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儿这个决定,沈母脸上的阴霾都驱散了一部分,不过她想到了什么,面色又逐渐凝重起来。
“你爹在信里说,三日后他打算赶在永安王之前替你们请旨。可是那永安王是圣上的亲弟弟,若是他派人向陛下通传有要事告知,那陛下势必会先传他问话,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沈婉仪从做下决定开始便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之前一直想着守寡终身,于是便拖着没有去请旨。
她当时想的是需得等这个“危急存亡”时刻到来之时再亮出自己的底牌。
可现在她既然决定要嫁,那么她便不能坐以待毙。
母亲的话确实很有道理,若是到时陛下已经答应了给她和永安王世子赐婚,那么父亲再去请旨,恐怕这赐婚圣旨便请不下来了。
想到此,沈婉仪抬头看向沈母身旁的余妈妈,“余妈妈,劳烦您将纸和笔拿过来。”
东西拿来,沈婉仪在沈母身旁坐下便开始动笔。
沈母见她写得专注,心里晓得她想必是有了应对的法子,于是便不再开口打搅。待她写完两份信,分别叫福安送出去后才开口询问,“婉婉,你在信中写的是何对策?”
“对策倒是谈不上。那两封信,一封是给父亲的,一封是给那柳青砚柳大人的。”
“给父亲的这封,一是告知女儿我答应了那柳青砚的求亲,二是提醒父亲必要时也可提及我乃梁钺遗孀的身份,三是拜托父亲若是陛下答应了真答应了那永安王,一定要在那圣旨昭告之前,告知陛下我与柳大人早已私定终身。”
沈母并没有因为听到这话而感到轻松,反而是惊讶之色过多,她听到最后更是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婉婉,你......”
沈婉仪朝母亲点了点头,示意母亲听她继续说下去。
“给柳大人的这封,告知了他我的选择,和我的一个条件。这信里顺带还提及了永安王欲请旨之事和我的应对之法。”这样到时真走到那步,圣上问起来两个人说的话也对得上。
不过沈婉仪在信里特意提及永安王请旨一事还有自己的考量。
不管柳青砚求娶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她猜他也绝对还有底牌还没亮出来。她想,他肯定有什么是可以让他在这桩婚事中与那萧世子抗衡的,不然他为何敢迎难而上?
沈母听女儿说完,心脏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疼起来,倘若真的如女儿所说,在圣上面前告知私定终身一事,她女儿这辈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此举虽然能如沈家所愿,让婉仪嫁给那柳青砚,可是倘若在守寡期间与另一男人“私相授受”,这话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女儿!
想到女儿为了这桩婚事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沈母便觉得胸口处的苦闷难以言说。
沈婉仪见母亲眼里的闪烁的泪光,不由出言宽慰,“娘,我没事的。您这样想,不管那些人怎么说,我嫁给那柳青砚也总比嫁给那萧世子好啊。”
沈婉仪知道她娘在难受什么,也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她不那么难受。
在沈父沈母眼里,只要她嫁给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那他们的心至少一半,不对,至少大半都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果然,在她说完这话后不久,沈母便叹气附和道,“说的也是,这也是被逼到最后的无奈之举。希望你爹足够幸运,不要走到这最后一步。”
她说完松开抵在胸口握成拳头的手,握住女儿,另一只手在女儿脸上心疼的摩挲,“婉仪,我有时会觉得这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它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女儿!”沈母声音凄切,语气怨愤。
“我们家婉仪这么体贴懂事的女儿,先是让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带着那么小的一个女儿,现在又让这样的恶霸给看上,被逼婚。现在更是要......”说到最后,沈母眼眶中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沈婉仪刚想出言安慰母亲自己没事,就听到一声稚嫩的童声便随着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闯进来,“娘,外婆,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沈母顿时伸手将脸上的眼泪给揩去,脸上的神情也霎时转换成喜笑颜开。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奶黄色的小团子手里拿着一个鸡蛋大的铃铛跑了进来,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便是那铃铛发出的声响。
来人便是沈婉仪和梁钺的女儿,梁盈。她进来后不久,芸香和兰黛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咦?外婆,你怎么哭鼻子啦?谁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纵使沈母的动作再快,可眼角的泪痕以及略带红肿的双眼还是被善于观察的梁盈给发现了。
“夫人,姑娘。小姐非要过来拿她新得的铃铛给主子们看,拦也拦不住。”兰黛刚把气息喘匀,便立即解释道。
沈婉仪抬眼看去,发现兰黛和芸香都一脸疲惫的模样。她知道今日梁盈必是又让她们操心了。
她挥了挥手,让兰黛和芸香先下去。
待二人走后,她终是忍不住开口,“梁盈,你看你这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
沈婉仪严肃起来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让人不自觉感到害怕,梁盈最怕的便是她娘的这副模样。
自知理亏的梁盈立刻聪明地跑去林氏身旁躲着,动作十分熟练。
沈婉仪看着梁盈跑得飞快的样子,默默叹息了一口气,梁盈这调皮的模样倒是和她爹小时候差不多。
梁盈自生下来便没有几天安生的,便是在沈婉仪肚子里的时候,沈婉仪也被她折腾的没睡过几日好觉。等她生下来之后,更是稍有不如意的便是一个“哭”字,她和梁钺连着请的好几个乳妈都说这孩子是她们见过最难带的,每次待不了多久,便纷纷请辞了。
刚生下她的那一年,梁钺出去的时间还没有那么多,沈婉仪每次在家里一听到哭声便叫他,“梁钺,你宝贝女儿又要找你了。”也不知道是梁钺有办法,还是说梁盈怕他爹爹,每次只要他过去后不久,梁盈的哭声就渐渐没了。
有一次她无意间提了一嘴,梁钺知道后便立即反驳,“阿盈怎么会怕她爹爹呢?自然是因为喜欢爹爹才每次都笑着和爹爹说话啊!”
沈婉仪自然不信,她女儿也喜欢她,那她为什么看见她也老是哭?“你就说你怎么哄的她吧。”
“还是夫人聪明,其实是因为这个。”梁钺说着,笑嘻嘻地拿出一个铃铛。
“我无意中发现阿盈很喜欢叮铃叮铃的声音,还得是那种间隔长的,不刺耳的才行,太吵的就不行了。”
后来梁钺走后,梁盈再哭,沈婉仪按照他说的这个办法去逗孩子,孩子果真就不哭了。
思绪回拢,沈婉仪看见沈母身后悄悄瞟她脸色的梁盈便想将她叫出来,让她承认错误。
还未开口,沈母那边已然给了她一个到此为止的手势,沈婉仪见状只好无奈闭嘴,这几年她娘和她爹真是把梁盈宠得越加没有规矩了。
沈婉仪自认从出生到现在,除了目前这桩婚事让沈父沈母操心了许多外,其他几乎都很少让他们担忧。
沈婉仪是沈父沈母的第一个孩子,可以说从出生开始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哪怕是后面沈夫人又给她生了个弟弟,沈氏夫妇对她的疼爱也没减少半分。
梁钺的父母去世得早,沈婉仪怀孕后沈夫人和怕梁府的下人照顾不周,和沈父商量后便让她和女婿打了个招呼,自己带着贴身侍女和好几个有经验的产婆搬进了梁府。
梁钺对于岳母这番爱女行径自是欣然同意,于是沈夫人便断断续续在梁府住了大半年,直到沈婉仪生产百日后才搬回沈府。
爱屋及乌,梁盈出生后沈氏夫妇对这个外孙女也是万般宠溺。那时梁盈还小,不方便四处走动,沈母就和沈父时不时地前来看望沈婉仪和梁盈。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梁钺走后,按道理来讲沈婉仪也是该一直待在梁府的。当时梁钺也显然想到了这点,于是他在遗言里特意提到,梁府算是他留给她和阿盈的财产,让她不必把此处当成桎梏,去留都由她。
其他人就算再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梁钺的遗言也不好再指摘了。
于是沈婉仪在他丧事百日后便搬回了沈府,梁盈也跟着她回了家。沈父沈母对梁盈的宠溺也是从那日开始的。
沈婉仪要替梁钺守寡,梁盈自然也要为她父亲守孝。
梁盈在沈府差不多的三年时间里,虽是一天天长大,却是因为守孝并不能四处游玩或参加宴请。
沈婉仪也知道小孩子天**玩,于是便时不时给她找些精巧的物件供她玩耍,光是不同种类的铃铛都给她找了好几十个。
但总归沈府还是束缚着她,梁盈同龄的玩伴更是少之又少,梁盈于是开始整天琢磨着每天玩些什么。
不是要爬到树上去看小鸟,就是要到潭里去网小鱼,整个沈府几乎每日都听得到下人四处找她的声音。
沈府的收藏的花瓶被她砸碎了好几个,挂在墙上的字画也是涂坏了好几幅,就连沈母的珠钗都摔碎了好几支。
每次她闯了祸,沈婉仪刚想训斥她,沈母便先跳出来训起了沈婉仪。
“阿盈才多大呀?这才多大的事你至于吗?她又找不到其他孩子陪她玩,不就只能玩这些了吗?”
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但因为沈婉仪内心有愧,每次都将她给堵的死死的。
后来沈婉仪便学乖了,再也不在沈父沈母面前训她,往往只在她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才教训她。
但说起教训,沈婉仪也不是那种会动手的人,每次也都是言语批评。但她冷着脸训人的时候,和平日温柔娴静的模样一点也不沾边,梁盈于是便乖乖的认错道歉。
但梁盈是属于没心没肺的人,你上一秒才训了她,她下一秒就能把脸贴上来挨着,于是沈婉仪每次的训斥,她几乎都没往心里去过。
而且日复一日,她也发现了她娘从不在外祖父,外祖母面前训她的规律,于是在他们在场的情况下,她便没有那么怕沈婉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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