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中庸被两个人埋头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听他说话,气得直叫:“明明说好了郭珺臣的身体归我,怎么一转眼就商量要换给你哥哥?!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过河拆桥毫无道义,我就不该相信你。”
纪泽摇头道:“你我合作这么多年,怎么遇到事情如此想不开,不就是换具肉身而已,我知道你很喜欢郭珺臣的身体,现在事情紧急,先转让给我哥哥用一下,等出去以后,找到更好更合适的再换回来,这点小事都不肯吗?”
郭中庸哪里肯信他,骂:“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儿吗?怎么可能找得到比这具身体更好更合适我的肉身?世人胜得过他的能有几个?连那个赵宗懿都比不上,他以后如果反悔怎么办?到时候你肯定向着自己的哥哥,我才不会乖乖让出来呢。”
“现在你在气头上,不方便谈论此事,不如冷静一下,咱们日后再谈。”话是对着郭中庸说,人对着吴镜一笑,直笑得他毛骨悚然。
宁殷已经换了男装,更显得风姿俊爽,雍雍穆穆,听了纪泽的话,淡然道:“我这具身体确实用得很不舒服,如果能换成男身,自然更好。”
郭中庸听得又是一阵蹬腿抗议,怒道:“放屁!果然是有备而来,我瞧你就是想抢我的肉身。”
而地上的胡小俏诈尸似的,再次慢慢地醒过来,听了他的话倒十分高兴,颤声道:“正是,我现在已经接近力竭,随时可能精魂脱体无法上身,几位道长虽精于收魂,种魂过程却又太慢,肉身无法保持那么长的时间,所以此事只有吴镜大人能办。”
几个人齐齐看向吴镜,在他们的注视下,吴镜心灰意冷道:“你们就不怕我拿回扳指直接翻脸吗?”
纪泽笑了起来,“我打赌你肯定会翻脸,不过我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他弹了个响指,身后走出两个护卫,一个拖着谢子璎,另一个拖着贺郎,一左一右拉到纪泽身边,每人的脖子上都架了把钢刀。
纪泽柔声道,“请你先把郭中庸的魂魄收了,再给花姑娘和我哥哥的魂魄换上合适的肉身,,如果过程中有一点点令我不满意,我就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的切碎了这个书生,然后再动手杀这只狐狸精,最后才是那条蛇妖。”
吴镜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纪泽也不理他,转头看了护卫一眼,道:“把他左耳切点下来。”那人动作干净利落,立刻手起刀落,谢子璎只觉得颈部一凉,像是有股冷风吹进衣领,还没觉得疼,鲜血已经涌出皮肤,瞬间就把领口染红了。他从未如此恐惧,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是剧烈地喘息着,像一尾被拽出水面的鱼,无声地感受着死亡的压力。
纪泽道:“如果你知道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就不该和我谈条件,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他余生都活在历久弥新的痛苦和绝望里。”
吴镜只觉浑身的血液已冲上了头顶,他茫然地舔了舔嘴唇,无意识地看了看最近的墙壁,可是紧接着又听到了纪泽的声音:“别去想自尽的事了,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何况,地道里我已早四处布下了锁魂符,从来没有一个魂魄能够逃出去。”
宁殷也在对面盯着他看,一双属于康安安的眼睛如秋水明净,两人目光相接,宁殷轻轻道:“这些年,全拜他所赐,令我在暗无天日中混混沌沌熬了许多岁月,既然此番他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也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纪泽道:“当然,哥哥请放心,目前咱们只能困住他,度朔使精神强大,连‘魇’都毫无用处,更别提那些只用于凡人的刑罚了,所以我只能以他身边的人要胁,虽然未必奏效,试试倒也无妨。反正,我才不相信看着身边的人受尽苦楚,他会半点愧疚也没有。”
吴镜看了看四周,蛇夫人、贺郎脸上一片惨白,他的视线渐渐糢糊,并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抖,回顾以往,吴镜死过很多次,由于每次死亡都是新生的开始,所以他无所畏惧,从不在乎。可是现在,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内心深处甚至在幻想这一刻还是‘魇’的作用,度朔使竟然很想坠入迷津,他开始懂得为什么某些魂气可以被炼作‘魇’,以及彼时它们渴望逃离绝境地时的心情。
其实,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归虚度朔使,他完全可以不用在乎任何人的生命和痛苦,毕竟那些只不过是使用期限几十年的精魄而已,他的职责是管控,从来不是救助。可是,这些人分明都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做不到像以往那样冷静地置身事外。
难道,他也开始变得如同康安安一样软弱无能?
贺郎见吴镜始终沉默,急得满头大汗,嘶声道:“你不要逼他了,他是度朔使,从来不在乎人命,就算把我们都杀了,他也不会答应。”
纪泽笑笑:“哦?没事没事,我只是好奇,如果他真不肯说,也只好怪你们自己命薄了。”说完便向护卫举起了手。
“我答应你。”有人冷静地说。
吴镜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原来这话是从他自己嘴里吐出来的。
纪泽又惊又喜,道:“我没听错吧?你答应了?”
吴镜慢慢地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他只觉得入世之后,从没如此疲倦无力过,仿佛又一次从黑水河里爬了出来,四脚百骸只余冰凉空虚。
“我替你们换过来,不要再折磨他了。”说话的过程中,他的面颊肌肉紧绷,以致于上下两排牙齿轻轻叩响,声音低至深沉。
“哈哈哈哈哈……”纪泽仰天狂笑,一手指住他,“度朔使大人,你是准备乖乖听话了吗?哥哥,你看我终于驯服他啦!虽然他始终对我一副铁石心肠,可我还是让他低下了那颗骄傲的脑袋!”
宁殷始终一言不发,听了这话后,慢慢地走到了吴镜面前一步距离,凝视着吴镜苍白的脸孔,而吴镜眼前却是一片朦胧。
宁殷伸出手在他面颊上轻轻摸了一下,说:“他哭了。”
纪泽笑得更直不起腰来,“是吗?我之前就把他逼出过眼泪了!就知道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你真该瞧瞧他中了‘魇’时的样子,说了许多肉麻的心里话,我们度朔使大人其实最是热情似火。”
吴镜觉得周围的世界已经完全停止,只余一片湿漉与难堪,泪水集成的光点中他仍然能看到对面宁殷的眼睛熠熠发亮,这一刹那他们互相凝视,隔着氲氤的水光,仿佛看到了当年彼此的影子。
就在此时,不料宁殷迅速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纪泽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看到他的这个动作,而其余的人犹在震惊之中,只看见宁殷在吴镜的身边侧了一下头,没有人听到任何声音。
也正是这刻,胡小俏再再再一次上了吴阿七的身,度朔使的敏锐令她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危险,从地上翻身坐起,警觉地向宁殷道:“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纪泽的笑声嘎然而止,一双鹰隼般的眼锐利地看向哥哥,沉声问:“你刚才对他说了话?”
宁殷淡淡道:“我不可以问他几句吗?毕竟,当年他可是亲眼看着我死的,我有很多话想问他。”
纪泽的眼中闪过一线转瞬即逝的狐疑,口气却轻松道:“来日方长,他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有些话不必急着问,此人太危险了,哥哥还是退后些才好。”
说话间,两个道人慢慢围了上来,俱是一脸赔笑,叉手客气道:“宁公子小心些,这具身体可是全新的,还不够力气呢。”
宁殷点点头,忽然一手探出,用力掐住了吴镜的脖子,一直到顶身后墙壁上,冷冷道:“谁说我没力气?!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这一下事出突然,全场震惊,蛇夫人第一个尖叫起来,贺郎、谢子璎都要往前冲,地上的胡小俏也顾不得装死,跳起来扑到了宁殷背后,急道:“别杀了他,还有用!”
想不到宁殷就等着她过来,听到声音立刻松了手,一个转身,顺势揪了她的衣领,直接甩到了吴镜身边,若在平时,胡小俏贼精贼精的,拼尽全力也能闪开,可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本来也不会那么糟糕,男体虽然难以控制,也不至于那么快就上不了身,可她为了给纪泽施压,好让自己尽快抢到康安安的肉身,频繁上身、离体,一翻做张做致,平白消耗掉许多体力,弄巧成拙,真把自己搞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此时心有余而力不足,被甩得浑身发软眼冒金星。
两个道人一愣之后,也跟了过来,无为的手才搭上宁殷手背,喉咙上就是一紧,一条鞭子横空飞出,卷住他的脖子,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人便被扯得向后倒去。
玄机眼角瞟到鞭子的那头竟然是按住郭中庸的护卫,只见他一鞭子扯开长风后,反手就是一掌,击在身边护卫脑后,那人手里还按着郭中庸,毫无防备,被打得晕了过去,郭中庸在地上蠢蠢欲动地想起来,那人一脚踢上去,把他踢得尖声痛叫。
玄机心里连连叫苦,知道必定是出了内奸,他身上总备着施法的木剑,此刻拔出剑朝着宁殷背上挥去,不料剑还未砍到人,自己手一紧,又一条鞭子卷住了他挂剑的手,直挺挺地拖了开,原来是另一个按着郭中庸的护卫也动手了。
而吴镜身上的绳子已经松开了,原来宁殷袖子里藏了把匕首,先前假装掐他的功夫,先割断了他肩上的绳索。随后将匕首塞在他手里,吴镜一手接了匕首,另一手用力拽住了身边的胡小俏。
胡小俏与他正好脸对了脸,又一次近距离看到度朔使冰冷无情的面孔,她被吓到肝胆俱裂,奋力想逃,不料吴镜已经在拔她手上的扳指,吴阿七是个农夫,骨节奇粗,扳指被卡在关节上一时竟然拔不下来,,吴镜毫不犹豫地用匕首把指头切了。
在胡小俏的狂叫挣扎中,血水喷了两人一身。
一切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纪泽立在门口处,虽然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大事不妙,他反应极快,直接转身往牢门外跑,边走边命令身后护卫:“杀了他们!”
谢子璎身后护卫闻言举起刀,谢子璎只觉身后一道冷风,却没有半点疼感,身上的绳子已经松了。与此同时,贺郎身后的护卫也举起刀,先把他的绳子切了,再去解放了蛇夫人。
乘着地牢里乱成一团粥,纪泽已疾步奔出牢门,却见把明晃晃的钢刀顶了过来,重新把他逼回牢里,持刀护卫五官俊挺,眼神比刀光更寒冷。
纪泽失声道:“难道你是赵宗懿的人?”
牢里的贺郎却是又惊又喜:“乌鸦,是你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