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场安排,弄了个无功而返,林老夫人坐在车上依旧压住不火气。
方才只因大庭广众不好吵闹,怕彻底丢了林家的脸面,她才没有和长媳多争执。然而争斗就是这样的,谁先有顾忌退一步,那就会越想越憋屈,林老夫人感觉自己的火气都顶到天灵盖了。
齐嬷嬷担忧看着脸色憋得铁青的老主子,在想着怎么安慰之时,就瞧见她手掌心按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可真是快气死我了,我当初怎么就让这么个蠢妇进了门!”
林老夫人怨恨无比,眼神一点点变得冷酷。
齐嬷嬷在边上看得心肝发颤,岳氏此事做得真没法好好收场了。
“老夫人准备怎么处置……好在今日陆世子并没到场,不然见到了三姑娘,可能也会先入为主。老奴瞧着,平西伯夫人打量了三姑娘好几回,会不会……”
“大太太又是怎么得知今日的计划,肯定是往咱们院子里塞眼线了。”
齐嬷嬷在心里已经骂了岳氏无数遍,简直要害死她了,只能继续把老主子的怒火转向岳氏长房一应人。
林老夫人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些回去再说。”话落,她闭上眼,叫人再也猜不出来此刻的想法。
林幼萱乘坐的马车跟在祖母后方,冯妈妈不时撩起帘子往前看。马儿跑起来,风就在耳边呼啸,根本就不可能听到动静,可她却兢兢业业,总觉得能探听点什么。
一颗小石子在车轮下被碾得粉碎,马车颠簸,冯妈妈屁股都离开长凳了,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外头。
林幼萱忙伸手拽了一把,直到马车平稳许多才心有余悸地说:“妈妈快些坐好,前阵子王家太太不就从马车里摔了出去,方才吓得我心脏都快停了。”
冯妈妈自己也吓一跳,终于老老实实做端正,惴惴不安道:“老夫人应该是气狠了,上车前看姑奶的眼神跟要生吃人一样,回去后她不会先拿姑娘撒气吧。”
“祖母是最聪明不过的人,先拿我撒气也无济于事了,肯定是要先稳住大伯母。”林幼萱老神在在,脸上并不见担忧。
冯妈妈侧头看她。
刚及笄不久的姑娘,眉宇间还有未褪去的幼嫩,像春日枝头上刚长出的嫩绿小芽,明明还需要受保护的人,如今却坦然直面狂风暴雨。
冯妈妈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忍不住撇过脸用袖子擦湿润的眼角。
在最欣欣向荣备受期待的时候,那些人却恨不得掐掉她这株小芽,老天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林幼萱知晓奶娘待自己的心,这会子是又触景伤情,她去握了冯妈妈的手,把自己手心里的暖意传过去,坚定地说:“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大好春光,哭哭啼啼的愁苦就太煞风景了,冯妈妈收了眼泪,点点头换上笑脸,忍不住还是透露了些许消息:“姑娘的亲事不用愁,林家不顶用,还有宋家呢。”
林幼萱诧异看了过去:“是外祖父和你说了什么?”
“哪里有,但老太爷和老太太肯定不会放任林家乱给姑娘点鸳鸯谱的,您放宽了心啊。”
少女抿唇笑,笑出了一片明媚,然而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若如可以,她不希望宋家两老再为自己多废心力了。
马车一路往林家急赶,正如林幼萱想的那般,林老夫人下车后并没有率先对她发作,而是叫她好好在家里歇着别乱跑,丢下话就扶着齐嬷嬷的手往祥福居去。
离开的脚步都快走出火星子来。
林老夫人刚坐下,被忽然喊回家的林大老爷正好赶到,赶得他一脑门都是汗。
“母亲何事如此着急寻儿子!”林大老爷拱手行礼时大喘了一口气。
林老夫人视线凉凉扫过又圆润了的长子,淡声说了个坐字。
冷淡的态度让林大老爷心一下提了起来,偷偷打量母亲的脸色,那本就被肉挤着的双眼显得更小了,鬼鬼祟祟的作态叫林老夫人都看不下去。
“你这哪里还有当家大老爷的样子!腰板给我挺直了坐!”林老夫人怒火中烧,抬手把桌子拍得咚一声。
吓得屁股刚挨到座位的林大老爷噌一下站得笔直。
这幅没有出息的样子,简直就是在火上添油。
林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怒斥:“怨不得你媳妇都敢爬我头顶作威作福的,就你这窝囊样,哪里还有个大老爷们的样子!再这么畏畏缩缩的,你是想在户部把一个主事当一辈子了!”
话没多说一句,劈头盖脸就被骂个狗血淋头,还是最不想提及的升职一事,林大老爷望着母亲的一张脸青了白,白了绿。
在这个林家,说是长房夫妻做主,可其实还是林老夫人一手掌控大权,只要是林老夫人不喜的事,那便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大老爷被骂得也快崩不住了,冤枉道:“您这是怎么了,如若是岳氏做了什么不对的,您教训她就是,儿子没有二话的。怎么只往儿子身上撒气!”
“你还不服气?”林老夫人冷笑一声,“我且问你,你媳妇可曾给你说过,我准备把萱丫头定给平西伯世子的事!”
本来是藏着掖着的事,到了现在不需要了,林老夫人说得直白坦然,反倒让林大老爷慌了神,眼神躲闪着没敢看母亲。
林老夫人这一瞧还有哪里不明白的,气得摁住心脏的位置,无比失望道:“所以你就不考虑考虑我为何会让二丫头去,也不叫自己嫡亲的孙女嫁过去?!如若那平西伯府真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家,我能不想亲孙女过得和和美美?!”
林老太爷半天没吭声,憋了半天才说:“平西伯府怎么就不好了,那好歹也是有爵位在身的。”
“问题是,现在平西伯的爵位在那陆少渊身上吗?!真值得把我嫡亲的孙女填进这么一个不知前途的人家去吗?!你在朝中多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最后,林老夫人几乎是在咆哮。
这又戳中林大老爷的痛脚了。
他在朝中为官十余年,主事一职上就呆了快八年不曾挪动一分,如若再升不上去……那真是要成了天大笑话了,哪里还是当年被赞誉能平步青云的进士。
林大老爷窝火得脸颊两块肉在不断抖动,却也被母亲提醒了。
——是啊,那个陆少渊还没继承平西伯的爵位,说明圣上还在恼陆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是良配呢!
“儿子当时真是被岳氏说昏头了,觉得母亲偏心那丫头呢!岳氏今日到底干了什么,叫母亲您这般生气!儿子定然不互着她!”
事情是做错了,但责任肯定不在他身上,他只是一时受到了迷惑。林大老爷心安理得的推脱,把妻子推出来挡在风头浪尖上,可以说是毫无担当。
林老夫人早看透了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可这是长子,林家起复的重任都扛他肩膀上!
林老夫人忍了再忍,还是没能忍住讥讽一句:“不管我为你打算什么,你也是觉得我偏心的,往前你不就总说我偏心你弟弟。”
“母亲!”
再次被戳穿心思,林大老爷脸上再也挂不住。
“你闭嘴吧。”林老夫人深呼吸,冷漠道,“缘由说明白了,等岳氏回来,你让她别在继续犯蠢!晴丫头自有她的好姻缘!我会想办法再带萱丫头到平西伯府做客,你叫她好自为之!”
林大老爷被打断,表情悻悻。
母亲不责怪了,那他还是快点走为好,省得再被数落一顿,哪里还有当家老爷的威仪了!
林大老爷正欲离开,又被母亲喊住脚步,扭头就听母亲说:“你身边也许久没添人了,今儿我做主,香儿就跟你回去吧。”
原本是灰溜溜要逃跑的人,居然还得了个自己垂涎已久的小美人,林大老爷哪里还有一丁点的怨气,顿时又是拱手又是揖礼的谢过母亲。
站在后方的香儿脸色变了变,被边上的齐嬷嬷拧了一下胳膊,最后只能红着眼眶垂下头给林老夫人磕头,再被林大老爷拉拽着走了。
“您对岳氏,就准备这么大事化了了?她安插的眼线还没能揪出来呢……”齐嬷嬷望着不成器的大老爷的背影,实在替主子闹心得慌。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指甲刮过扶手,发出刺耳的一声响:“不收拾,她真要翻天了!”
一句话,表明了决心,此事……就简单的了不了。
“这就拿上我的名帖,送到平西伯夫人那去,说我忽然身子不适,离开得匆忙,改日养好身子了再登门赔礼。”
这哪里是要去登门赔礼,这是拿着平西伯世子今日不曾到场来做筏子,准备直接上门好议清楚相看这事。闵氏因为陆少渊临时失约,已经是失礼在前,不想应也会做足面子功夫应下,必定会要再见林老夫人一面的。
如此安排,倒是更有利于林家了。
“果然还是得老夫人,老奴就说您怎么走那么坚决,敢情是有后招呢。”齐嬷嬷拍马道。
林老夫人面沉似水:“我最没想到的是萱丫头敢违背我的命令,果真不是个简单的,去平西伯府的事别叫她知道。”
齐嬷嬷连连应声,亲自再去香山脚下寻闵氏去了。
闵氏这边果然很爽快的就应下,说是该她这边宴请林老夫人,回头挑个好日子请林老夫人过府。
事情定下,陆少渊那边也很快得知消息。
他望着手边的盆栽出神,思索间一闪眼瞧见了那紫花地丁居然枯萎了一片叶子,脑海里紧跟着闪过前世自己撞见衣衫不整的林幼萱时,她那惶恐和绝望的表情。
那一瞬间,她就像是这个这片子,迅速的枯萎了。
他伸手,掐掉那片枯叶,耳边却响起林幼萱前世的质问:你何曾护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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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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