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南雁站在火堆前。

无边夜幕下，盛大燃烧的火焰，这副景象，和梦境之中如出一辙。

只不过当时那些欢声笑语的人们，此刻都静静躺在火焰中。

从梦境破碎开始，小满就一直哭得撕心裂肺，季朝抱着他，将他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胸前。

等到搭起木架，所有尸骨都被堆放在一起，火焰点燃后，小满却突然不哭了。

他盯着那些飘散的烟尘，问季朝：“他们要去哪里？”

季朝拉着他的手，想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回到幽途，那是个很远的地方，所有人死后都会去到那里。”

美好的谎言。

荀南雁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想着。

三百年前，大人都会告诉小孩这样的故事：幽途掩藏在大地之下，死去的人都会在幽途团聚。

但现在世上只有大渊，没有幽途。

所以，他们哪里也去不了。

荀南雁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只能被困在这里，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

等到火焰渐渐燃尽时，荀南雁先行离开了。

033从累得睡着的小满头上飞来，轻巧地落在荀南雁的肩上，晃着脑袋左顾右盼。

它今天一直很想和荀南雁说话，不过周围跟着小满和季朝，没有找到机会。现在荀南雁终于单独行动了，033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咳咳，那个，之前的事，我那个，我得向你道歉。】

“什么事？”荀南雁一边推门一边问道。

她还是回到了小满的屋子，只不过这一次，就没有崭新柔软的被褥了。

房间里很阴冷，床上只铺了一层棉垫，陈设倒是一如往昔，荀南雁轻车熟路地找到灯台，用火石点燃。

灯光昏黄，轻轻晃动，带着她眼前的一切都跟着摇晃起来。

【就是那天晚上你带着小满，还把他推到鬼的面前，当时我生气了，】033有点扭捏，【我得承认，工作过程中掺杂私人情感是我的失职，而且......我也确实误解了你的意图。】

说到最后，它整个鸟都几乎拧成了一团，看得出来确实备受良心煎熬。

——是吗，随你怎么想。

荀南雁右手撑住桌角，脑子里的念头混乱模糊，033还在絮絮叨叨，声音听上去越来越遥远。

【其实你不是......哎？宿主？宿主你怎么了？】

033终于察觉了不对，从荀南雁的肩膀上跳下来，飞到她面前，紧张地询问。

荀南雁没有回答，她撑住桌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然后下一瞬，掌心滑落，径直摔向了地面。

“哐当！”

桌上的茶盏被扫落，竹凳也被带倒，和人一起砸在地上。

“叽叽！叽叽叽！”

033完全慌了神，绕着荀南雁耳边不停飞，鸟叫和人声混杂：【你怎么了？宿主你醒一醒啊！】

荀南雁毫无反应。

自己现在是一只鸟，系统不能向宿主以外的人暴露身份，无论如何都要隐瞒自己......

可是这些，033已经统统顾不上了，它扑腾翅膀高高飞起，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季朝！快来救命啊季朝！】

*

“她只是在睡觉。”季朝松了口气。

【真的吗？你确定没弄错？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可别糊弄我，她可是‘哐’的一下整个人就倒下去了！】033整个鸟都炸毛了，【而且怎么都叫不醒！】

但荀南雁确实只是在睡觉。

季朝再三确认过了这一点，她呼吸平稳，也没发热或者什么其他异常。

至于为什么会有人像晕倒了一样睡着......

“她是不是很多天没休息了？”季朝询问。

至少是从梦境中的第二夜起，季朝记得，那天在院子里看到荀南雁时，她的脸色看上去就不太好。

033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不知道.......那天之后我一直跟着小满。】

它的语气里充满愧疚。

那八成是这样。

长时间不休息，后来还和陈曲和他们打了一架，弓弦绷得太紧，一旦松开是无法立刻回到原有样子的。

季朝确定了原因，才真正地放下心，他侧头看向旁边的小鸟，问出自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你会说话这件事，荀南雁知道吗？”

033十分尴尬：【咳咳，她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说话？你是某种鬼怪？”季朝盯着033，眼神锐利。

【不是！当然不是！】033大喊。

【至于原因嘛，】说到这个，它有点心虚地偏移开视线，【你去问宿、荀南雁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一只小鸟。】

它扑扇翅膀飞到床头，急吼吼地转移话题：【头发要散开，要不然她怎么睡得平？会不舒服的！】

这一招果然见效。

季朝赶忙走到床边，右手托起荀南雁的后脑，左手去拔她的发钗。

他还从没做过这种细致活，动作笨手笨脚，看得033很是着急。

【你小心点儿，别把她头发扯到了。】

【要绕过来，绕过来，那个发钗上是有个钩子的。】

【你不要碰到她的脸，你怎么回事儿？是故意的吗！】

不说还好，033越是这样说，季朝动作就越紧张，头都要冒汗了。

好不容易把发髻散开，头发理顺，季朝轻手轻脚地将枕头在荀南雁脑后垫好，又把棉被拉过来，盖在她身上。

完成这一切，季朝终于松了口气。

033抬起翅膀在脑袋上抹了一把：【累死我了。】

季朝：......

除了动嘴以外，你还做了什么吗？

荀南雁依然睡得很沉，呼吸轻缓，要不是棉被下胸口起伏，简直会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没了033的絮叨，房间内变得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季朝悄声开口：“我误会了她。”

他原本并没有和任何人（包括鸟），沟通的意图，但是不知为何，看着陷入被褥中的荀南雁，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也是。】033闷声回答。

其实它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在说同样的话题。

“荀南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季朝有些出神。

033回想起那本厚厚的书册，如果挑出属于荀南雁的部分，大概可以凑出两页。

狠毒、疯狂、冷漠......

但是不管拎出哪个词语，033觉得，都和自己面前的这个人都不太像。

至少不全像。

【......不知道。】它最终回答。

一人一鸟都突然沉默下来，望着荀南雁发呆。

灯光昏黄，帷幔影影绰绰，荀南雁乌黑的长发散开半张床，趁得她的脸像冰雪一样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033突然反应过来，张开翅膀横跳到季朝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你干嘛！她在睡觉，非礼勿视懂不懂？】

季朝怔愣了一下：“飞里误事？什么意思？”

好家伙，忘了男主角是个文盲！

033气哼哼地扑扇翅膀，赶客：“总而言之，不准你看她，事情做完，你可以走了，快走快走！”

时间确实晚了，小满还一个人睡在旁边的屋子里，季朝也不太放心。

“好吧，”他挠了挠脑袋，“我就在隔壁，如果有什么事，你再来叫我。”

说着，他走向灯盏，准备把火芯吹灭。

【别别别，荀南雁睡觉从不熄灯，】033赶忙阻止，【她怕黑。】

“怕黑？”

【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她睡觉的时候一直是亮堂堂的。】033补充道。

怕黑这个词和荀南雁连起来，实在很怪异。

不过季朝突然想起，第一天睡在小满家的时候，她的窗户也是亮了一整晚。

“那就不熄灯。”

他拨了拨灯芯，又往托展中添了些油，随后掩上门，回到隔壁房间。

房内，小满面朝墙壁，睡得很沉，手上还攥着被泪水浸透的棉被一角。

季朝抽出被角，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夜深而长，村子里静悄悄，季朝看着窗外弯弯的月亮，很快也睡着了。

【之前的有奖竞答，只有你们公认的老实人季朝没说谎，大家都答对了ovo，我会在你们回答的评论里发红包，好聪明啊大家】

【今天更新晚了，因为我忘记设置时间 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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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白骨生花（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