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昭宣帝身材高挑挺拔,貌丰盈,性温润,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沈瑶觉得史官说的没错,眼前男子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天生就给人一副干净清爽的印象。
偏他还站在娇艳红梅下,衬托的脸庞更加白皙,一双亮眼如漆,外加上一牙卧蚕,瞧上去既清纯又多情,使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单纯无辜的小白兔既视感,这是沈瑶对魏洛的初次印象。
不过很快,她就会为自己浅薄的结论深深后悔,而彼时,小白兔已变成大灰狼,向她亮起铁爪,把她从内到外吃干抹净。
“咳咳~”
刘恒用力咳嗽了几声,自从沈瑶来之后,他浑身都绷得很紧,像是一张拉扯到极致的角弓,呈现出僵硬的防御姿态。
沈瑶就像是魏洛的克星,每次两人遇见,总要闹出点幺蛾子事,他实在是怕极了这个女人。
“沈姑娘,真巧啊!您也来散步呢!”
作为忠心护主的仆从,刘恒还是咬牙跨出,同沈瑶皮笑肉不笑打个招呼。
沈瑶一愣,恍然回过神来,见对方语气和蔼,于是扯个和善的笑容,道:“是啊,饭后消食,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可不是巧嘛。”
她自认为语气可亲,无不妥之处,没想到话音落下后,对方脸上浮现奇怪的表情,就连魏洛也侧眸扫了她一眼。
当然沈瑶不知道的是,在对方印象中,这个时候的她不仅不回以微笑,更多时候还会冷嘲热讽,嚣张找茬。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她害魏洛之时,才会露出甜美的笑容。
刘恒吞了吞口水,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更为紧张,“沈姑娘,您……您身子好些了?”
沈瑶还未开口,一旁碧萝倒是大声呵斥起来,“大胆,姑娘的身子岂是你一个奴才该问的?”
“碧萝,不得放肆。”
沈瑶轻斥。
她大概知道了沈瑶与魏洛的相处模式。
碧萝一个婢女就敢当着太子面,对他身边仆从大为呵斥,足见以前沈瑶态度跋扈,没少欺负魏洛。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魏洛已经是储君了,更是一年后的九五至尊,他们再这样做,那就是纯纯作死。
“婢女无状,还望见谅。”
沈瑶浅笑着道歉,这份温柔语气,倒令刘恒浑身一僵,连连惊道:“姑娘客气了。”
寒暄客套完毕,她也不和刘恒多费口舌,径直来到魏洛身边,看着他俊朗的侧颜,明知故问道:“殿下采梅可是要插瓶?”
魏洛手上动作一顿,也不看她,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柔,平静,辨不出情绪。
“唉,说起来,我最近突然对制香特别好奇。现在冬季,正是应景制作梅花香的时候,你既然会,不然咱们一起做吧。”
“我在宫外还认识一个人,她家里也是做香的,到时咱们一起交流切磋,岂不比你一个人做有趣的多?”
魏洛终于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她。
艳若芙蕖的娇嫩脸庞,配上似水的明眸、饱满的红唇当真是极美。
这是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对话,近到魏洛能看到女子眼中漆黑的瞳仁,闻到她身上清新的熏香。
“你……答应了吗?”
魏洛垂下睫毛,笑道:“宫里有优秀的制香师傅,你跟他们学更好。”
“不,我要跟你学。”
沈瑶表现的十分认真,俨然一副学生渴望学艺的姿态,夹杂着女子对男人崇拜的目光。
魏洛挑了挑眉,面上不显,心下却愈发冰冷,什么学习制香,不过借这个由头想着怎么害他罢了。
他在她手底下吃了那么多亏,这点小伎俩再看不出来,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魏洛不想和她再拉扯下去,正待拒绝,突然又听她说道,“其实是姑姑快过生辰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宫中是有制香的师傅,可是都是古板严厉的老大叔,动辄训斥人的,我害怕,不想和他们学。”
“反正你会制作梅香,就让我跟着一起好了,我还能给你打下手,陪你说话解闷。”
“怎么样,殿下?”
魏洛没吭声,沈瑶又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不怎么样。”
魏洛转过眸来,语气是遮掩不住的冰冷,还有厌恶,“沈瑶,你又想做什么?”
她被这冷冽的质问给惊到,一时呆呆僵住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回答那不善的问题。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跟你学制香,仅此而已。”
魏洛面色依旧很冷,他将几只梅花撂进篮子里,转过身正视沈瑶,一字一顿道:“可是,我不想教。”
说完话后,也不看沈瑶,深色大氅一甩就要离开。
“站住——”
沈瑶大喊,几步上前拦住魏洛,态度强硬道:“我请示过姑父了,是他让你教我的。”
眼看计划就要泡汤,沈瑶也顾不得脸面了,直接搬出皇帝逼魏洛就范。
至于请示的问题,沈瑶有些心虚,她一时着急,话没过脑子就那么说出来了,此刻心都在隐隐颤抖,暗自后悔。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魏洛也听见了,这……也收不回去了。。
魏洛停下脚步,一双黑白分明的透亮眼睛,将沈瑶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冷笑道:“沈瑶,孤真是小瞧了你,你……很好。”
说完话后,似乎不愿意看到沈瑶那张脸,他侧过眸子,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在忍耐着什么,胸膛起伏更加明显,呼出的白气也更多了。
饶是沈瑶,这时也感受到了魏洛心里的憎恶感,真是藏都藏不住。
她心里不免更难受了,沈瑶啊沈瑶,看你造的孽——
等了片刻,见魏洛气息平稳了些,沈瑶才敢开口,柔柔弱弱说道:“其实我——”
“不用说了。”
魏洛回过身,贴近沈瑶几步,待两人大氅相触时,他对着沈瑶明媚的眼眸,轻笑道:“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只不过我也挺严的,学不会可是要挨罚的,你能受得了吗?”
最后几句话,魏洛语调上扬,刻意说的轻柔缓慢,再带上他磁性、微微沙哑的嗓音,沈瑶愣是听出了一丝暧昧之感。
魏洛,是气疯了吗?
沈瑶猜的不够,魏洛确实要气疯了。
天知道,他是有多厌恶沈瑶,厌恶到看一眼沈瑶都嫌脏了她的眼,与其说一次话就反胃的地步。
不仅沈瑶,还有沈贵妃母子,甚至皇帝本人。
每次聚会,他看到沈家人与皇帝其乐融融时,心底里都会生出一股仇恨之意,这股仇恨包含愤怒、不平、嫉妒、委屈、心酸……
他想冲上去质问皇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母子?
为什么生下他,却十九年来不闻不问,不给他应有的父爱?
为什么偏心到极致?
为什么不能把对贵妃母子的宠爱分给他们,哪怕只是一点点?
不多,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因为那一点点爱意足够他们母子,在这座深宫牢笼中存着希望的盼头,足够带着生活的枷锁走过禁廷的一年四季。
可是,可是那一点点爱都没有,自从母亲生下他,就被皇帝圈禁在内廷的东北角,再也没见过皇帝一面,到死都没有。
或许,皇帝早已忘记母亲的模样了。
每月初,他都会去护国寺去亡母颂福,与此同时,他也会向菩萨祈祷,求他大发慈悲,早日助皇帝及一众沈家人脱离苦海,黄泉相见。
恶毒吗?
恶毒。
但是与沈瑶及贵妃母子做的事相比,他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
魏洛啊魏洛,要不这次狠心一点,就从沈瑶开始,给她选个优雅的死法。
听说有一种香,能让人在睡梦中长眠,悄然地离去,没有一丝痛苦。
沈瑶这么漂亮,抛开偏见来说,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人,配的上这种体面。
等她死后,他就让人悄悄将她皮肤剥下来,做成标本,日日赏析。
一想到给沈瑶选择的归宿,他突然间没那么恨了,既然沈瑶要学制香,那就让她亲手制作自己的死亡之香。
魏洛翘起嘴角,对着沈瑶道:“明日申时,记得来慈庆宫,孤亲自教你制香。”
话音落下后,不待沈瑶反应,他就带着内侍远去,苍松般的身形逐渐消失于红梅林中。
身后,沈瑶不可置信般,轻轻喃道,“就这样答应了吗?”
没人回答她,只有呼啸的朔风呼啦地划过耳边,宣示着独属于冬天的严寒冷酷。
搞定魏洛,下一步就要带杨婉儿入宫,和魏洛见面了。
赎罪之路任重而道远,沈瑶也不傻傻在这待着了,碧萝说来都来了,说要采红梅回去插瓶。于是两人折了几大把梅回去,分给沈贵妃一半,剩下的都插在西暖阁内了。
吃完午饭后,沈瑶又去萧皇后处要出宫的牌子,这一次的理由是采买首饰。
萧皇后是个好说话的人,从来不多问,听后直接将牌子拿给沈瑶,并叮嘱注意时间,别错过回宫时辰。
沈瑶谢过后,就带着碧萝往宫外而去,先去了首饰铺子,准备买一些小巧精致的玩意儿。
只是刚跨进铺子门槛,就被碧萝提醒,见到了命中的冤家——柳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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