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跟着众妖妖才下龟背,就听到好多妖怪放浪大笑,再往里走,脂粉香气扑面而来,铜板撒了一地,来来去去的女妖头上花团锦簇,艳丽非常,无论男女言笑宴宴,恍若仙境。
这时,一浓妆艳抹的喜鹊妖翩跹而至,对着白汀眉来眼去,白汀吓得直往颜颜身后躲,把颜颜逗得哈哈大笑。
那沙狐对白汀很是喜欢,对颜颜却很不客气,怪道:“一个穷丫头来此做甚?”
颜颜讨笑道:“喜鹊姐姐,家里穷,我来这找差事。”
喜鹊妖忽然喜上眉头:“这小女妖,圆脸圆眼睛的,嘴又甜,是我们这缺的那一款。”
“那我是留下了?”
“还不行,你吧,得调教调教,这样你先跟着青杏学几招,好了再出来。”
“那我这工钱?”
“放心,只多不少。你去这边儿找春杏,她自会安顿你,只是你这小郎君不能留我们这儿,除非……”
喜鹊说着,就要上手,颜颜赶紧拦在跟前,道:“他这就走。”
喜鹊收手了,颜颜对白汀凑耳道:“你明日去采蟹形草,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有人欺负你了就记着名字,我有时间就去收拾他们,晚上去酸与家,我去找你。对了,我看那只喜鹊看上你了,你要是有意,等我有钱了就给你做媒。”
“我没意”白汀有点生气,但只是抿了抿嘴,“你你,你,记得去酸与家找我,我先走了。”
这边送走了白汀,颜颜挤着笑,寻思着说些什么降降喜鹊的火气,正有一只银枪蛇妖对喜鹊耳语了几句,喜鹊一张花脸一下子暗下来。
“你说那飞兽头领指名要绒花作陪?这可怎么办,绒花早跟了鹏比,这头领又是个魔星,动不动就打起来,谁敢顶这个缺?哎哟,真是作孽!”
喜鹊一时间急得乱转,颜颜心想这是个表现得好机会,道:“喜鹊姐姐,让我去吧,我惯会打架。”
“你?”喜鹊妖犹豫再三,抚掌道:“就你了,记着从现在起你叫雨烟。知道要做什么吧?”
“知道,就是拿出看家本事,青鱼大妖已经同我讲过了。”
喜鹊喜得花枝乱颤,着急忙慌把颜颜送进了里阁,就有一堆小女妖围了过来,颜颜只感觉有无数上手给她挠痒痒,等到那群小女妖散去,一相貌清澈秀丽,有如碧色桃花的美妖便出现了,那美妖轻启丹唇:“头上一堆丫丫叉叉,怎么打架?”
一只小鹌鹑妖笑道:“姐姐,快些,那边来催了。”
说着,就带着颜颜往外阁走,原来长乐间除了正间,里阁,还有外阁,外阁妖要少得多,建造却异常精巧,竟在地下建起了三层阁楼,灯笼挂了一排又一排,映着水池像明晃晃的金池子。
行到此处,颜颜心中突感异常,在这么精巧的地方打架,连个腾跃的空间也没有,况且哪有打架的妖穿戴的跟个粽子一样。
颜颜记得往常她烤鸡,也会给鸡围一圈野花,好看又好吃,这么说来,自己不是去打架的,而是要被端上桌啊。
思到此处,颜颜背后一身冷汗,那小鹌鹑妖却安慰道:“姐姐,熬过飞兽首领这一遭,你在这儿才能立足,我只能陪你到这,别怕”
小鹌鹑一走,颜颜把腿便要跑,门豁拉打开了。
门外四只妖,门内四只妖,屏风里头还有一只大妖,颜颜心想完蛋了,这怕是打不完,不如进去探探那只大妖的虚实,这么一盘算,也学着喜鹊的步态翩跹进去了。
“你不必害怕,我无意花柳之事,你给我捏捏肩便好。”
颜颜学者喜鹊的细嗓子嗯了一声,便开始捏肩。
颜颜哪里给别人捏过肩,只记得青果儿小鸟给她娘捏肩时,她娘总说:“你那爪子使劲儿啊,重些。”
那么捏肩就是要重些才好,颜颜抱定此秘诀,捏得又卖力又使劲儿,只是这大妖肩膀实在跟石头一样,硌得她手疼。
“罢了,倒杯茶吧。”
“嗯。”
颜颜侧身与那只大妖相对那一刻,隔着重重脂粉,大妖也一下子认出了她:“野狐狸?”
四目相对,颜颜才认出来这哪是什么飞兽首领,而是今日才要她进城狱的岚河。
岚河神情阴沉,问道:“你何时跑出了城狱?又为何来了此处?”
颜颜只觉倒霉透了,这几日一难接一难,她扯下一堆钗环,瘫坐在地上,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分别,你会放过我吗?”
“你果真是只没规矩的狐狸,不对,不仅没规矩,还没有基本的自尊自爱。”
“你再说一遍!”颜颜又怒又委屈,红了眼圈,“我靠本事挣钱怎么就没有自尊自爱了,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妖,什么都不懂,也没有银子,被推来拉去,你拼什么高高在上指责我们?”
岚河有一瞬的茫然,他微微动了下眼皮,又恢复那副石头样:“万妖城什么差事不好找,你非要来此地,来此地——”
“怎么,你们万妖城大妖能来的地方,我们小妖便不能来么?”
颜颜撑着一口气,嘴上强硬,心里却怕极了,生怕岚河又拿出那个红铃铛。
“我来此地是有要事。”岚河深吸一口气,“同为狐族,白狐王受整个妖族崇敬,你却在给狐族丢脸。”
岚河的每个字都扎进了颜颜的肺管子,她气血上涌,整个人如爆炸一般一跃而起,将岚河扑到在地。
接着,就是一阵拳头。
岚河的手下见势不对,七八个人一起将暴怒的颜颜拉开,岚河却道:“放开她,我倒要看看这只不知天高地后的小妖有多少本事。”
岚河使剑,颜颜只是用拳头,二妖先是在厢房打,两个回合下来房顶塌了。便去外面打,打着打着围观的妖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妖来助兴。
只见岚河的剑快如流星,一招一式尽显风流,岚河辗转腾挪间,那把银剑像是活了,丢手而剑在,推力而剑走,来回起落,有如游鱼戏水。
而颜颜的招式则毫无章法,准确来说,颜颜很会躲闪,岚河的剑总是在紧要关头差了一寸,岚河的剑是游鱼,那她便是水草,漫漫丛生,无从下手。
岚河虽然还不是一等大妖,但有西城主申行自幼教导,自认在年轻一众无妖能出其右。
他从不曾恃才傲物,有些妖慕名讨教,他也是点到为止。
加之岚河风容姿秀,一言一行都收束有度,才气中有自矜,自矜中有风骨,他的名气到比他的师父高些。
只是此刻,这只野狐狸左蹿右逃,将他的旻清剑视作游戏,他风雨不动的身形竟有些矮了。
颜颜一鼓作气,生怕他拿出那个可怕的铃铛,步子一滑,在岚河未及收手之迹,一把夺过剑去,再向后一仰,下一息,就能把剑压在岚河脖子上。
只是才跃到半空,无形妖力重压下来,颜颜生生被按到地上,动弹不得。
她全力抵抗,拼着浑身撕裂的危险,也只能微微抬个头,巨大妖力之上,是一个穿交领纱样青袍的大妖,怎么也看不出是何妖身。
明明妖气灌顶,那只大妖淡色的眉目中竟有文士的清雅,以及一闪而过的,传说中人族才有的悲悯。
颜颜不知“悲悯”一词是否合适,那是一种极为杂乱的情绪,被他淡色的瞳孔掩藏又不经意流露,颜颜还不懂。
“你是何妖?”
“不知名的小杂碎,这也是你能问的?”一声尖细嗓子在妖群中荡开,那只大妖睨了他一眼,收力落足,颜颜这才能喘口气。
她不死心,依旧问道:“你是何妖?我总要知道是谁打趴了我,好,好回来报仇。”
那只大妖嘴角牵笑:“我乃西城主申行,你要报仇记得去西城府找我。”
“好,你且等着。”
半晌,西城主申行左右端凝颜颜:“你当真是棕狐?”
“如假包换,要不要我送你一撮狐狸毛看看?”
申行无奈摇头:“你这顽惫样子倒是少见,你从何处来?要做什么?”
颜颜观察此妖虽然是半城之主,也没有什么架子,言语和善,便一五一十都说了。
申行听罢,道:“像你这样的妖还有许多,能成事的,少之又少。不过以你的资质,假以时日,必成大妖。本尊在此多问一句,你可曾想过,所谓大妖,不过是多会些变换之术,多省些脚力,或是多些赞赏,这便是你的追求吗?”
“我自小就想成为这般厉害的大妖,别的再没想过。”
“千年前,我们妖族一片混沌,没有礼义,没有文字,没有章法,有许多与日月同生,与天地同在的大妖,他们有的可吞祥云,可斩高山,可他们做了什么?不过是打赢这个,欺负那个,毫无意义。小狐狸,你想想,是妖力重要,还是智识重要?你空有一身妖力,又要拿去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与旁个比试?”
颜颜哑然,她隐约觉得此妖说的有些道理。
申行见此,也是点到为止,转而对另一边的岚河说道:“你不该来此。”
岚河忙道:“师父,我是担心你。”
妖群渐渐散去,散落的灯笼又被重新挂上,师徒二妖将要离开,岚河蓦然回头,却伸出手来要扶颜颜。
真挚的眸子,没有任何防备的一只手,颜颜本能地想朝那只手上吐口水。
照茴芳山的规矩,打输了的妖最好夹着尾巴离开,若是再回头,那么赢了的妖怎么羞辱都可。
但眼前这个妖不一样,万妖城的规矩真是假大空。
那只手细长苍白,肉不包骨,颜颜不适应弱者的好意,她自个豁地站起。
岚河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但他很快又恢复那副冷硬面孔,转身走了。
只是还未走几步,就有一蚰蜒妖并数十随从跟了上去,岚河对那妖十分恭敬,想必也是什么大妖。
只听那只蚰蜒妖道:“贤兄,界楼一事不过是多分派些银子,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上,我定会站在你这边,只是招界妖一事,本尊不能出面。”
申行闻言,向那妖行了个大礼,道:“有南城主这句话便够了,待我立起界楼,也能招够界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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