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后座的小男孩举起短短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这件衣服好大。”
用来装衣服的纸袋不稳地跌倒,最底下一盒润喉糖坠下座位。
江离本烦躁地握紧方向盘,半晌才后知后觉地瞥了眼后视镜,旋即连忙出声, “是朋友的!”
“小悠乖,把衣服放回去。”
“哦…”江悠慢吞吞将衣服塞回去,压根没想那么多。
江离将视线放回路况上,却掩盖不住莫名的心虚。
衣服和糖果都是柏仞的。
那日荒唐之后,柏仞将他抱着擦干身体,套上大了一码的衣服才将他送回车里。
情.欲下去了,脑袋也该清醒。
江离自那天后再也没去过那处篮球场,甚至干脆去营业厅将手机号换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恶徒电话索命。
柏仞就是那位恶徒。
他怕柏仞会联系他。
日子沉默了许久,家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上个周末,小简学长竟然直接循着毕业通讯录找到他家,面露难色地递出个小袋子。
是柏仞托小简送来的润喉糖。
和柏仞最后一次见面过去了一周多,江离的淡漠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从未想过柏仞还会主动接近。
至少那个别人口中唯我独尊,嚣张爱面子的柏仞不该。
至少对他这个说来就来、说断联系就断联系的人不该。
柏仞是个态度强势直白,不知遮掩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怒斥动手,到逐渐态度软化,直至体育器材室里揉碎骨骼的拥抱舔舐,柏仞的情感回应不带试探忸怩,像是能将桅杆冲断的巨浪。
江离反感这样的走向,或者说是恐惧、排斥。
那日是个晴天,小简的清冷也被融化了些。他站在门口,额角汗湿地递出糖果,温温柔柔地询问情况。
话里话外还是忍不住劝说两人别再联系。
小简有他的私心。
在他眼里,江离还是个小孩儿,和柏仞这种不近人情的凶犬压根不是一路。
江离沉默许久,最终只是闭着嘴紧紧盯着小简,接过糖果的手指头冰的不像话。
高中的江离与小简接吻时,他也含了颗糖,是水果硬糖。
或许从小简高中毕业一言不发与富家小姐恋爱开始,记忆里的甜到齁的糖就没了味道。
而多年不见,江离忽然发现,叫他产生性.冲动的小简早已虚与委蛇起来。
小简不可能有解开他脚踝锁链的钥匙。
又或许,小简将他能尝到糖果甜味的味蕾也都杀死了。
那一瞬,手中的润喉糖却叫江离手心冒汗,汗毛倒竖。
谁知道呢,吮小简学长嘴唇时含的糖很快能没了味道,这盒润喉糖又能甜多久?
最终江离只是笑着挠挠头,从容地告诉小简学长。
他犯病了,他早对柏仞没了兴趣。
虽说亲口说了爱慕已经终结,江离却不知道如何处理大了一码的衣服,还有那盒润喉糖。
他将它们团成一团丢入小区的垃圾筒,又神经质地躺在长椅上紧盯着垃圾筒。
一直到次日清晨,江离从流浪汉手中夺回衣服,一言不发的带回家洗干净。
说真的,他很喜欢柏仞浑身硬邦邦的肌肉,也很喜欢热乎乎带着安全感的拥抱。
柏仞凶狠的视线叫他硬的难受,服侍一般的挑.逗抚摸又让他窒息瘫软。
那感觉很新奇。
只可惜,他不喜欢了。
江离将糖果和衣服叠在袋子里,放在后座的角落。
车辆缓缓驶入小区,江离将无趣的回忆丢开,停好车将江悠送回家。
妈妈说今天和朋友见面,希望江离帮忙去幼儿园接江悠回来,江离当然是二话不说答应,不顾烈日早早等在幼儿园门口。
本来他未多思考“和朋友见面”的意义,在推开房门,幽淡的女士香水逸出的那一瞬,江离垮了脸。
这朋友,应该是不一般。
江悠蹬开鞋子,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跑到沙发上,急急忙忙打开电视,毫不客气地和江离喊道,“我要吃西瓜!”
江离换好拖鞋,皱着眉闻着屋子里的味道,“小悠,要叫哥哥。”
“啊?”
“也不可以不礼貌,知道吗?”江离垂首,鞋柜上妈妈最喜欢的高跟鞋并不在那儿。
江悠委屈巴巴地扁嘴,像是不明白江离的意思。
可是,妈妈不是也一直这个样子吗?
江离吐了口气,切了冰镇西瓜放在江悠面前,揉了揉他耷拉的脑袋问:“妈妈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妈妈没有说。”江悠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小声喊了句,“哥哥…”
虽说因为不常见面不亲近,可江悠不愿意瞧江离皱眉。
“乖乖的。”江离推开窗通风,直到屋里没了香水味才松了口气,和江悠一块看了会儿卡通再离开。
就像无法阻止爸爸再婚,无法阻止新妈妈有了江悠。
他这件事也无法干涉阻止。
车里闷热的厉害,江离视线恍惚,他的指节颤抖冰凉,反复抠弄着方向盘粗糙的边缘。
似乎是受不了口腔的苦味,江离大喘着气回头,从后座拿过润喉糖,含住一片才平静一些。
半晌,他启动车子,再次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未结束,夜市也未开始,学校大门来往的学生并不多。
江离脚踝发软,干脆蹲在电线杆边上,从兜里掏出刚从便利店买来的香烟,像模像样地叼了一根。
烟头燃起,他学着记忆里柏仞抿烟的狂妄神情,用手指头夹着烟屁股,抬起下颌猛吸一口,顿时呛的鼻腔火辣辣的痛。
“咳咳!”江离狼狈地松开嘴,这一刺激先前的郁闷倒是少了大半。
江离抬起胳膊,将剩下的一盒烟随手丢在隔壁垃圾筒,直勾勾瞧着校门口,还是不甘心地将烟抿住。
身后行人络绎,路灯下的人却蒙着朦胧光线。
他视线迷离地眯着眼,穿着随意,叼着烟蹲着的样子不像地痞流氓,反而有些叫人心痒的反差美感。
柏仞尝了江离的味儿上瘾,一周多没见着人脾气越来越臭,前和师兄导师辩论,后又将不知好歹的外院学生教训的讨饶。
他看得出小简硬着头皮打马虎眼的样子,生生憋着气给江离时间,尊重他让他冷静。
忍耐力刚到崩溃的边缘,叫他血脉偾张的人却出现在了校门口。
还一副颓靡可怜的模样。
江离还发着呆,两根手指蹭过他的嘴唇,直接夹着烟夺走。
“?”他愣愣地仰首,只见柏仞启唇,含住了被江离抿的一片湿的滤嘴,平静地吞吐一口,旋即忽地俯身。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江离心跳停滞,木楞地没有动作。
带着呛味的嘴唇贴了上来,用力地碾了两下。
还未吐尽的烟随着唇缝钻入,柏仞垂着眼,用力含过对方缩起的舌尖,直等江离眼里泛了朦胧泪花才卸下攻势,将瘦削的人托着屁股带起来,搂在怀里问道:“想学抽烟?”
江离挣扎两下,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他扭过头,柏仞的胳膊横过腰侧搭在他后背上,指头随意地夹着燃了一半的烟。
真是个一举一动都像在装逼的人。
脸颊被捏住,江离顺着力道回头,被柏仞的视线烫的一颤,不知所措地垂下眼。
“饿了吗?”柏仞用掌心对着江离的肚子轻柔地揉,“带你去吃点小龙虾?”
江离自柏仞出现那一瞬就在愣。
他难以理解柏仞的反应。
这些年来,经历过热情追求后的冷淡,他见过赌气不说话的、歇斯底里责备的、放下面子请求的追求对象,唯独没有见过,像什么也没发生般亲近宠溺的。
江离的心口堵得慌,那种窒息感再次浮现,让他本能地抗拒,想要逃离。
柏仞是误会了吗?误会他还喜欢?
江离引着柏仞的胳膊,让他的手心贴着胸口,“感觉到了吗?”
“嗯?”柏仞轻笑着顺从贴着,感受对方带着暖意的心跳,顺势将人搂的更紧一些。
江离深呼一口气,迅速说,“我的心跳很平静。”
“我不喜欢你了,我很抱歉,我只是露过这里。”
“对不起。”江离浅笑,认真地道歉。
这下,总该能有些他能看得懂的反应。
谁知柏仞不以为意,反捉着江离细细长长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静静地看着他。
有力,但节奏快的失衡。
江离手指痉挛般一颤,退缩地往后蜷起身体,却被柏仞的胳膊按的紧紧。他有些痛苦地喘息,不得不去感受心跳声。
逃离的冲动愈发明显,江离的理智被对方一句“但我喜欢”炸的崩裂,急忙收回手变了一幅面孔般冷笑,“你知道我什么?”
柏仞拧眉,随后江离掏出手机,将社交软件上的分组展示给柏仞看,他说,“看到了吗?”
“不止你一个,我喜欢过很多人。”
“我无聊,对不起,但只是因为我无聊。”
“你也看到了,我和小简学长还拉拉扯扯。”
“我是个不值得喜欢的傻逼,明白吗?”
江离的语速越来越快,每个字都飞速地冲出来,像是要将柏仞戳出窟窿,将那个自作多情的家伙吓跑。
柏仞灭了烟,持续的沉默在某一刻停止,他忽地将江离塞入怀里。
用力到江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摇摇摆摆的态度,莫名的抵触情绪。
他很少去分析旁人的心情,却轻易发现了江离对拥抱的渴望。
不知缘由,但江离是个极缺安全感的人。
这妖精能勾的别人丢了自我,偏偏自己是个蜷缩发抖的小可怜。
“饿吗?吃点东西。”不顾路人探究的目光,柏仞将脸色苍白的江离搂的严丝合缝,凑在他耳边用最为平稳的声音安抚。
江离缓缓平静,却还是身体僵硬。
他干巴巴地说,“你衣服在我车里,我拿给你。”
柏仞从没想过能用这么多耐心哄一个人,他用拇指蹭过江离湿红的眼角,“没事。晚上凉,我带你回宿舍拿件外套。”
神游着,柏仞说些什么江离只听进去一半。他脚步虚浮地被半搂着走路,两眼发直地盯着前方路面。
他刚才都说些什么了?
浑浑噩噩地走着,江离忽地一笑。
那些话好像才算是他一直想说的。
他就是个混蛋,天生就是来骗感情的混蛋,骗顾瑛,也骗了柏仞。
校园的夜间小道上,柏仞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江离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
“哟!”
几个男女走过,一人瞥到柏仞眼睛一亮,“师弟!晚上去不去?”
“今晚有好玩的!”
柏仞头疼地摆手,目不转睛握着江离的手。
两人匆匆的背影引得一群人猜测不断。
柏仞未发现江离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想起来了。
那天被他用水龙头洗嘴的人说的——“撅着屁股想被柏仞日的人排到了高速收费站”。
小简学长给柏仞口过。
柏仞到底是个爱玩的人,那几个人所说今晚所谓“好玩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小简学长不会是钥匙,柏仞更不会是钥匙。
既然答案明了,就没必要再去拉扯。
在进入柏仞宿舍的那一瞬,江离突然开口,“我们是一类人不是吗?”
像是因为先前的情绪宣泄没有效果,江离话说的更加刺耳尖锐,“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
砰地一声阖了门,柏仞拉开衣柜的手一顿,看向江离等待下文。
“排着队想和你上床的人也多了去了。”
柏仞死死皱着眉心,抬步走向情绪逐渐高了起来的人,“我没和谁上床过。”
“我不在乎。”江离耸耸肩,“我回家了。”
柏仞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抵在门板上,“我知道你有些顾虑,这没问题。”
“我说不了太多,但我能告诉你。”柏仞碾了下江离微凉的唇,“这里他妈的都是第一次。”
“撒谎。”江离声音干涩。
“小简学长不是给你口了吗?”
柏仞一愣,烦躁地转了转脖子。
他他妈哪里会想的到,自在了这么多年,他会倒在一个瘦瘦弱弱的敏感小屁孩手里,还是个在意他身体纯洁度的小屁孩。
反锁了宿舍门,他忽地将别扭的人一把托起,直接转身放在整洁的床褥上。
这小孩儿像个缩在自己窝里的胆小鬼,任凭站在外面磨破嘴皮也没有用,只会不断找寻理由来证实他自己的猜想。
说的不行,就做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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