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几日因着薛棠说给董家的话，借着顾兮云狐假虎威，董家老太太也消停了一会。可董家的小辈不干了。

那董家大老爷是个孝子，可他膝下的小子后生董志，却是个好声色的。原本二房的两个姑娘，并着董家里头的丫鬟都是围着他转。

现下到了顾府，不说顾府的丫鬟看不上他，就是看上了，也会暗自拿他和孙家小少爷比。

那孙家小少爷孙澈和同岁，却已经能和先生们谈论“仁义”之道了。那日顾老太提到为董家小公子请先生的事情，薛棠也一并给顾兮云讲了。

顾兮云大手一挥，转身请了西陵城里最严的孔庆先生来教两人。孙澈虽然最是个拘不得，又不大正经的小少爷，终归是大家户出身，见了这孔先生，也是礼让三分，忍着三分。

反倒是董志，最见不得孙澈得意。虽说他也长得不差，可偏生是个讨人嫌的。董老太太和老太爷都不喜欢，但因着是董家的独苗苗，不得已才将就着。

这日，孔先生才背过身去念书，后边董志便对孙澈身边的美婢雨昙挤眉弄眼。雨昙正是孙澈从孙家带来的婢女，生得颜色好，脾性也好，孙澈更是把她当作自己人。

孙澈觑了一眼董志，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看书。雨昙更是只一心服侍孙澈，哪里又看得上董志这般人。

见雨昙并不理他，董志更是对一旁看书的孙澈心存不满。

“雨昙，替我添茶。”董志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便拿起书看。

孔先生虽严，可也心知少年心性，又念着那雨昙是个有分寸的，这才留了雨昙伺候二人。

雨昙只得过去替董志添茶。美人在前，饶是有圣贤书在前，董志也顾不得了，鬼迷心窍地拉住了雨昙的手。

孔老先生一回头便看到董志拉着雨昙，气不打一处来：“孺子不可教也！”

遂将书一置，转身便向顾兮云的书房走去。

恰逢顾兮云今日休沐，此时也正坐在书房和薛棠一句两句说着话。

“爷，孔先生请见。”阿呆隔着帘子道，也不好太大声。

薛棠美眸一垂，登时将顾兮云面前的书卷去，躲入那百宝嵌花卉图屏风后。

这会子该是孙澈他们念书的时候，这时老先生过来做什么？这孔老先生是个极有傲骨和才气的人，顾兮云能请了他来，也算是上心了。只可惜她家阿弟薛宁，左右也不见得他请个好先生。

“孔先生。”顾兮云作揖道，“不知先生突然来这里，可是那两个后生惹事了？”

一见孔老先生僵着脸，便大概猜到了什么事。

孔老先生冷哼道：“你可是会做个甩手掌柜。那两个小子什么样你心里没底吗？还用得着我来教？”

“先生文采斐然，桃李天下。那两个后生虽说性情顽皮，却也有些资质。”顾兮云干脆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不改色。

“性情顽皮？”孔先生瞥了眼顾兮云，“那孙家小子我也有所耳闻，可这董家，无名无姓的。若不是看在你顾兮云顾首辅的面子上，老夫可不教那种烂泥！也不知道薛弘毅那样光明磊落的人，怎生教出你这么个老奸巨猾的人！”

说罢，老先生便拂袖而去。

老先生才走，屏风后的薛棠便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得意：“那老先生倒是看得明白，可不是一只老狐狸。”

这头顾兮云吃了个瘪，又听薛棠这么说，便反问道：“老狐狸？”

薛棠卷着书，眼角带情，走到顾兮云面前，葱指微点他的嘴角道：“对，老狐狸。”

顾兮云眸色暗了暗，一把捉住薛棠的小手：“我很老？”

薛棠眨了眨眼，用书拍了拍顾兮云的他道：“这是自然啦，比起京城里头那些与我同岁的小少爷，你可不老吗？”

顾兮云伸手便要捏住薛棠的下巴，却被她灵巧地躲过：“更何况，人家少年公子都巴不得房里多个人，你呢，三番四次不要主母。人家都说无边风月春光好，真真不知你怎么想的。这么看来，可不是老了？”

“好啊，等哪天爷心情好了，便再找个人进来，把你的零嘴全停了。”顾兮云也轻笑道，“不仅如此，爷还要让她停了你那里买小玩意的银子。”

“你——”薛棠最不能少这两样了，将这两个停了，岂不是要无聊死她？

说着便拿着书要打顾兮云，小嘴里面还嘟囔着“不许停银子”的话。

顾兮云一手搂住了薛棠，任她小手乱拍。薛棠玩闹了一会，便也离了他，看了屋子里头立着的斗彩卷枝纹直颈瓶，又见顾兮云书桌上摆着一个形状可爱的青玉镂雕海棠佩，便伸手拿了去：“这个归我了，你好生看书，我走了。”

顾兮云刚要答话，外头便传来了阿呆的声音。

“爷，小夫人，大事不好了。”

薛棠不以为然，这阿呆还真是呆，既然大事不好了，连一点慌张也没有，和他主子的面无表情倒是学了个准。

“什么事？”顾兮云拍了拍衣袖问道。

“董家小公子和孙小少爷打起来了。”阿呆不慌不忙，“后来陈家姑娘路过来劝架，好不容易请了两个人到荷香院去，两人又打了起来。董家小公子被孙小少爷推下荷塘，现下正不省人事呢。”

薛棠还没从这里头缓过来，顾兮云便拿了书道：“请了大夫来看便是，若再不能，你再去宫里请了御医。”

房里静了好一会，薛棠才道：“那董家小子好歹是个独苗苗，这要是没了，你这名声往哪搁？”

“我要什么名声？”顾兮云头也不抬，“横竖你都得去一趟，不若现在就去。若是老太太问起，就说我留了你。”

薛棠才出书房没多久，陈蓉便哭哭啼啼地拜倒在门前。又看到一旁的阿呆，便哭道：“烦请这位大人，给顾大人送个信……就说……就说，他们董家要收了我的命！”

阿呆见状，心下有了计较，便转身回报给顾兮云：“爷，陈家姑娘求见。”

“……让她找小夫人去，这事不是我做主。”顾兮云道，“以后有什么事不要找我，直接找小夫人就行。”

阿呆应声便将顾兮云的话转给了陈蓉，陈蓉幽幽怨怨地站了起来，恨声道：“我可是知道你想的是什么。那白泽的人可都应了我，若是你不帮我，就等着再也见不到她吧。”

阿呆眸光一闪，反手便将陈蓉敲晕了。掀了帘子，顾兮云冷着一张面出来了。

“爷，她……”阿呆欲言而止。

“查。”顾兮云道，“打主意打到了孙家上头，我也不会不管这事。先将这人绑了，再去找那陈家姑娘。”

阿呆拖了眼前的人走了，而顾兮云还想着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本陈蓉请了两人到荷香院就古怪，这时候还出了这档子事……

莫不是……

……

薛棠正去向董志的院子，路过小花园时，旁边突然闪出一个人来。

“好姐姐，这回你可要救我。”孙澈可怜巴巴地凑上来，作势便要拉住薛棠的袖子。

“你站着。”薛棠叫住了要凑过来的孙澈，“我自然要救你，可你也要说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孙澈笑了笑道：“这事真不怪我……”

……不怪他？不怪他怪谁？

“怎么就不怪你了？”薛棠凉凉地问，“要不是你和人家打架，人家能掉到塘里去？还有那陈姑娘，好心劝你们不说，反倒被你们阴了一把……”

“真的不是我啊，姐姐。”孙澈依然笑着。

这笑看得薛棠心里十分不舒服：“行行行，不是你。那你说，我怎么救你？”

孙澈无害地一笑道：“姐姐跟着我走就好了。”

薛棠瞥了他一眼道：“走吧。”

孙澈走在前头，脚步并不快，时而还回头顾及一下薛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