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人了，相较之下有些蠢人倒有几分蠢笨可爱。东溪靠着父母的庇荫和踩中了灰星政府的□□才坐到了如今这个位子上，实际上狐假虎威，不过是虚有其表。你别看现在整个异能局对他毕恭毕敬，这完全是看在他身边站着的人是鱼细的份上，大部分人惹不起鱼细罢了。”宿怜语气里透出不加掩饰的轻蔑。

宿怜说话也太……独具特色的用词和比喻，夸人也像骂人，倒真真一个不懂也无需懂人情世故的大家族后代的做派。

“那能怎么办呢，鱼细确实是他的人，表面上听咱们现在这位局长的话。”楚文致叹了口气，他望着天空，似乎也颇有感慨。

“得了，他不过是鱼细的傀儡，最后整个灰星跟谁姓都未可知。”宿怜冷笑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而后重重拍了拍楚文致的肩膀，“行了医生大叔，这不是你这样位置的人该操心的弯弯绕绕，我会在适当时候让联邦中心直接派人来，他们两个狗咬狗，最后谁都吃不到这块蛋糕。到时间了，不过你先稍等一下，我要处理一下你的飞行器，让他更符合你落魄医生的人设。”

“好。”楚文致站起身，点了点头。

他和山姝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显然都没想几个小时前的推测还是不准确，宿怜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东溪这样的家伙，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来，根本没有许给其他人什么名位。

宿怜左侧的嘴角的尖牙露出一点，就咬在嘴皮上，她微微偏着头操纵着星舰，又一艘飞行器飞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它飞向了更远的距离，悬停在几人透过监视器可以看到的位置。

宿怜微微眯眼，嘴唇微微张开，手指拉动操纵杆，一发炮弹瞄准飞行器打了过去。

“啊？长官您这是做什么？这是要我徒步行走吗，小姐，平日里咱们进水不犯河水吧，为什么要这样整我。”楚文致震惊地喊着，双手摸在脑袋两边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她瞄准的是非关键部位，而且这应该是较为低级的炮弹，伤害力很小……”山姝双手环在胸前眯眼盯着那个方向，在宿怜抬起炮架的时候她便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白色烟雾混在周围的尘霾中散去了，这艘原本崭新的飞行器果然变得有些破旧了，她瞄了一眼宿怜，这个女人心思缜密，狂妄自大，不过，无论家世还是头脑，她确实有傲气的资本。

“现在完成了，你记得不要开外壁清洗模式以防露馅。去吧，记得保持联系，遇到危险不许暴露我们。”说着，宿怜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领了命的楚文致也离开了，现在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好像很讨厌东溪？”山姝思忖着，偏头向身旁的宿怜搭话道。

“是啊，我讨厌他，而且我不怕你到他面前去说，那些话我当着他的面说过很多次了。他不敢动我，他得好声好气和我说话。”宿怜收回了搁在靠背上伸长的手臂，双手枕在脑后，看向山姝的眼神里难得带了一丝情绪，“你好像没有睡很久，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一些我们两个再装扮离开？”

“任务不是比较紧急吗，我们还是尽快吧。”山姝倒是有些意外，宿怜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友好，倒不像是她了。

“不紧急，我是在骗他们两个傻瓜，没想到他们真的相信了。这种星际航行需要的时间不短，那几个从异能局逃出来的孩子能力没那么强，他们要找到渠道离开灰星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找到速度足够快的星舰。我们的星舰速度可是一等一的，说不定他们现在都还没离开灰星周围的星域。”宿怜依旧云淡风轻描述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她好像不那么在意这个任务。

“那我们不留在灰星继续寻找反而来到尘土星是……”山姝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况且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戚衡盈和那几个孩子根本就没有离开异能分局。

“拜托，我是谁，要干就干票大的，那几个跑掉的都是些发射红色光线这种废物异能的持有者，找到了也没什么成就感，我们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把白砂星系那个最大的异血人组织捣毁掉了，现在魔方大楼也解决了，只剩下尘土星这一个了。”宿怜倒是难得解释。

原来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在戚衡盈和那几个孩子身上，难怪她这么快就锁定了尘土星的异血人组织。

“捣毁。”山姝重复着这两个字，印象中东溪还是希望能够让异血人为自己所用的。

“是啊，进去以后我们就可以开启乱杀模式了，他们站在我们的敌对方，而且还拿到了较为高级的异能，继续活下去是个威胁，虽然他们这样的可怜虫活不长就是了。”宿怜耸耸肩，语气尖锐起来，“你到底要不要睡觉，我是真的担心你这副残破身体猝死在半路，那样灰星又少了一个还算聪明的人。你睡吧，我在两个小时后叫醒你。”

“好。”山姝并没有回到楼上的房间，而后就在隔壁的沙发上平躺下来，闭上眼睛双手搭在腹部准备休息。

山姝的大脑皮层还保持着活跃的状态来处理这趟行程中得到的信息。

她完全没想到，在高等异血人上，宿怜和东溪的想法有很大出入，看来不久前楚文致与自己的猜测是完全错误的，宿怜完全看不上这个靠着家族爬上现在位置的水货东溪，更不要说带着东溪回到联邦中心了。

这样心直口快的宿怜相处起来倒是简单直接，这么说来，她想要带自己回去加入联邦法务部的事情并不是随口的允诺而是真心实意了。

山姝并没有睡着，她只是躺在沙发上，大脑里不断旋转地是这短短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现在她的疑问一个都没有解决，甚至还有了更多问题，只能浑浑噩噩地混在其中被裹挟着走，完全没有发挥一点主观能动性。

她唯一能确认的事情是自己对异能局的信任已经崩塌了，在现在的她看来，自己在醒来后想要回到异能局继续工作的想法完全是天方夜谭。

自己在出事前身处训练康复机构，而那段记忆是完全丢失的，若说这件事没有那家机构的责任，她是不相信的，至于自己出事与异能局的关系……山姝凭空打了个寒颤，猛地坐了起来。

“你醒来得刚好。”宿怜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山姝好奇地看向她的方向，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生气。抬眼一瞧，宿怜正在玩一款与进化分裂有关的游戏，《真菌实验室》，现在的界面已经进入到游戏的最后阶段了，一个长相奇特浑身肿块的怪物挤在屏幕的中央正耷拉着绿色黏糊糊的鼻涕。

看来，宿怜制造的进化链不算成功。

宿怜似乎很满意她的作品，察觉到山姝的目光后挥手让屏幕转向她的这边：“这款游戏的出品方是我所在的实验室，收集到的用户数据很有用，我们看到了人心中的很多阴暗。那些千奇百怪染上各类级别的物种倒是新鲜，很多我都没法想象出来。”

素心实验室的人还真是可怕，山姝腹诽着站起身：“我们该出发了吧？”

“当然，他们两个已经就位了，出发磨磨唧唧的，没想到行动起来倒是挺快的。”宿怜跟着站起身，将额头上的帽子压了下来，现在的她已经换上了一套破破烂烂的装扮，倒真的像是逃亡而来的异星人。

“你的衣服是哪里来的，我也换一套吧？”山姝随口问道。

“不必了，你浑身的伤口已经足够悲惨了。”宿怜半开玩笑地说道。

宿怜开启了这艘星舰的隐身模式，较高级一些的客舰才会配备这种装置。

在该状态下舰体外侧可以吸收光线避免被人发现，更是将所有可以发射信号的装置全部关闭，现在这艘星舰完全成为了毫无生气的物品。

从船舱入口处纵身跃下，入目的是周围满目的黄沙，而高悬着的起吊机之类的大家伙也被石土掩埋了大半，上面钻出的仅有的一些灰黄色的植物也病恹恹的，看起来倒完全符合尘土星这个名字。

如今的这个采石矿场倒像是一座废弃的天然墓场，葬着这些大家伙什。

“这里的大部分矿场都废弃了，只剩下两个矿场还在继续使用，这里的异能局和联邦总部也已经断联很久了，只不过他们自成一派，不像白砂星系其他星球的异能局一般依赖我们的分局，所以那些异血人才会逃窜到这里，只是我不知道东溪为什么一直对这里的势力扩张视而不见。”宿怜并没有立刻移动，反而捡起一颗石子在手心中掂了掂，“奇怪……他不会有什么后手瞒着我吧……”

“奇怪的地方很多吧……”山姝轻声说道，她盯着脚尖下粗糙的地面鞋尖踮起碾了碾，整个白砂星系都格外奇怪，有一股积蓄着的巨大力量等待爆发的感觉。

“你也这么认为吗？”宿怜瞧了她一眼，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一座废料堆积而成的小山上，她将手臂挡在眼前做凉棚状，眺望着远处。

尽管宿怜的视力足够好，但她还是放弃了，能见度太低了，几十米外除了冲天的黄色烟尘什么都没有。

“当然，按照你的说法，灰星异能局已经在白砂星系地位足够高，为什么这个尘土星还敢违背我们的意思收留异血人？”山姝轻声道，只是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除非，这里的人有足够强的防守实力和很重要的物品，东溪不敢轻易动他们。”宿怜接过了她的话，自从离开星舰后她的眉宇便没有松开过，一直锁着形成了两道竖纹。

“这又是奇怪的地方了。”山姝耸耸肩，若是真的有这样足够的实力，他们几人的飞行器又如何能畅通无阻地降落在这颗星球的表面，恐怕在靠近的时候便被掳走了吧。

“走吧，想那么多不如立刻去做。楚文致和却风那边已经找到了异血人可能存在的聚集区位置了，我们只需要在那附近演完这一出戏引蛇出洞就好了。”说着，宿怜跳了下来，指了指远处的那艘一早就准备好的破烂飞行器。

山姝瞄了那边一眼，宿怜倒真是个办事干脆利落的人，造价高昂的飞行器轻易就毁掉了。

不过，她来自那样煊赫的家族，又在一个经费足够充足的实验室，想必这些对她来说只是洒洒水。

两人登上了那架飞行器，根据其他另人发来的消息向着远处飞去。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数个矿场和大大小小的工厂，只不过现在这些厂区已经关闭了，只剩下黑色的污水在地面上蜿蜒盘曲，周围的灰土不断入侵着想要将它们蚕食。

直到临近居民聚集区，也就是眼前这个勉强称得上是城市的地方，才出现了还在运转着的工厂，低空处有略显粗劣笨重的飞行器掠过，没有人在意他们。

“这里的人口数量也太少了吧。”山姝忍不住咂舌，从飞行器内置地图上看过去，尘土星唯一的城市面积不算大，大约只占据了星球十万分之一，这对于一个已经掌握了大量高速交通工具的时代来说显然是不合理的。

但尘土星是一颗不太重要的小星球，白砂星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星系，在校内课程中山姝从未学到过这方面的内容，甚至没有听说过这颗星球的名字。

“你一个本星系的人怎么还没有我有常识。”宿怜又瞧了她一眼，眼神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看傻子的意味，“这里矿场很丰富，但是比较弱势，所以被抢夺了很多次资源，但他们当地人宁死不从，于是干脆炸掉了整条矿脉和那些掠夺者同归于尽。谁都没有想到炸掉的那条矿脉几乎占据了全球的面积，而且里面的三四种金属遇到明火会产生变化算是□□的原材料。为的那件事，沿线的人死了不少，尘土星人口大概下降了三分之二，而且很多人就此有了后遗症，别说生育，正常生活都存在障碍，所以人口数量一直在下降，根据人口数据预测，再过个几百年或许这里的生命会全部消失。”

“是我孤陋寡闻了。”山姝保持着面上的表情不变，宿怜对自己的疑心恐怕在不断增加，自己的问题实在是太鲁莽了，她说话不能再这般随心所欲。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尘土星还有这样一段称得上是悲壮的历史，再从舷窗望下去，焦黑的泥土中渗出的仿佛是与众不同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