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便是如此，我打算将鬼王带回去给师门处理。”
林继言简意赅地将方才的事同二人解释了，因着修竹早认出雪照，雪空青倒不疑他，只是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那枚素戒上。
林继发现了，他佯装不知地接着问道：
“不知先前修竹姑娘所言是何意？禅师是指？”
“我们先前在地脉处破阵时遇到观空禅师，一路上被他烦得不行，因此答应禅师先由他进行度化。”
修竹说着有些疑惑道：“观空禅师似乎对剑修误会颇深，他怎么就不相信本姑娘我也是有同情心的呢。”
一直不怎么言语的雪空青听到这儿忽然莞尔轻笑，笑颜如芙蓉绽开，熠熠夺目，惹得旁边正说话的两人看过来。
见二人面露不解，她也不解释，莲步轻抬往大门外走，话音中犹带着笑意：“鬼王将这宅院护得很好，里面没有东西，都在外面。”
修竹赶紧跟上一边追问：“大师姐你在笑什么啊？”
林继望着二人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他原本是想去后院看看的，那里应当还是百年前谢云崖走出来时的样子……
不过一息，他面色微沉褪-去迟疑，抬脚径直向外，身后-庭院卷过清风，裹着百年前的落叶飘向后院。
而在他头也不回地迈出府门后，沉重的木门“嘭”一声合上，此后再未打开过。
府门外一如既往得热闹，鬼王的消失使得众鬼们在短暂迷茫一瞬后凶性大发，很快他们开始毫无章法地攻击在场的三个人类。
这三人恰巧没一个深谙超度道的，只得将群鬼全部困住，就在修竹抱怨杀也是超度的时候，一串佛珠从天而降，赤红的佛珠忽地粒粒散开，打向不同方位，随即一道巨大的“卍”字金符轰然升起，将众鬼围困其中。
观空到了。
仍是一身白色僧袍的和尚双手合十，立在“卍”字中心，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道金色梵文接连不断地缠绕上“卍”字困阵，阵中试图反抗的众鬼逐渐安静下来。
林继见状将“小通灵阵”撤了，飞灵鼠立即吱哇乱叫激动不已地抱着他的左手啃，林继只好背过身将它也塞进素戒中。
一直暗中留意他的雪空青眸光微闪。
“林师弟——”半空突然砸下个人，林继猛一抬头，就见李鸣眼似铜铃倒栽葱地掉落下来，他本也没想去接，稍作迟疑，闻折柳在人将要落地前凭空闪现，及时拎住了他的腰带。
这样别开生面的出场，自然将在场除了观空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林继倒没想到闻折柳竟然认识雪空青，只是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寥寥几句场面话也叫林继察觉出了猫腻。
原来闻折柳进入镇上后，立即觉出这镇子布局于迷阵之上，事出突然，他只来得及返身拉住李鸣。
好在这里地脉之气已竭，他很快带李鸣走出迷阵，却误打误撞走进了地脉之中。
“此前我们在地脉之外破阵时，观空禅师说有人进去了，竟是你们！”修竹恍然道。
“正是在下同李师弟。”闻折柳展扇一笑道，“不才正愁要如何多谢几位呢，否则我二人不知要困在里面到何时。”
雪空青握住修竹的手腕，轻轻将人往身后拉，桃羞杏让的姣颜带上冷色道：“闻大公子谦虚，何时出来端看你何时尽兴而已。”
闻折柳被美人呛了也不反驳，仍笑呵呵摇着扇子，却不看那远山芙蓉，而是冲林继挤眉弄眼。
嗯？
林继全当没看到，转身去同修竹攀谈，两人曾有旧故，很快聊得兴起。
雪空青此时却不拦着了，只在附近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闭目调息。
“林师弟当真傻人有傻福。”闻折柳不折不挠地传音过来，林继掀眉，也不接他的话。
闻折柳低低笑了，“你想知道这雪仙子为何不待见我么？”
“唉，美人误会我颇深呐——”他一波三折地引诱，可林继仍面不改色地同修竹就他的弄影剑法讨论着，似乎半点不感兴趣。
“林师弟可真坏，明明知道若是和你的云崖师叔无关，我不会在这逗你，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闻折柳故作伤心。
“大师兄说话做事总是拐弯抹角，做师弟的自然要多留点心眼。”林继意有所指。
闻折柳笑了：“我就知道谢云崖这名字不论在哪儿都是好用的。”
“你可知雪仙子被推为北域第一美人是何人所评？”他话题一转，不待林继回应又自问自答道：
“百年前的合-欢宗虽为魔修，其宗主欢喜老祖却交际甚广，在他犯下死罪之前曾是修真界公认的爱美第一人，于点评美人一道，说话颇有公信。”
林继心中一凛。
“哪里有美人哪里就有他，他又是元婴中期的修为，整个九州大陆的美人都叫他阅尽了。”闻折柳语气轻快，“他便推出了这北域第一美人同南域第一美人，那时候，这两位仙子皆不过二八年华，经他一言立时芳名动天下。”
“但是——”闻折柳话音转缓，如蛇吐信，“欢喜老祖却说这修真界的第一美人不在这二人之中，至于是谁他竟不敢说，林师弟，你猜为何？”
修竹沉醉于林继方才给他比划的剑招之中，没注意到对面的人已经全然走神。
闻折柳这话明显是暗示林继，谢云崖就是那个百年前不可言说的修真界第一美人。
饶是林继对闻折柳心有防备，也禁不住这样合他心意的天大好事诱惑。
他提起全部定力压下语气中的雀跃，冷然回道：“我不过乡野俗人怎会如大师兄博闻强识。不过师兄在师父面前说话定不是这般讨嫌，不然怎会得师父如此厚爱。”
闻折柳稍一顿，语气暧昧：“师弟真是伶牙俐齿，有趣得紧，不知在云崖师叔面前又是作得何种情态？也是，那样的美人儿，谁不愿讨巧卖乖博得一顾呢？若不是他生来高不可攀，又天资卓绝，不知得有多少人夜不成寐地肖想记挂着——师弟你说呢？”
林继终于变色，“闻师兄注意言辞。”
闻折柳却哈哈笑了，“当年雪仙子也是这么说我的！我不过将事实说出来而已。哎呀，真叫人怀念啊。那时我们都还那么年轻幼稚，以为自己是这修真界不出世的天才，直到遇见了月祖带回来的谢云崖——”
“悄悄告诉你罢，雪仙子早八十年前就同你美人师叔袒露心意了，哈，叫我心比天大的师父带着我撞个正着。”
已是盘坐闭目调息的林继灵力一滞，脑中随着闻折柳所言渐渐显出二人相处的画面，灵力再度凝滞。
“云崖师叔那时同师父来往还算密切，师父疼这个小师弟疼得亲儿子似得，恨不得一时半刻不离开他才好。我拈酸吃醋，便时刻缠着师父。”
“那日师叔刚从闲云阁后山中-出来，整个人冷得像块冰。雪仙子就站在他身前，含情脉脉云娇雨怯，真是玉也似的一对佳人。”
“雪仙子真乃女中豪杰，知道来人了也无半分扭捏，好一番倾诉衷肠。”闻折柳叹道：“听得云崖师叔破天荒地收敛了冷色，十分温柔而干脆地拒绝了她。”
“我此生不会结道侣，亦无沾染红尘之心。”
仿佛真有谢云崖碎玉般的冷声落在林继耳际，冰得他心肝俱颤，酥麻的酸涩溢出胸腔一直泛至指尖。
他双手微蜷，缓缓吐-出一口气，勉强压下心绪回道：“不知这些同我有何干系？”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雪仙子可一直余情未了呢。不过师弟若不在意就听过且过吧——啊，观空禅师好了。”
林继睁开眼，只见观空已来到近前，他面容肃然，神色间有些疲惫。
“此处诡阵虽破，但地脉受损，仍需百年将养。凡人进入会被地脉吸走精气，还请诸位同贫僧一起在此守候，以防有人勿入。”
观空说着向空中抛出一枚莲花传讯符，巨大的红莲在天际缓缓盛开，他向众人解释道：“除魔卫道之事，禅宗与五宗守望相助，只不知是哪位大修恰巧在附近了。”
闻折柳闻言当先转身找了个地方安置行头，不过眨眼间已经喝上了茶，正言笑晏晏地招呼其他人过去。
“林施主，又见面了。”观空略过众人，向林继合十问候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继跟上，那日赵衡突然指婚时，观空是在场的，他不知观空此时欲同自己说些什么。
观空在二人身侧下了个隔音结界，又打上道梵文，才轻叹口气冲林继赔礼道：“林施主莫怪，方才闻施主同你传音的话，贫僧皆听到了。”
……这个出家人还真是坦诚，好在自己并未多说什么，他只好奇观空为何这样做。
“想必林施主也猜到了，谢云崖确实就是百年前欢喜老祖推出的第一美人……”他语气平淡，却不知这句话在林继识海中掀起震天波澜。
“但林施主切不可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以免伤了感情。”
同一个意思从闻折柳口中和从观空口中说出，意义绝不一样。心神激荡的林继被这“感情”二字一噎，醒过神来：这和尚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观空眸中涌现悲悯，目光深远，似是陷入回忆。
“这四个字正是他一生凄苦伶仃的开端，家破人亡的因由——”
林继脑中闪过十五岁的谢云崖抱着红莲子情绪崩溃的模样，心中亦是疼惜，方才的欣喜淡了下去。
他正欲问清这背后缘由，观空神色一凝转头看向江边。
只见此前红莲盛开的天际余红未消，一道极快的剑光拖着长尾破开红霞飞坠而来。
众人忙起身看去。林继皱眉，听得身边观空低声开口念佛：“阿弥陀佛，贫僧再不背后念人了。”
话音方落，他红莲招来的救兵已到了身前，竟是两位。
一脸冷然的林继，外加一个试图同他拉拉扯扯的高大俊美男人。
“这……”观空在两个林继之间来回打量，欲语还休，不知这是什么情趣。
闻折柳也连连敲着扇柄，心中不停嗟叹，似乎大开眼界。
“双生——”修竹正欲说话，被一旁的雪空青及时捂住嘴拉回。
林继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鲛王身上的眼神，迅速上前道：“师叔——”
“嗯。”谢云崖也意外，他刚从无尽海上将鲛王诓来，回悬月山的路上被这人烦得不行，有求于人的他只好化成林承的模样带鲛王去人间见识了番。
不成想看到了观空的传讯红莲，担心臭和尚破嘴总算糟了祸，谁知在场的都是熟人，而这小镇……
他心中已然明了，掀眼看向观空，只问：“如何了？”
“恐怕还要封上百年。”
“你们先出去。”谢云崖吩咐道，形貌瞬息恢复成自己的模样。
雪空青按下眼中翻滚的情绪，略一点头致意，拉着目瞪口呆的修竹御剑离去，闻折柳也拉上云里雾里的李鸣走了。
“美人儿可要本王相助？”鲛王登时眼睛发亮地看着他，主动请缨道。
谢云崖将眸光从紧闭的院门上收回，点头道：“也好。”回头却见观空同林继还在，应是被勾起旧日回忆，他面上难得流露些情绪，凤目带着疑惑看向林继，语气虽冷，却和缓到几近温柔：
“怎么了？”
林继被这人连看带问，眼眶霎时泛酸，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他忙摇头转身跳上“枯木逢春”跑了。
观空笑道：“林施主或是在此地见了些旧影，一时情难自已。”
见谢云崖又冷冷瞪过来，忙咳嗽一声，“啊呀，红莲子还在城中客栈等着，小僧走也。”
“美人当真不喜欢这位俊俏的小弟子？”鲛王忽地开口。
不负责小剧场：
林继（疯狂呐喊）：系统！你！听！见！了！没！有！
系统（翻开系统法则试图抠字眼）：亲，这边建议您再核实一下，百年前与当世或许不一样了呢。
林继（准备放鬼）：你说什么？
系统：谢大美人不是说了他此生不会结道侣吗！你有本事凶我你有本事去问他啊！
谢云崖：嗯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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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一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