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她痛苦地想和他解释一下,却看到他唇上一抹妖异的水色,以及唇边讥讽之意,立刻呆住,这暧昧的颜色令她想起在换魂前发生的最后一件事,关于那个吻他应该还记得吧?他肯定都知道吧!原来他一直都在嘲笑她呀!
一念至此,她的脸又开始转白。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她努力解释道,“你不明白,他救过我的命,自相识起就一直在支持我,无怨无悔地帮助我,所以……”
“所以要不是我及时醒过来,你就是未来的小王妃了?”他继续无情地揭她的老底。
“呃……”康安安开始认真考虑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贺郎的话或许确实有几分道理,这个人精明冷酷,毒辣刁钻,根本不需要还魂,毕竟她曾救了他,让他的精魄从此得到解脱,就算他不记恩,也不必记仇吧,一定要把场面弄得这么尴尬吗?一定要这样毫不客气地砰击她吗?
“你是不是很后悔,不应该救我,如果让那人继续留在我身体里,或者干脆换掉我的魂魄,事情就会容易许多?”他目光如炬,步步紧逼,简直快把她逼到墙角里去了。
康安安无言以对,几乎要吐血,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会看魂,还是他更懂看破人心,自己这里才堪堪一个念头,他那里居然就立刻觉察了,还要不留情面地说出来,比罗刹娑还难缠更可恶,只可惜,现在立刻掐死他也来不及。
也不对,可能还来得及。
她默默地把已经涌到喉口的老血咽下去,不受控制地从怀里取出吴镜的扳指,顶在他眉心处。
小王爷眼中瞳孔猛地一缩。
连这个他都知道!看样子记得挺齐全的呀!康安安心里一阵抽搐,明白这个扳指的用处就好!叫你话多!叫你嘴利!叫你趾高气扬!讲道理,我说不过你;讲搬魂,你斗不过我!
可惜,只得意了一会儿。
小王爷毫无惧色,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瞧得她心里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冷然道:“不错,这东西很厉害,可是,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呃……”康安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小……小王爷?”
确实,从认识到现在,她还真没关心过他的名字,既然是赵府的小王爷,应该是姓赵,可是,赵什么呢?她茫然失措,自己确实一直对旧人太放心了,放心到连名字都不需要过问。
小王爷劈手把扳指夺了过去,对准她的脸,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是不是为了保全那个人,你什么方法都肯用?”
“其实我也只有这么一个方法。”康安安苦笑。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又说,“你抢去也没用,扳指是归墟的搬魂法器,你一个凡人根本无法驾驭。”
“哦?”小王爷怒极反笑,“你这会子倒聪明起来了?”
他是在取笑她吗?康安安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了,如果之前的小王爷对她是即崇拜又吸引,那现在的小王爷就是即鄙视又排斥,他看不起她,觉得她浅薄无知,是靠美色或者欺骗完成任务的度朔使,可能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个投机取巧的人。
看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之前从旧人处得到的福利,现在可能是要一骨脑地都填回去,新人根本就是个刺头,康安安尝试着想去拿他手里的扳指,小王爷手一缩,直接收到怀里去了。
咦……怎么还带抢东西呢?她有点生气了,从归墟传东西入人间的规矩十分严格,也就是总管大人有这个特权,普通度朔使根本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过界,之前有个度朔使因为私自携带随身的武器进来,结果受到了极其可怕的惩罚。
即便是总管大人也只能带有限的几件法器到人间,还需要事先报备六府君登记,如果把这个扳指弄丢了,等待她的可能不止是手撕精魄的结局了。
于是她沉下脸,说:“或许你不很清楚归墟是什么地方,我也没有办法对你详细说明,但是这件法器本就是我违规借用的,当初借用它也是为了救你。确实,如果不插手换魂的阴谋,一切事情可能会方便些,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的精魄被欺压,也不能听任谁的精魄胡乱占用别人的身体,哪怕他是我的朋友,做错了事,我就得帮他纠正过来。我花了许多力气把你放出来,不求回报,只求公正,你可以不记这个人情,但也请不要为难我。”
房间陷入一阵死寂中。
听了她这番话,小王爷眉头反而渐渐舒展开来,过了一会,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扳指,重新放在她手上。“赵宗懿,”他轻飘飘地说了个陌生的名字。
“啊?”康安安还沉浸在方才的义正辞严的情绪中,心里暗暗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他敢一个耳光抽过来,自己必定一脚蹬出去,等了半天,却是一句奇怪的话,她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我的名字。”小王爷转过身,看不清他的脸色,“你若是不觉得累,晚上和我出去一趟。”
“哦?”康安安看着手里的扳指,又看了看他的背影,一时摸不着头脑,“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还在找花胜月吗?”他在门口转过身,眉峰英挺,轮廓深邃,眉目之间清朗俊秀,微微一笑,“我记得的事情可能比你认为的要多一点。”
康安安又是一噎,他到底知道多少内幕?这人实在太狡猾太深沉了!和他相比,以前的那个小王爷可算得上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乖宝宝,看来旧人要是落到了新人的手里,怕是不一定比自己落到吴镜手里下场好多少!
再次和小王爷共坐在马车里,康安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狭小的空间里视线动不动便能滑上他的脸,唇抿得紧紧的,挺秀的鼻梁,长长的睫毛柔顺地覆在乌黑的眼睛上,她转了头,作势往窗外看,小王爷便挑起眉毛说:“怎么?觉得不习惯?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天天和他坐在一起……”
问题可能就在于你记得得东西太多了。康安安心里暗想。“你和他算是同一个人吗?”她反问。
“哼。”他侧过头。
怎么又生气了?真正一句话都错不得,好大的脾气!之前的那个人也常常会生气,却是对着别人发火,只要她一个眼色一个手指头也就摆平了,对她总是和颜悦色的,不像眼前个人,总是对着她撒气。
她两眼盯着车顶发了会呆,心思又兜了回来,想起一件事:他凭什么要陪自己去找花胜月?这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张了张嘴,才要开口问,不料他却抢先道,“朱骷髅茶坊后院里几个女孩子的尸骨我已命人挖出来,有家人想要的便带回去自行安葬,没有人领的也找了处地方重新下葬,并请了高僧做法事安魂。”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康安安由衷地道,这确实也算她心头的一桩大事。
“还有,郭府被查封了。”
“啊?”她连忙竖起耳朵。
“两天前有人向开封府上报,郭府掳劫路人入府为奴,还藏了许多的道士摆弄些巫蛊邪术,要知道当今官家最痛恨□□,以左道惑众更是头等禁忌,知府大人少不得命人去细搜了一遍,果然查到个满是尸骨残骸的地牢。”
不错,康安安点点头,贺郎把事情办妥了。
“其实认真追究起来,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小王爷看着她,眼里含着一丝笑意,“最新打听到的消息是,郭中庸畏罪自尽,因牵扯到官员命案,开封府已将此案上报刑部,估计得派个钦差大人下来专管此事。”
“有人肯认真查就好。”康安安眼睛一亮,郭府的水太深了,区区一个开封府,确实拿不下来。
小王爷乘机细细看了她一会,车厢里只一盏琉璃灯,昏黄的灯光模糊地罩在她脸上,线条玲珑秀丽,少了几分刚性,比白天时显得温柔了许多,他顿了顿,轻轻地说:“谢谢你。”
“啊?”康安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看向他,却见他垂了眼,灯影下两条长而密的睫毛,脸上似乎有一丝奇怪的表情,不过随着灯光一明一暗之间,晃眼就不见了。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她手抵了额头,有些心悸,郭府的事她只告诉了小谢和贺郎,因为涉及换魂的秘密,连那个牵扯其中的小王爷都瞒住了,他又怎么会知道?
“我说过,我记住的事情比你想像中的要多。”他高深莫测地笑起来,眉梢眼尾都是春暖花开的荡漾意味,迷迷朦朦,却把她笑得惊心动魄,这人简直是作妖呢,明明一直是被镇得死死的,竟然比占据身体的人还洞察秋毫。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过来掀起车帘,小王爷先下了车,又横过一条手臂,示意康安安搭着下来,她摇了摇头才要拒绝,他已经将手臂拦在面前,温和但坚决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做派,现在我面前,只能听我的。”
康安安不悦,说:“不必太客气。”毫不理会他的手臂,直直而出,小王爷的手便在她鼓鼓的胸前划了一下,硬生生地被顶开了。
他愣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着她,后者面色如常,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意思,完全就是不在乎,站在原地四下打量了几眼,奇怪道:“你带我来这地方做什么?”
这里白天热闹,晚上也不清静,一溜灯笼点缀在街面上,人影在灯笼底下流来流去,楼阁里灯火通明,被乐声曲声哄笑声填塞得满满的。
抬头看,顶上一架画了插花骷髅的血红色招牌,许久没人打理了,边上碎了一条布,在风中飘舞。这不是朱骷髓茶坊吗?
刘老板出了事后,茶坊的人早散尽了,贺郎忙着处理一堆事,一下子也没招到合意的租客,这栋楼成了完全的闲置。门上贴了封条,还挂了把锁,小王爷挥了挥手,有人上过来用钥匙打开了锁。
“在我印象里,最深刻最清晰的就是这茶坊的后院,连院子里竹子刨出来的根须都记得清清楚楚。”小王爷眯着眼,看着茶坊后门黑洞洞的出口说。
康安安心想,你确实应该记得这里,认真追究起来,就在这个茶坊的院子里,我们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好不好。
小王爷领着康安安,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慢慢地上了楼,整个茶坊被人清扫打理过了,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家具,一楼和二楼基本是空的,上了三楼之后,眼前陡然一亮,整个房间不知点了多少灯,明亮耀眼之中,只见房间当中一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罩着好几个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这一笼子人便朝着他们转过头,眼里满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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