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出游,京城西郊香山附近临水的那片林地是最好选择。
香山是皇家的园林,有士兵把守,下游的空林地却是从来不禁往来,每到类似三月三这样的日子,皇家还会下令增强兵力在林地巡逻。
一来是保障百姓出游少出争斗事故,二来也是有君民同乐的意思。
今日出游的人家多是先派管事前来占位搭纱棚,林家也早早派了人来准备,毕竟女眷多,现在民风是开化了许多,但谁也不乐意自家姑娘就那么没遮没挡,展示一样叫外人盯着瞧。
林家马车来到的时候,纱棚已经搭得差不多。
管事见到自家马车,飞快上前,哈着腰汇报道:“烦请老夫人再稍等片刻,再立好两跟竹竿子就万事妥当了。”
纱棚简易,就是用竹竿四周一围,再装上纱帘,挡风隐秘之余,朦朦胧胧的春色更有一番雅趣。
林老夫人倒不着急,心不在焉嗯了一声,神思都在出门前那些事上。
这一路走来,怎么越想越觉得二孙女的发热来得蹊跷。
岳氏说是发热头晕,一时半会站不起身,后来出发说是好一些了,她坐在马车里也确实听到林幼萱在外头向她问安的声音。
软绵绵的,是像精神不济。
为了不让她沾染上病气,原本要和她一道的林幼萱就和她三孙女一辆马车了。
细想下来,就是这里不对了。
她那三孙女素来刁蛮,最是看不上这个庶房的姐姐,如何会愿意与她同车,更何况是病了的情况下,那只能是嫌弃得不行才对!
林老夫人一个激灵,险些站起来。
她身边的齐嬷嬷被吓一跳,眼皮都在抖:“老夫人是有什么吩咐?”
“先前在家里,你瞧着二丫头怎么样?穿着打扮可妥当?”
老主子难得露出焦急,齐嬷嬷忙说:“老奴亲眼瞧见的二姑娘,穿着新衣裳坐那,美艳得很!可是出什么事了?”
“希望是我想多了。”林老夫人心里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你现在下车去瞧瞧二丫头怎么样了,把人带我跟前来。”
管事禀报的话刚说一半,还有要紧的在后头呢,就听见里马车里的人嘀咕什么,一时插不上话。等了片刻,听见声音终于停了,这才急急补上后半截:“老夫人,小的都打听好了,平西伯府的纱棚离我们不远。”
齐嬷嬷闻言停了一下,林老夫人撩起帘子往外看,果然发现自己边上不远处的有搭好的纱棚,占地比一般人家都大。
想来那就是平西伯府歇脚处了,离得倒是近。
“你做得很好。”林老夫人满意点头,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齐嬷嬷见没别的吩咐,当即快步到后头的马车去找林幼萱。
巧的是一行马就停到了林家跟前,林老夫人眼尖,瞧见来的正是平西伯府的人。
既然这儿就碰上了,免不得先打声招呼。
林老夫人下马车来,由丫鬟扶着走到那华盖马车跟前,笑问:“可是伯夫人?”
车里的人应了声,马车微微颠簸,平西伯夫人闵氏便下车,笑容满面问好:“老夫人好,有些日子不见了,您老一切都好?”
“都好都好。”林老夫人在对方热络中眉开眼笑,不动声色向平西伯府队列后方,发现下车来的都是丫鬟婆子。
——平西伯世子呢?
林老夫人当下就在心里犯了嘀咕。
闵氏也是人精。两家奔着结亲来的,一眼就看出来林老夫人的疑惑,前几日对林老夫人迟迟不给准话的担忧也放下了,抬手掖了掖鬓角,假意吩咐身边的丫鬟:“派人到前头等着世子和二公子,省得人多他们寻不到地方。”
这边说罢,当即就朝竖着耳朵的林老夫人解释道:“家里两个小子不耐烦坐马车,说是晃晃悠悠的,都骑马来的。半路就赛起马来,这会子就不见了人影。”
闵氏嫁进平西伯府第二年就生了儿子,和陆少渊差了三岁,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
聪明人说话素来直指要点,林老夫人被看穿心思并不觉得尴尬,反倒很欣赏闵氏这种通透的性子,笑得更是和蔼了。
“不怪他们不喜欢坐马车,我这老婆子坐里头都快要被晃散架,要是能骑马,我也不干。”
“老夫人快些歇歇,正好我带了新茶,老夫人要是赏脸,先到我那儿尝尝这新茶。”
闵氏当下就发出邀请。
左右是遇到了,前些日子两家见面委实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趁陆少渊没到,闵氏还是想再摸摸林家人的底。
这话可直接说到林老夫人心坎里去了,哪里会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林老夫人心里那份不安又在涌动,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齐嬷嬷正站在一辆马车前说什么,林老夫人凝眉,心想难道真出了什么差池?!
闵氏正等答复,瞧见林老夫人心不在焉,也好奇往后看。
一道明艳的身影当即就闯入了她的眼帘。
更妙的是,下马车来的少女用团扇遮了脸,团扇流苏轻摆,与少女窈窕一道摇曳生姿,只消一眼就足够捕获人心。
“哎哟,我可是真羡慕老夫人,身边都是可人儿!”闵氏嘴里称羡,心里却又是另一个想法。
她极为不喜这种张扬故意出风头的女子!
正常姑娘家越在外边越该端庄才是,林家的这位姑娘可好,下车还故意扭腰肢,说得难听点就是风尘做派!
林老夫人心思都在长媳今早的异样上,见到那道明艳的身影,又瞧见她身后紧跟着一位穿着逊色许多的少女,齐嬷嬷也不曾有其他表现,终于放下心,根本没有察觉闵氏眼底一闪而过的鄙夷。
“我才是羡慕夫人的那个。”林老夫人回过头,亦有所指的感慨一声,“家里的丫头养大了就要到别人家去,像夫人家里有两位公子,往后会再添两个儿媳妇,那就是多了两个女儿!”
话是说得这般好听,可儿媳妇和女儿相差甚远,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隔着肚皮的继子媳妇。
闵氏没有往下接,而是笑吟吟比了个请的手势,邀请林老夫人喝茶去。
林老夫人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给齐嬷嬷送信,说自己先到平西伯府那坐坐。岳氏得知,遥遥看一眼前头平西伯府那阔绰的排场,抿唇意味不明扫一眼齐嬷嬷道:“嬷嬷不在母亲身边伺候可使得?那些个小丫头跟着母亲,别在贵人面前闹出笑话来。”
齐嬷嬷方才过来,岳氏心里有鬼,即便做好应对准备依旧浑身紧绷。
好不容易瞒过去了,当然希望来试探的齐嬷嬷快点滚蛋,不然后续也容易暴露。
果然,齐嬷嬷闻言忍不住看向被簇拥着离开的老主子,最后视线又落在一前一后的姐妹俩身上。
姐妹俩身为姑娘家,矜持用团扇遮脸,面容不太真切,但声音是能分辨的。齐嬷嬷还听到了林幼萱时不时就得咳嗽两句,这样的情况可真不敢往老主子跟前领。
更何况如今林老夫人和平西伯夫人一道。
倒不如自个先去回禀一声,等到要引见二姑娘的时候再把人喊到跟前,这也不显得林家迫切想攀上平西伯府。
齐嬷嬷有了决断,便匆忙朝平西伯府众人的纱棚去。
岳氏身子站得笔直,等人走远了肩膀才慢慢松垮下来,侧头凌厉地扫了一眼异常听话的林幼萱。
“萱丫头别觉得是大伯母不讲道理,要坏你什么好事,本来那就不该是你觊觎的东西。一会儿,你就替我给高家太太送礼物过去,问声好,放眼如今京城的年轻才俊,也没几个能媲美高秀才的。”
一番话半是敲打半是给甜头,叫惯来能忍耐的林幼萱都差点要气笑了。
不过她今日为的就是避开陆少渊,忍这一时就是。
林幼萱温吞回了是声:“大伯母待我的心,幼萱素来懂得。”
那句懂得阴阳怪调,听得岳氏真不是滋味。可人家没明面骂出来,自己也没有往上头撞个没脸的道理,岳氏砸吧一下嘴巴,懒得再理会林幼萱,呼喝着丫鬟婆子捧着东西妆点自家纱棚去了。
“二姐姐终于做了一回聪明的选择,不然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林幼晴撇开团扇,朝她笑得耀武扬威,再上上下下打量林幼萱身上那身不显眼的新衣裳,嗤笑一声跟上岳氏走了。
冯妈妈再也忍不住,从后头上来朝地上啐了一口:“蛇蝎尾巴终于摇起来了!一家子的恶货!”
岳氏是个聪明人,虽然可以来到等林老夫人亲眼见过没有异样的林幼萱,再和女儿换衣裳。但这里到底是野外,在马车里换衣服的风险太大,她不敢承担任何的风险。
所以她让两人在家里就互换了衣裳,下车的时候故意让林幼萱贴着女儿走,团扇再一遮,齐嬷嬷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的,听到声音基本就信了。
而且岳氏也有和婆母赌气较劲儿的成分,哪怕直接被婆母识破,难道婆母还敢再当着她的面把林幼萱推到平西伯夫人跟前去?那她可就不会给婆母留脸面了,林幼萱那种身份,她能当着平西伯夫人的面就数落出一堆弊端。
届时平西伯夫人还能瞧得上林幼萱吗?恐怕连她婆母都得受埋怨,塞个庶房孤女进家门,传出去不得被人说平西伯夫人待继子不上心,不得戳平西伯夫人的脊梁骨?!
反正岳氏有恃无恐,这才敢来个掉包。
林幼萱很是认同冯妈妈的话,抬头看湛蓝的天。
天边飞过几只拖尾的灰喜鹊,啼叫着落到林子的树上,她看着,没由来的觉得轻松。
她伸展胳膊,忽地就笑了:“真好,以后大家都不用维系那层窗户纸了。”
岳氏和她祖母其实早就有矛盾,今日岳氏是彻底要和她祖母一较高下,往后谁也不用藏着掖着心思,直接就‘兵戎相见’。
冯妈妈却忧心忡忡:“姑娘真要给高太太送礼物去吗?”
“谁家姑娘会上赶子自己到说亲人家的母亲跟前现世。”林幼萱嘴一撇,团扇重新遮到脸上。
“那姑娘要如何相看高秀才?”
如何相看?
如若真要看清一个人,一两眼就能看清吗,答案自然是不能的。林幼萱捏着锦帛晃了一下,眼角微垂道:“总还是要有人先去接触接触的,等拿上礼物,就劳烦妈妈了。”
冯妈妈当即懂得自家姑娘的意思了。
自己只要说是岳氏身边的人,前来送礼物,如果高家真如岳氏那边说的早通过气,高太太必定会主动带着儿子到林家这里来。再不济,既然是约定相看,想来那高秀才也会跟着娘亲身边,她先偷偷瞧上两眼再说。
……然而还是有别的顾忌,冯妈妈举棋不定道:“老奴不在姑娘身边,姑娘在外头可安全?”
“哪有什么不安全的,这处人来人往,还有巡守的士兵。更何况福丫也在呢。”
被点名的福丫立马站得笔直,一把拍胸脯道:“妈妈放心,奴婢会看好姑娘的!”
“究竟谁看好谁啊。”冯妈妈摇头失笑,如今也只能是先这样安排,便再嘱咐道,“姑娘别离得太远,别往人少的地方去啊。”
林幼萱乖巧点头。
她从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哪里会乱跑。
事情定下,主仆三人不动声色到纱棚去。
里面已经装饰一新,矮几软垫摆放整齐,鎏金的三脚香炉里正往外散着素雅的花香,瓜果和精致的茶点一应也摆放在桌几上,盛放东西的不是紫檀木托盘就是汝窑器具,岳氏甚至还带上了家里那个高脚古董花瓶,上面插着应景的梨花。
雅和贵字都拿捏在其中了。
母女俩根本没理会进来的林幼萱,林幼萱也不拘谨,自顾找了个位置就坐下喝茶。
岳氏期间明显坐立不安,不时看向被风吹得摇摆的纱帘,不时又审视林幼萱,好不容易等到派去打听的丫鬟回来,听得在耳边几句话后终于展颜笑了。
“去把给高太太的东西拿来给二姑娘,彩云陪着二姑娘过去,省得找差地方了。”岳氏定定地看着林幼萱。
被她打量的少女脸上不见任何情绪,跟在家里时是一样的,木讷得很。
不管如何,不反抗就成,应该是认命了。
一个孤女,得个秀才夫君,也算是不错。
岳氏自认已经待这个侄女仁至义尽。
冯妈妈接过礼物,跟着一道出门,岳氏再扫了一眼主仆三人,没有再说什么。
而林幼萱前脚刚走,后脚齐嬷嬷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说老夫人落了东西在二姑娘哪里,让二姑娘送过去。
林幼晴听到声音吓得忙把团扇遮上,才没叫齐嬷嬷看见早就被调换了人。
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林幼晴紧张得差点踩到裙摆摔倒,岳氏不动声色扶了一把,拽着人直接就先往外走:“萱丫头不舒服,我跟着一道过去吧。”
齐嬷嬷当然是不愿意的,可还没反应过来,岳氏就拉着女儿一路快步走,齐嬷嬷小跑着才跟上,然而岳氏已经撩起帘子直接进了平西伯府的纱棚。
林老夫人一扭头就看见长媳来到,脑海里第一反应是轰隆一声,不好的预感席卷着涌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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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赢了!”
香山山脚下,陆少渊勒着缰绳停下,调转马头看还在追赶自己的弟弟。
陆二公子陆少清跑到地方,完全没有输马的不服气,反倒哈哈地笑。
“果然兄长就是兄长,还以为兄长身子刚好,我能趁机会赢那么一次!”
听着兄弟爽朗的笑声,陆少渊也笑笑:“你再放开些手脚,或许能追上。”
陆少清甩着马鞭,摇头晃脑说不:“还是技术不到家,兄长无需给弟弟台阶下,又不是第一次输给你。”
虽然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是自小亲近,相处起来和别人家的亲兄弟是一样的,不过外人看来兄弟俩还是有很大区别。
陆少渊随了母亲的样貌,轮廓更为俊秀一些,而陆少清多随了父亲,浓眉大眼,性格也更为大大咧咧。外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两兄弟。
对于弟弟十分清晰的自我认知,陆少渊没有再多指点什么。
一个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明白自己的不足吗?
可惜前世他迟迟不得领悟。
想着,陆少渊直接扬鞭离开。
陆少清在他身后大喊,问他干嘛去:“大哥,你真去相看姑娘啊?!”
然而留给他的只有一道离开得潇洒的背影。
“姑娘哪里好,万一像我娘那样唠叨的,家里那是一日都呆不下去!也只有大哥,说娶亲就真娶亲!”陆少清一脸避之不及,感慨着他的兄长勇气可嘉。
陆少渊和弟弟赛马已经浪费一部分时间,往回赶的时候更是快马加鞭。
溪边已经都是人和纱棚,他翻身下马,正好瞧见明方正四处张望,把马交到他手上就脚步匆匆准备往自家的地方去。
前世林老夫人用尽办法把林幼萱嫁给了他,今生想来也是一样的,他只需要按着约定到继母跟前,必定能与她相遇。
“听说我们高公子要和首辅的孙女说亲了!”
“你可别取笑我了,是前首辅的孙女,我的身份哪里能配上人家正儿八经的首辅孙女。”
他脚步匆忙从一侧林子过,无意间听见了他人的对话。
本该直接走过,却因为那句前首辅而收住了步伐。
袍摆因为急促的动作而前后摇动,陆少渊眸光扫向被树杆遮挡了大半的三个身影,隐约能看清都是年轻的儿郎,戴着帽巾做书生打扮。
方才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管是不是前首辅,林家到底是出过首辅的人家,那也不是小门小户!不过……你怎么还在这儿等着?”
被追问的高公子无奈笑道:“我娘亲赶我出来的,说人家姑娘一会去按长辈吩咐送礼去,我在跟前反倒不好。她先替我相看,若是个好的,到时候再和林家商议。”
“大户人家的姑娘还由得你挑拣,你小子是真出息了!想来秋闱也十拿九稳了!”
高公子又是一声笑:“倒不是别的,主要我娘觉得对方是个孤女,又庶房所出,想先见见再说。”
话里没有明白说嫌弃,却已经是明摆着瞧不上林幼萱的出身。
陆少渊听清楚对话,确定他们嘴里的姑娘就是林幼萱,这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愤怒、心疼、甚至还有现身出去给这眼高于顶的人一拳头的冲动。
她的出身如何,不是她能选择的,如何能成为被人评头论足的缺点?!
黑色皂靴不受控制地往外踏出了一步,也仅仅是一步,在几人的对话中又猛然停了下来。
有人好奇问高公子:“既然是孤女,那定然是得养在哪个长辈膝下,才能有长辈做主婚事。”
“说是养在林老夫人跟前,但来说亲的是她大伯父大伯母,我恩师和他大伯父有来往……”
林幼萱的亲事自有长辈做主,而他此时此刻拿什么身份去替她出头呢?!
他已经不是她的夫君,现在不是,便是前世,亦是得了她一纸和离书。
陆少渊在最为现实的打击中白了脸,好在脑子还是清醒的,纷杂的情绪没能主导他的理智。
他现在要做的,是先去拦下给高家人送礼的林幼萱!
——原来她和自己的亲事中间还有曲折,并不是他前世所知的只有林老夫人做主!
陆少渊飞快离开林子,顾不上许多,见人便先打听高家所在。
好在他长得温润,即便焦急亦文雅有礼,才不至于被人觉得他是找高家寻仇的。
可惜来此处的人家太多,高家不如京城那些知名的大户人家,一打听便能知下落。
他连着转了半刻钟,都还没有头绪。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甚至想着是不是先找到林家人所在再去打听,他便从人群中见到一道身影。
少女朝他迎面走来,团扇遮住了脸,粉藕色的襦裙被风吹得翩然,像是展翅的蝶儿掠过人群。
只消一眼,陆少渊便认出人来。
是她!
而遮脸的林幼萱根本不认识他,亦不会对外男有过多的关注,透过团扇看到前方有道朦胧身影,她当即便往边上避让。
她飞扬的锦帛扫过他的袖子,毫无重量的凌纱像是狠狠抽在他心脏上,让他对她的错身而过感到慌乱。
出于本能的,他伸手抓住了那要飘走的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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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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