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安认真地把这几个人看了一遍,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胖有瘦,虽然他们瞧她的眼神像见了大罗神仙似的,可是确实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
“小王爷!法师!你们终于来啦!”这几个人一齐叫起来,声音是颤抖的,夹着狂喜、崇敬以及如释重负,可惜打破康安安的头都记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曾见过他们,她询问地看了小王爷一眼。
小王爷手指头一点笼子里最高最壮的挤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大汉:“这位是长史严九郎,他旁边白脸无须的是千春楼秦小公子秦宜,那位戴着员外帽的是翰林学士桂士荣,他后头的老头子叫花通,是花胜月的亲生父亲,那妇人就是花胜月的母亲张氏。”
“啊!”康安安浑身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冲过去对着这群人狠狠踢几脚,再用力掴几个耳光。小王爷居然把这些个与花胜月相关的人都找齐了,还一骨脑儿都关在了笼子里,集中看管,办事手法堪称简单粗暴,最厉害的是,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还挺自愿的,态度非常之配合。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傻了眼。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淡淡地。
康安安瞪他一眼:我信你个大头鬼!
笼子里的人挤成一团,就数长史严九郎力气最大,声音最响,叫得最声撕力竭:“法师,一定要求求我们呀,千万别让那女鬼来找到我们!”
他惨叫,旁边的人也是哀声一片,斯文些的以袖掩面,似乎要悲泣,粗鲁些的直接挽起袖子喊救命,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小王爷的什么鬼话,一个个把康安安当成救命恩人。
“你想用他们做陷阱,把花胜月引过来?”康安安总算理清了思路,道,“他们倒肯相信你。”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这三个人和他们有没有关系,自己心里最清楚,花胜月的客人就是那个长史严九郎,他是通过武骑尉黄炎的介绍认识了刘老板,黄炎和刘老板一死,他就彻底慌了。”
“你把花胜月的父母弄过来做什么?”她皱眉。
“你遇事总是这么天真的吗?别人说你就什么信什么,一是一二是二再不肯多想一步?”他唇边一抹冷笑,“就算你信了花胜月的故事,试问这个世上谁害她最深?刘老板?严九郎?还是那两个把她亲手卖出去的人?我既然做了局就一定要稳妥可靠,非逼她不现身不可。至于这些人,就算嘴上同意了,还是要用铁笼子关起来,免得他们后悔害怕再逃出去。”
康安安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这么周密细致,而且,心狠手辣。
“和你相反,我是最不肯相信别人的话。”他眼中一丝寒光,从她脸上不动声色地扫过去。
“可这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把花胜月引出来?”康安安只是想不明白这个,他的精魄才被解放了三天,一堆杂七杂八的私事不处理,就马不停蹄地计划了这个陷阱,劳心费力,她才不相信他是为了见义勇为呢。
“你不必知道。”他转过头,向着笼子里的人高声道,“法师已经请来了,接下来大家安静等待,她会想办法降服厉鬼。”
众人的目光早都射在康安安身上,热切地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灯光下见她年纪轻轻,虽然穿了男装,依旧可见眉目娇美,仿佛弱不禁风,越看越不靠谱,渐渐起了怀疑之心,严九郎忍不住吃吃道,“真的吗?这位小娘子……法师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不要担心,一试便知。”小王爷轻蔑地笑,“虽然我也没见识过,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家不如安静下来,拭目以待。”
“啊?”几个人听他口气轻描淡写,根本没把他们的命当回事,不由脸色煞白,同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严九郎当即摇着笼子铁栏喊起来,“快放我出去,我不要她救啊!”
“晚了,笼子都锁了,钥匙也不在我身上。”小王爷说,“还是留着力气等会鬼来了再闹吧。”
他这话更叫笼子里的人心惊胆颤,严九郎是那个在花胜月身上刺字的客人,最心虚害怕,急得没头的苍蝇似的,拼命叫道:“小王爷,咱们无怨无仇,你可不能害我呀!我没偷没抢,当初也是花了大价钱给刘老板的,这鬼凭什么找我呢!”
小王爷理都不理他,唇边还一抹微笑。
严九郎被他笑得浑身汗毛竖起,旁边的秦宜秦小公子连忙扒着铁栏凑过来道,“不错,他从刘老板手里买了人,可把我困在这里算什么事呢?我也是猪油蒙了心,家里出了点事就吓破了胆,巴巴地跟着一齐来了,仔细想起来,我可没和这女鬼有什么渊源,求求您放我回去吧,我老母亲昨天受了惊,身上还没大好呢。”
康安安心中一动,问他:“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秦宜茫然道:“我也不知道算什么事,好好地看杂剧,突然窗口跳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对着我身上一阵乱打,硬说我旁边多出来一个人,神神鬼鬼的,总算没被他们打伤,不过可把我母亲吓坏啦。”
“那家里到底有没有多出一个人呢?”康安安问他。
“没……没有吧。”秦宜吱吱唔唔,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那一男一女闯进来的时候,他眼梢一瞟,似乎有个黑黑灰灰的人影立在自己旁边,不过一霎眼的功夫,等那男人一掌过来再看就没踪影了,不过这话他可不打算对任何人说出来。
“刘宜奴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么?”康安安又问。
秦宜眼皮子一抽,说:“她呀?她的死和我无关,是刘老板没照顾好她,这笔帐完全不能算到我的头上。”
“这话你对着花胜月说去吧。”康安安懒得和他多说。
笼子里张氏突然哭起来,边哭边道:“我可怜的女儿,家里也是没了活路了才把你卖出去,总想着等日子宽裕些了再把你赎回来,怎么好好的就死了,还说化成了鬼要害我们,叫为娘怎么能信。”
花通转身喝止她:“嚎什么丧!听听你说的糊涂话,自个家女儿难道还会害亲生的父母?”他朝着小王爷连连拱手,“咱们本不该来这里,下午听了这几个人几句闲话就没了主意,仔细想想,到底是亲生骨肉,没得反过来杀自己父母的道理,再说,到底是不是咱们花胜月干的还不知道呢,说不准是其他几家的姑娘受了委屈冤魂不散,根本与我们无关,求小王爷开个恩,把我们老夫妻俩先放回去吧?”
“怎么,白天说得好好的,一到晚上,看时间迫近了,就害怕了?”小王爷笑,“早知道你们会来这招,这笼子的钥匙我已经叫人带回府中了,明天早上再送回来,楼下的大门也重新锁了,放心,如果她不想害你们,不过是多耽误一晚上时间,你就当看场戏,明天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去。”
“啊,别呀,您可真是坑了我们咯。”花通夫妇捶足顿足,“赵府怎么能这样,可把人硬扣在这里,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翰林学士桂士荣是里面官最大的,架子也是摆得最足,听众人吵吵嚷嚷一阵子,总是插不进话,自己正了正帽子,理了理衣裳,又佯咳几声,终于找了个机会挤进来说:“下官算是在半道上被劫过来的,什么事都没弄明白,我虽在刘老板那里买了个外室,只是年纪太小,一个不留神便贪玩从楼下跌下来摔死了,这女孩儿统共才见过几次面,脾气又老实,且是自己不小心,没道理化作厉鬼来害人,我瞧你们还是找错了人,若是再强行扣押朝廷命官,明天我就去开封府讨个说法,到时候求知府大人给我评评道理。”
所有人大呼小叫,软的硬的吵的闹的不可开交,小王爷充耳不闻,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侍卫还端上来一杯茶,他一手托着茶盏一手向康安安招呼:“别客气,自己找地方坐。”
一笼子人搔头抓耳,急得猴子精似的,眼巴巴看他喝茶,康安安可没这个厚脸皮没事人似的坐下,她站在他身后的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皱眉道,“你把目标搞得这么大,万一我降服不了她怎么办?”
声音不大,免得被笼子里的人听到又要爆,小王爷眼皮都不抬,凉凉地道:“放心,本来就没把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你要是不行,我还有后手。”
他果然不相信她,或者说,他根本看不起她。
康安安咬咬牙,问:“你请的后手是谁?”
“不用着急,你总会知道的,反正这第一场是你的。”
时已四更,笼子里的人都坐了下来,实在没有力气再吵,大家垂头丧气,等着最后的命运,期待着女鬼千万不要来。
静寂中,小王爷轻轻地用茶盖叩着茶杯壁,发出令人齿寒的“哒哒”声,整个房间只有他是轻松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好像还有些兴奋地等着好戏上场的架势。
康安安目瞪口呆地瞧着他,看戏似的架势,把人命当玩笑一般,忍不住再一次扪心自问,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把这人的精魄归位,到底值不值得?
小王爷转过头迎着她的疑惑,微微笑起来,“你是不是又后悔了。”
康安安:“……”
灯光突然一下子全暗了,房间里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所有人都呆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笼子里的人全部惨叫起来。
康安安被尖叫声震得耳朵疼,忙定睛往房间当中看去,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不过是这群人吓破了胆,又看不到眼前东西,有人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有人扯着自己的头发,跳着脚在笼子里窜来窜去,也有人则拼命地掰铁栏,疯狂地想要从笼子缝里逃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安静下来,目光慢慢地在房间里扫过,灯光对罗刹娑来说其实交没有太大的影响,之所以每次出来都掐灯灭火搞得凄凄惨惨戚戚的,不过是为了扰乱人的心神,增加恐惧情绪,从而令他们慌乱挣扎哀叫流血,消耗他们的阳气的手段而已。
只有当恐惧占了上风,恶魂才更容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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