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徐瑄轻轻抚着柳茹的面颊,颤声问道:“茹儿,疼不疼?”
柳茹眼里蓄满泪水,贝齿轻咬,“夫君我没事,就是被她推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随着话音落地,柳茹眼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如洪水冲破堤坝般汹涌破出,她一股扑进徐瑄温暖的怀里,嚎啕大哭,将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齐齐发泄。
徐瑄低头,一面轻吻柳茹青丝,一面温柔安慰她,“别怕,以后我不会再让她欺负你,一根发丝都不可以。”
柳茹听后轻轻低吟一声,刚哭完的美人眼角垂着泪珠,睫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楚楚可怜,徐瑄十分心疼。
“夫君,都是我不好,想着她许久未归,才去问候的。没想到,她竟然怨恨我至此。”
徐瑄听后怒火更盛,他强忍下来,轻轻刮下柳茹鼻尖,柔道:“你太善良了,这个世道,太善良的人总容易被人欺负。”
柳茹垂下睫毛,“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而且她毕竟姓沈,总该顾及沈家面子。”
徐瑄面色阴沉,冷笑道:“沈家,已经到只手遮天地步了吗?就算到了,欺负你的人,我也让他血债血还。”
他攥紧拳头,眼里陡然掠过一抹狠戾,却也因此,错过柳茹看向赵廉暧昧的目光~
*
接近傍晚时分,沈瑶将额头伤口包扎好,才回到徐家。
之所以没回沈家,是因为她这个样子实在不雅,为了不让父母担心,遂决定委屈自己几晚。
沈瑶回来不久后,徐瑄也回来了,还带着几名同僚。
书房里,徐瑄同三个好友正围在炉火前,喝酒吃茶。
这几个人都是年轻职官,且年龄相当、志趣相投,因此经常聚在一起品茶论书,当然最主要还是针砭时弊。
刑部主事邓宴喝的面色通红,他将手搭在好友肩上,开口道:“想我等有志男儿,却生不逢时。朝中奸臣当道,蒙蔽圣听;宫内妖妃惑君,宦官弄权,大旻的江山要完啊!”
他说完忍不住打声嗝,又拉着徐瑄的手,靠近他说道:“子微,你说该怎么办?”
徐瑄,字子微。
浓重的酒气袭来,徐瑄忍不住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将头偏离吃醉的好友,才道:“当然是写奏本,上达天听。”
“哈哈哈哈……奏本,可是咱们的陛下根本不理睬。你就算写奏本,也是留中,没人理、没人管。”
“邓兄,还请慎言。”
见邓宴越说越狂,竟议起天子的不是,徐瑄忍不住低声提醒。这要是让锦衣卫听到,不得被拉到北镇抚司拷打一番。
“我又没说错,这些年多少奏本递上去,皇上连理都不理。各部缺员不补,朝政混乱,大臣尸位素餐,尽干些结党营私的勾当。”
邓宴说完,又猛喝一碗酒,再欲喝时,被徐瑄眼疾手快抢走,“行了,再喝明日还上不值?”
被抢走酒的邓宴也不恼,趁势拉住徐瑄手,语重心长道;“子微,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此话一出,室内陡然沉寂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徐瑄身上,大家都迫切期待他的答案,而这亦是这场聚会真正的目的——结党!
由于永贞帝在立太子一上迟迟不决,故而十几年来,群臣自觉在立储上结为两派。
一派坚定不移拥护嫡长子继承制,支持魏洛。现今内阁次辅刘申、礼部侍郎郭铮皆为太子党领袖。
另一派由于“废长立幼”在祖制上理亏,并不敢明面上拥护僖王,故而只敢跟在皇帝屁股后,做个墙头草,属于帝党。内阁首辅刘正新便是这一党的头领。
徐瑄攥紧拳头,他知道是时候做出选择,这不仅对于自己,更是对柳茹爱情的回应。
他给自己倒杯酒,猛然灌下去,待酒意上头,一句轻微却又仿如千斤重的话从他口中传出,“我同意,同意加入你们。”
同意背叛师长,同意拿沈家作为垫脚石,加入太子阵营。
这句“同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汇集多少血与泪、酸与苦。
自从娶了沈瑶,他在同僚眼中,就成为所谓的僖王一党。可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他压根不把沈瑶当作妻子,所谓的僖王党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对于朝中的党争,他一惯是不站队,能避则避。可是这一次,他要打破曾经不结党的诺言,站队太子派。
这是徐瑄的答案。
室内几人兴奋不已,他们自认为终于策反了徐瑄,可殊不知徐瑄加入太子阵营,不是为了什么大义、理想,而是为了柳茹。
经过一个月前的风波后,徐瑄深知沈家不倒,他和柳茹根本不可能长相厮守,视为生命的的爱情就是一堆泡影。
“沈瑶,这一切都是你逼的,没有你,我就不会卷入党派之争。”
由于徐瑄的加入,书房气氛空前高涨,几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几轮下来都有些微醺。
“我知道一个阴谋,是、是针对京察的——”
徐瑄抬头,见是邓宴咧着嘴,神神秘秘说道。
京察,是大闵朝官员的考察制度,每六年举行一次,对象是全国五品以下官员,管京察的长官是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京察若是不合格,直接被罢官,且永不复用。
因此,每一次京察对于全国大小官员来说,都是一次心惊肉跳的渡劫。永贞三十年(明年)是京察年,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往往在前几个月就已拉开帷幕。
“快说,什么阴谋?”
已有人忍不住催促,徐瑄也好奇看着邓宴,邓宴为人豪气,喜结交朋友,是几人中消息最灵通之人。他说的阴谋,十有**确有其事。
见所有人目光聚集过来,邓宴示意几人凑近,才压低声音道:“说是几张纸,能让两边狗咬狗,至于具体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
三人听完面面相觑。
徐瑄问道:“邓兄,你哪里来的消息?”
“喝酒时,一个朋友说漏嘴,他也只给我说这些,然后就晕过去。”
又有人接话,“用纸做阴谋,难道是揭帖?”
揭帖,类似现代的传单,用于舆论宣传。
邓宴答道:“我那朋友也是听人说的,就说有场阴谋在最近几天发生,此外一无所知。”
这边几人被勾起好奇心,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阴谋。而西边房内,柳茹正裹着狐裘大氅,坐在火盆前发呆。
片刻前,心腹丫鬟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柳茹知道是他来信。
迫不及待地打开,熟悉的字体、熟悉的清香,可内容却实在让她吓一大跳。
赵廉说要杀沈瑶,为孩子报仇。
柳茹泪流满面,眼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将往日压抑的委屈一顿狂泄。
如果要问柳茹,最想要什么?
她会毫不犹豫选择一个答案——逃离这个家!
不仅徐瑄讨厌这里,就连投奔而来的柳茹亦是同一想法。
不正常的家庭关系,扭曲的家庭环境,让柳茹窒息。所以两人约定好好,待徐瑄中举,他们一起离开京城。
可是没想到,徐瑄居然考中探花,直接被皇帝赐婚,徐瑄父亲更是以孝作压,强行逼迫徐瑄同意。
柳茹崩溃了,多年的夙愿一朝化为泡影,人生似乎一眼能看到头。就在这时,赵廉突然闯入她的世界,给她灰暗阴冷的日子带来五彩斑斓。
尽管知道赵廉只是贪恋美色,不可能明媒正娶,可她还是忍不住沦陷。
和徐瑄温柔的情感不同,赵廉的爱很炽热,几乎能把她融化,为了这种激烈的情感,她毫不犹豫选择背叛徐瑄。
毕竟,是徐瑄先背叛的爱情。
柳茹将纸条扔进炭火里,丝丝烟雾飘上来,泪眼朦胧中,徐瑄走进来,从背后紧紧拥住她。
“我的娘子怎么变成花猫脸?”
徐瑄边调侃,边拿袖子给她擦脸,轻轻安慰着。
他知道刚刚沈瑶归家,一定让柳茹想起旧事,所以送走好友后,他迫不及待来到她身边,陪着妻子。
柳茹哼哼几下,使性子般往他身上捶几拳,才反抱住徐瑄腰身,轻柔道:“才没哭呢,不过是眼里进了沙子。
徐瑄轻轻刮她鼻头,“茹儿,是我让你受了委屈,我对不起你。所以今天我做个了一个决定。”
柳茹感受到他的拥抱更紧了,似乎这件事很重要,重要到让徐瑄不自觉充满紧张,于是疑惑问道:“什么决定?”
徐瑄将加入太子阵营的决定和盘托出,“茹儿,为了我们的将来,沈家必须倒。”
柳茹听的心惊,将头埋的更深,她虽恨沈瑶,可是没想到徐瑄居然会对妻族下狠手。她不由想到,万一有天徐瑄发现她的秘密——
阵阵心悸扰乱她的心房,以至于徐瑄趴在耳边的喃喃之音,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胡思乱想之际,柳茹只觉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已被壮硕的男人打横抱起,室内顿时旖旎一片。
窗外,寒风呼啸,夜里温度降到零度以下,昔日繁华热闹的街衢分外冷清。
可是,就这样清冷的夜,一大批身穿棉衣的乞丐却涌上街头,他们虽看上去面黄肌瘦,但精神却很抖擞。
因为今夜,京城是他们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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