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庆宫内,魏洛的“疯病”已经好了。
皇帝令人大张旗鼓搜宫,最后在沈瑶床底发现诡异木匣,宫人呈送上去,贵妃吓得几乎没魂儿,皇帝面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若真是沈瑶做所为,皇帝都不一定能保下她,更别说还有沈贵妃。
魏洛要的就是重创沈贵妃,最好将其一网打尽。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装疯卖傻半天,谁想到木匣里竟没他名字。
魏洛脸色黑沉,他不甘心,抬眸看向刘恒再次确认,“木匣里当真只有徐瑄和柳茹,没有我?”
“没有。殿下是太子,就算皇上再宠沈瑶,也越不过您的安危。”
“是吗?”魏洛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陛下怕是巴不得我死,好给他好儿子腾位置。”
刘恒微微低头,没敢接话,不过魏洛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徐瑄是沈瑶丈夫,她一向爱他如命,为何要行巫术诅咒他呢?”
这个问题,刘恒也很疑惑。
沈瑶喜欢徐瑄,是众人皆知之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但证物确凿,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匣里确实是徐瑄。
刘恒蹙眉道:“会不会因爱生恨?”
大半月前,沈瑶派人推柳茹入水,受到五十鞭刑惩戒,之后一直住在翊坤宫,徐瑄却连问都不问一句,想是心灰意冷恨起两人,才做下这等荒唐事。
魏洛觉得有理,点点头道:“派人再探。”
*
翊坤宫里,沈瑶擦干眼泪,稍稍宽心,虽不知是哪路神仙显灵,但起码她不用被凌迟处死。
活着的感觉真好,她心里默默发誓,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皇帝又开始问话,“你为何诅咒徐瑄?”
沈瑶吞口唾沫,让她想想该怎么编,过了好半响,才悠悠道:“我恨他们,我受鞭刑几乎快死掉,可徐瑄竟冷漠至极,这样的人不值得爱,所以我诅咒他们……”
默默低下头,沈瑶暗忖:因爱生恨这个借口,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她也不敢抬头,生怕皇帝再给她一个巴掌,她脸现在还疼着呢!
皇帝掀起眼皮,听后嘴角抽抽,慢慢踱步走上堂首坐下,贵妃亦叹口气跟上去。
察觉身前两座大山离开,沈瑶才敢抬眸,与此同时,皇帝说话声亦传来,“起来吧。”
沈瑶一喜,连忙站起身。
皇帝又道:“你知不知道,太子因为你的诅咒,现在一病不起?”
沈瑶直视皇帝眼睛,咬咬唇,这事打死都不能承认,她只能睁眼说瞎话,委委屈屈道:“可我没诅咒太子……”
贵妃在一旁温言细语劝道:“陛下明鉴,阿瑶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她咒谁也不敢咒太子,这事肯定与阿瑶无关。”
贵妃随即给沈瑶使个眼色。
沈瑶眼明心亮,忙上前跪在皇帝腿边,使劲哀嚎,“我真的没有咒太子,陛下您务必明察,千万不要冤枉一个好人呐。”
“好人?”皇帝冷哼一声,“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养好病就尽快回家,别整日住在宫里给你姑姑招惹是非。”
沈瑶嗯一声,默默垂眸。
贵妃道:“这件事既与阿瑶无关,那太子病症究竟怎么回事,宫人都说太子……疯了。”
“闭嘴。”皇帝蓦地站起身,厉斥贵妃言辞无状,“都是以讹传讹,太子只是生病烧糊涂而已,何来疯病?从现在起,谁再敢捕风捉影、造谣生事,朕必严惩不贷。”
这算是皇帝敲定太子病症,给宫人内侍、更给各部文臣们一个交代。
也是巧,皇帝刚说完,东宫就来人了。
“奴婢刘恒叩见陛下。”
“太子病症如何?”
刘恒道:“奴婢特来告知陛下,殿下脑袋已经清醒,身体也大好了。”
皇帝瞬间面色转喜,再次确认:“你说的可是真的?”
“确实如此,恭贺陛下。”
宫人内侍皆下跪,山呼:“恭贺陛下!”
随着一句句道喜传开,殿内压抑气氛一扫而空,笑容重新爬上每个人的脸,除了沈瑶。
疑云笼罩心头,凭借女人第六感,她直觉这事不简单,像个阴谋似的,针对自己、针对贵妃。
同样有此感觉的还有沈贵妃,两人悄悄碰个眼色,贵妃就笑道:“太子身体大好乃喜事一件,只是阿瑶做下错事也该罚,不如就让她为太子抄经祈福。”
“哦?”
皇帝双目如炬,觑着沈瑶问:“你怎么想?”
沈瑶诧异抬眼,积极响应,“我愿意做。”
“行,抄完经书你亲自送到东宫去,给太子好好赔礼道歉。”
皇帝语毕摇摇头,径直离开。
跟在皇帝身后的刘恒和沈瑶,俩人对视一眼,沈瑶笑道:“过几日我抄好,再给殿下送去。”
刘恒点头离开。
碧萝迎上来,问:“姑娘心情不好?”
“嗯。”
沈瑶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俩人朝着暖阁走去,进入房间,沈瑶迫不及待问:“那匣子究竟怎么回事?”
事情已水落石出,没有隐瞒必要,碧萝老实交代,“是我更换的名字……我怕两者产生冲突。”
“……啊?”
好半响,沈瑶才拍拍她手,使劲扯出个笑道:“换得好,只是你怎么想到徐瑄?”
她不可思议。
“我是为您觉得不值。你嫁给徐瑄,为他做那么多事,可他宠妾灭妻,眼里何时有过您半分?徐瑄就是个薄情男人,姑娘你醒醒吧。”
作为21世纪过来的人,沈瑶早知原主结局,家族覆灭,本人也被丈夫缢死,妥妥的送命炮灰。
徐瑄这样的人,她半点都不想沾,“你说的有理,以后咱们远离他。”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
沈瑶面容镇定、神情坦然,给出肯定答复。
碧萝心底轻轻松口气。
外人都传徐瑄中探花,登科游街之时,沈瑶对他一见钟情,才进宫求皇帝赐婚。其实他们在此之前,早已结下不解之缘。
徐瑄父亲掌牧马,负责上林苑马匹的管理。因此,徐瑄借着父亲职务之便,时常在上林苑骑马狩猎。
一次,沈瑶猎一头野猪,没想到把野猪逼急了,畜生竟发起狂来,直冲沈瑶而去。正是那时徐瑄一只羽箭射来,瞬间击穿野猪脖子,救下沈瑶。
待沈瑶反应过来,徐瑄已经掉转马头,潇洒离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让人念念不忘。
两人再见之时,才是徐瑄登科游街,沈瑶终于得偿所愿,见到日思夜想的情郎。彼时一个未娶,一个未嫁,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
谁知,后面发生的种种事,逐渐把两人婚姻推向死亡的坟墓……
*
沈瑶抄完一卷经书,已近亥时。
她放下笔,头朝窗外看去,黑夜如浓墨泼洒,暗影憧憧。
夜深人静,每每这时总会格外想家,21世纪的家。
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也不知道那边的父母如何了?
沈瑶心里默默难受。
门帘轻微响动,脚步声传来,沈瑶回眸时,碧萝一蹦一跳进来,欣喜道:“姑娘,老爷和夫人写信来了。”
沈瑶亦欢喜,忙接过拆开看,都是父母写给女儿的亲昵之语,这是本月收到的第五封家书,虽说她不是原主,但动人的文字往往能跨越时空,让她也能体会到深厚的亲情。
沈瑶鼻子微微发酸。
合上书信,沈瑶将它一角放到烛火上点燃,白色宣纸瞬间卷起、焦黄,直至彻底变黑,化作灰烬。
碧萝问:“要回信吗?”
“不了,我身体已好,过几日回去报个平安。”
她也很想见见自己的家人,只是现在,她得先将魏洛之事处置好。
想靠玄学咒死魏洛行不通,下毒等一些杀人手段想都不用想,若真行贵妃早就做了,也不用到现在还处处被动。
所以现在唯一可行办法就是——投靠他。
既然打不过,索性加入敌方,活命嘛,做什么事都不丢人。
而且,现在的魏洛虽被立为太子,但在内宫沈贵妃依然圣宠不减,于他而言,储君之位依旧不稳。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恰好也是魏洛真实写照。
*
慈庆宫寝殿内室,烛火通明,丝丝梅香缭绕于一块木牌旁,上方刻着“慈母王夫人之灵位”。
魏洛安静地跪在蒲团上,将手中金银箔锭投入火中。
一团火焰在他眼中燃烧。
“娘,我来看您了,您在下方可还安好?我很好。做太子果然与皇子不同,父皇开始关心我,最近常邀我吃晚膳,我们关系变得和睦,应该算……父慈子孝吧。”
魏洛自嘲一笑。
“沈贵妃最近也很老实,没再找我麻烦,而我也开始反击她了,只是棋差一着,计划没成功。儿子是不是很笨?连害人都不会。”
“郭先生总说做人要光明磊落,储君尤甚,可我做不到。自从您去世以后,在宫里除刘恒外,我再无可以信赖之人。现在我虽被立为太子,可依旧朝不保夕,父皇一句话就能废掉我,我却毫无反抗之力……被他人支配命运的日子,何时能结束呢?”
“若您在天有灵,可不可以托梦告诉我,还要等多久——”
才能登基。
火盆里最后几片冥帛烧完,魏洛磕个头,刘恒便走进来,收拾一应物品。
“殿下,已至亥时,您赶紧休息,明日文华殿还有早课。”
“什么早课?”魏洛眉头一皱,不由疑惑,“我今日身子刚好,不应休息几日嘛。”
“陛下刚传话过来,让您明日去听讲,说是不可荒废学业……”
刘恒觑着魏洛冷下来的脸,语气也弱几分,他也不知皇帝如何考量,愣是让魏洛带“病”上课。
魏洛冷笑一声,“还真是好父亲。”
说完,直接掀开床帏钻进去,将脸朝里躺着,沉默不语。
刘恒微微叹口气,收拾着火盆走出去,喃喃自语,“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