戒律堂内,几位长老分坐两侧。陆沉舟垂首立于堂中,感受着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戒律堂长老翻阅着他呈上的证据,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记录从何而来?”
陆沉舟答道:“是弟子偶然巡查时所记。”
“私自记录禁制状况,本就不合规矩。如今单凭这几页纸,便要推翻先前定论?”戒律堂长老面色沉肃,“你说林惊羽篡改剑诀,又说万卷楼禁制有异。可这些证据皆是你一人所寻,如何证明这不是你为脱罪伪造?”
“弟子不敢伪造证据。”陆沉舟道,“弟子确实违规记录,甘愿受罚。但正因如此,才能发现禁制被篡改的痕迹。至于剑诀,确是从林师弟居处寻得。”
戒律堂长老冷笑:“这些记录既是你私自所为,自然可以随意篡改日期。”
“弟子记录的笔迹墨色深浅一致,纸张陈旧程度亦与去岁相符。”陆沉舟不卑不亢道,“若长老存疑,可请人查验。”
这时,江挽月取过案上那两本剑诀:“这剑诀被篡改的手法精妙,非沉舟所能为。”
她指尖凝起一点微光,剑诀旋即悬浮于半空。随着她指尖轻点,书页无风自动,被篡改的要诀处浮现出虚影,其上细节差异尽数显现。
“这是……”一位始终沉默的剑修长老霍然起身,面色凝重。
另一位长老也变了脸色:“这手法,与三十年前刺杀清垣长老的刺客所用如出一辙。当年他便是因刺客熟知其剑路,才不幸遇害。”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戒律堂长老仍不甘心:“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陆沉舟与此事无关。或许他正是与林惊羽合谋……”
“若他真是合谋,又何必主动揭发此事?”江挽月淡淡道,“林惊羽勾结外敌,篡改剑诀修炼,最终自食恶果,反噬而亡。此事乃是他咎由自取。”
陆沉舟垂首静立,心中却思绪翻涌。
这证据明明指向林惊羽篡改剑诀意图对师尊不利,与修炼反噬有何关系?方才师尊演示时,他虽看不太懂其中精妙,却总觉与先前所见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他悄悄抬眼看向江挽月,见她神色如常,目光平静扫过众人,却唯独没有看他。
他不禁暗自思忖:难道师尊也猜到了原主与林惊羽之死脱不开干系?若真如此,为何先前要处死他,如今反而要替他遮掩?
戒律堂长老面色不虞,显然对这番结论不甚满意。他正欲再言,一名弟子匆匆入内,奉上一枚令牌。
“仙尊,诸位长老。这是在整理林师弟遗物时发现的。”
令牌上魔气缭绕,正面刻着一个诡异的图腾。
一位长老接过令牌细看,脸色骤变,递给戒律堂长老。戒律堂长老盯着令牌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朝陆沉舟挥了挥手:“既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陆沉舟,你虽未杀害同门,但私自记录禁制一事,仍要受罚。”
“弟子领罚。”陆沉舟躬身行礼,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从戒律堂出来后,陆沉舟快步跟上那道即将远去的素白身影。
“师尊。”他声音有些发紧,“弟子想认真修习剑术。”
江挽月闻言,驻足回望。晨光洒落在她清冷的侧颜上,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
“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陆沉舟抿了抿唇。
那枚令牌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连带着原主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都让他隐隐不安。这具身子确如书中所言,根基薄弱,若再不勤加修炼,莫说保护师尊,怕是自保都难。
“弟子深感修为不足,若日后真遇强敌,恐难自保,更会连累师尊。”
江挽月静静看了他片刻。
“领完罚后,明日卯时,修炼场。”她语气平淡,“过时不候。”
*
翌日,天还未亮,陆沉舟便候在修炼场上。卯时正刻,江挽月准时出现在晨雾中。
她先让他演练基础剑式,陆沉舟依言起势。这具身体仿佛自有记忆般,一招一式流畅自如,全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生疏。
“停。”江挽月忽而开口道,“方才那式,为何在第三转时手腕下沉三寸?”
陆沉舟收势,略加思索:“弟子觉得,若按剑谱所示平转,虽合规制,却会迟滞下一式的衔接。下沉三寸虽不合常理,却能借势而起。”
江挽月凝视他片刻:“你从何处学来这等见解?”
陆沉舟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是在现代看的各种武侠小说里学来的吧。
“弟子……昨夜翻看剑谱时偶然有感。”
江挽月未再追问,只让他继续演练。练了一段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修炼场入口。
沐清风手持一卷文书缓步而来,见到场中情形,略显诧异,随即温和一笑:“师叔正在授课,弟子晚些再来。”
“无妨。”江挽月道,“何事?”
沐清风上前几步,将文书递上:“外门弟子考核名单已拟定,请师叔过目。另外,药园新进的灵药出现异常枯黄,已请丹心长老前去查验。”
陆沉舟握着木剑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低声交谈着宗门事务。晨光将二人身影拉长,投在地上,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他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事务交代完毕,沐清风含笑看向陆沉舟:“许久未见陆师弟来修炼场了。”
陆沉舟顺势扬起下巴:“既然碰上了,不如切磋一番?”
沐清风微微一怔:“你确定?”
陆沉舟看向江挽月,见她面上虽无表情,眉眼间却似有笑意。他更加坚定心中想法,朗声道:“我确定!请师兄赐教!”
沐清风无奈一笑,取过一旁木剑:“那便点到为止。”
两人相对而立。沐清风执剑行礼,姿态优雅。陆沉舟还礼后率先出招,直刺对方肩头。
沐清风侧身避过,剑尖轻点他手腕。陆沉舟只觉手上一麻,木剑险些脱手。他急忙变招,却见沐清风剑势如流水般缠了上来。
两招过后,陆沉舟已被逼到场地边缘,沐清风剑尖轻挑,他手中木剑应声而落。
“师弟,承让了。”沐清风收剑行礼,面上笑容依旧温煦。
陆沉舟稳住身形,捡起木剑,脸上发烫,盯着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暗暗咬牙:“改日再来请教师兄。”
沐清风微微颔首,转向江挽月:“弟子告退。”
那抹身影渐渐远去,陆沉舟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直到江挽月的声音响起:“手腕要沉,下盘要稳。”
他侧首,便见她正为他演示方才那招的破解之法。
朝阳已完全升起,将整个修炼场照得透亮。
陆沉舟默默站在她身后,学着她的姿势调整手腕角度。
如此又练习了一段时间。待到教习完毕,江挽月道:“七日后,我与清风需往青岚镇探查魔气踪迹。”她收剑入鞘,“若你这几日进境尚可,或可随行。”
陆沉舟动作一滞。
青岚镇?这不就是原著里那个大反派首次亮相的地方吗?虽然书中这段剧情有惊无险,但是……
怎么哪里都有沐清风?!原著里有他什么事啊?!我都不知道这个人从哪冒出来的!!什么狗屁作者!这么多戏的角色都不给写的吗?!?!
他内心顿时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更让他郁闷的是,别人穿越要么带系统要么有金手指,轮到他就得从零开始苦修。
“师尊放心。”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弟子定当勤加练习。”
江挽月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陆沉舟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想:虽说这段剧情根本没什么事,但万一呢?那可是个大反派。而且我都穿越了,还多了沐清风这么个莫名其妙加戏的角色,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变数。
他绝对不是因为不放心沐清风和师尊独处才这么想的。
嗯,对,绝对不是。
*
自那日后,陆沉舟日夜加练,竟超预期进展,手腕稳了许多,剑气也凝实了几分。
江挽月检视他的进境时,并未多言,允了他同行。
下山途中,沐清风始终走在江挽月身侧半步之后,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宗门事务。陆沉舟跟在后面,看着沐清风那一派君子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恨不得挤到中间去将两人隔开,却又始终不敢逾越。
抵达青岚镇时已是黄昏。镇子不大,唯一有空房的客栈仅余两间客房。
“我与陆师弟同住即可。”沐清风温声道。
可到了客房,两人看着房间内唯一一张床榻,一时无言。
“师弟睡床吧。”沐清风将行囊放下,“我打坐便可。”
陆沉舟并未领情,找小二又要了一套被褥铺在地上。夜里他翻来覆去始终未能入眠,听着沐清风平稳的呼吸声,直到天边泛白。
清晨,他眼下乌青一片,有些恍惚地随着江挽月在镇中探查。行至一处废弃宅院前,他倏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陆沉舟当即按住剑柄,喉结微微滚动,凝神戒备。
院墙角处隐约有雾气浮动,妖气森然。
雾气渐浓,漫过整个宅院,将周遭景物尽数吞没。陆沉舟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牢牢锁定在雾气中那一道小小的黑影处。
预想中凶神恶煞的大妖并未出现,从雾气中走出的,是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女娃。
她身着一身红色小袄,一双眼睛清澈得能映出人影。头发扎成两个圆圆的发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一旁的沐清风稍稍放松了些姿态,温声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独自在此?”
那小女娃看也不看他,乌溜溜的眼珠先往陆沉舟身上一转,随即迈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江挽月面前,仰起脸蛋:“姐姐,我叫苏小蛮,和家里人走散啦。”她说话时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你能收留我吗?”
苏小蛮……
苏小蛮?!
陆沉舟刚松下的那口气猛地卡在喉间。
原著中那位千娇百媚、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的妖皇大反派?不是,那跟眼前这个还没有他腿高的小豆丁有半毛钱关系吗?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苏小蛮?
就在他怔愣之际,更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只见苏小蛮朝着江挽月张开双臂,整个人像只小树袋熊般扑向她。而一向不喜与人接触的江挽月,竟微微俯身,任由那小娃娃攀住她的脖颈,挂在她身上。
“你家人去了何处?”江挽月唇边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轻声问。
苏小蛮不答,反而将小脑袋埋在她颈间蹭了蹭。江挽月竟由着她这般胡闹,并无半分不悦。
陆沉舟觉得这世界一定是疯了。
苏小蛮从江挽月颈间蹭了好一会,才从她肩头抬起脸,望向陆沉舟,歪着头打量他许久。
“这个哥哥的魂光……怎么在摇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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