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亡线缆
青鸟号在浓稠如墨的烟尘中剧烈颠簸,每一次引擎过载的嘶吼都像是垂死巨兽的喘息。机舱内,刺耳的警报声与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的、催命符般的单调长鸣死死绞在一起,切割着每一寸紧绷的空气。
江渊的左手死死抠着冰冷地板上的防滑纹路,指甲翻裂带来的锐痛被断臂处持续灼烧的湮灭感完全覆盖。每一次拖拽残躯向前挪动,散落在舱板上的金属零件碎片就狠狠硌进他腰腹的伤口,带出新鲜的血腥气。视野边缘是陆执担架上那片刺目的、被生物泡沫勉强封住的猩红,以及监测屏幕上那根固执地维持着几乎水平状态的线条——那是陆执的心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细微的向上波动都带着垂死挣扎的绝望。
还有三米。
汗水和血水混合着滑进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那个躺在固定担架上无声无息的身影。陆执的脸苍白得如同覆了一层寒霜,唇色是失血过多的青灰,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极其微弱、带着血腥味的呼吸,证明这具身体里还有一丝生气在顽强地对抗着死亡。
“操!别他妈再动了!伤口全裂开了!” 戴着半张锈蚀面具的男人——代号“铁砧”——暴躁地吼着,他正半跪在陆执担架旁,动力装甲粗壮的手指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灵巧,飞快地操作着连接到陆执身上的几条临时生命维持线缆。透明的液体在管线中急速流动,强效止血剂、高浓度细胞修复液、人工合成血浆…冰冷的科技造物正试图堵住那具身体里不断流失的生命力。铁砧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监测屏幕,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两根大号骨刺穿糖葫芦!内脏搅得跟饺子馅似的!脊椎还他妈在漏电!这都没当场咽气…这小子命比老子这身破铜烂铁还硬!”
江渊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仅存的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身体重重撞在担架冰冷的金属支架上,震得监测仪发出一阵刺耳的乱响。
他到了。
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硝烟和废墟的尘埃气息。
他伸出唯一能动的左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想要去触碰陆执垂落在担架边缘的、同样沾满血污的手。那手冰冷,指关节因失血而僵硬泛白。
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水底暗流,猛地从陆执裸露的脊背处那道狰狞的焊痕深处涌出!那波动并非扩散,而是带着强烈的指向性,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江渊!
江渊的左手猛地僵在半空!
不是物理的接触,而是更深层、更直接的冲击!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探针,瞬间刺穿了他锁骨下方那团极不稳定的、灼热滚烫的湮灭源!
“呃——!”
剧痛!远比断臂更甚!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残存的右肩窝里疯狂搅动、穿刺!湮灭源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爆发出失控的蓝金色光芒,穿透他残破的衣物,在他断臂创口处形成一圈不稳定、仿佛随时要将他整个吞噬的光晕!
“警告!不明高能反应!来源:伤者Alpha!”驾驶舱传来急促的电子合成音,“能量读数异常!与伤者Beta体内未知源产生强烈共鸣!干扰生命维持系统稳定!”
“操!又他妈怎么了?!”铁砧猛地抬头,看到江渊断臂处爆发的诡异蓝光和监测仪上陆执生命体征瞬间的剧烈波动,脸色骤变,“妈的!分开他们!快!”
两名穿着简陋防护服、显然是医疗组的人员立刻扑上来,试图将江渊从担架旁拉开。
“滚开!”江渊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琥珀色的瞳孔因剧痛和某种更深的恐惧而剧烈收缩!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用尽全身力气,仅存的左手狠狠向前一探,不顾湮灭源被引动带来的恐怖灼痛,一把死死抓住了陆执垂落的那只冰冷的手腕!
五指如同铁钳!
就在这一瞬间——
嗡!!!
陆执脊背焊痕深处,那点几乎熄灭的银紫色光点骤然爆亮!如同回光返照!炽烈的光芒并非柔和,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狂暴的意志,顺着那道无形的能量链接,狠狠灌入江渊体内!
轰!
江渊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万载寒冰与熔岩地狱的交界处!冰冷狂暴的意志碎片混合着被脊椎焊痕过滤后残存的、属于陆执的极端痛苦和濒死挣扎的绝望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壁垒!与之同时涌入的,还有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非人的、如同精密机械运转般的冰冷指令流!
【清除…目标…锁定…执行…】
是定价局刻在脊椎深处的底层指令!在濒死状态下,因与江渊体内同源(都源自α-009核心)的湮灭源强烈共鸣而被意外激活!
“呃啊啊啊——!!!”江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痉挛!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两股恐怖的力量撕扯!一股是陆执濒死意志的狂暴冲击,另一股是定价局植入程序的冰冷绞杀!而他自己那团暴走的湮灭源,则在这内外夹击下疯狂震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引爆,将他从内到外烧成灰烬!
“强制分离!注入强效镇静剂!快!”铁砧咆哮着,动力装甲手臂弹出注射枪,看准江渊颈部猛地扎下!
冰冷的药剂注入血管的瞬间,江渊眼前一黑,狂暴的冲击和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仅存的模糊感知里,似乎捕捉到被他死死抓住的那只冰冷手腕,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反握了他一下。
极其短暂,如同错觉。
2. 锈蚀蜂巢
意识在冰冷的黑暗海水中沉浮。
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劣质机油、铁锈和地下霉菌的复杂气味,如同有形的触手,钻入鼻腔,将江渊从昏迷的深渊中强行拽回。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光线昏暗,带着一种陈旧的、金属被锈蚀氧化后特有的暗黄。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布满锈迹和裸露管道的金属穹顶。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耳边是持续不断的、低沉而规律的嗡鸣,仿佛有巨大的机械在遥远的地底深处持续运转,又像是无数金属昆虫在集体振翅。
这不是青鸟号。
他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身下是粗糙的织物,带着消毒水的味道,但依旧掩不住那股无处不在的锈蚀气息。断臂处传来持续而稳定的、带着轻微麻痹感的钝痛,创口似乎被某种生物凝胶严密覆盖。身体依旧虚弱,每一个关节都像生了锈,但体内那股湮灭源失控的灼烫感暂时沉寂了下去,如同被强行镇压的火山。
他猛地侧头。
旁边,另一张稍宽的金属床上,陆执静静地躺着。
他身上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换上了一身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简陋病号服。胸口和腰腹处被厚重的白色绷带层层包裹,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线缆依旧连接在他身上。屏幕上的线条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直线,虽然依旧微弱,但已经有了清晰的、间隔规律的起伏波动。他依旧昏迷着,呼吸清浅,脸色苍白如纸,但眉宇间那种濒死的灰败似乎褪去了一些。
江渊的目光死死锁在陆执裸露的左臂上——那里,靠近手腕内侧,有一圈明显的、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色指痕。
是他抓的。
不是幻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后怕、庆幸和某种更深沉悸动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江渊。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掌心同样残留的、淡淡的青紫痕迹和几道被陆执指骨硌出的细微破口。
“哟,醒了?命挺硬啊,两位。”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却毫无暖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江渊猛地转头,眼中瞬间布满警惕的寒芒。
门口倚着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和白大褂(白大褂也脏兮兮的)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微微上挑、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桃花眼。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刀刃在他指尖灵活地翻转跳跃,像一条银色的毒蛇。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踱步进来,视线在江渊和陆执身上来回扫视,如同评估两件奇特的货物,“吴盐。添柴的盐,不是腌菜的盐。暂时负责保证你们这两条比星盗信用还难捡回来的小命,别在我这破地方咽气。”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江渊脸上,桃花眼里的笑意淡去几分,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特别是你,江首席。玩湮灭源把自己玩成半边残废的狠人,我还是头回见。更狠的是,还敢在那种状态下主动去抓一个脊椎里埋着定价局‘裁决指令’的**炸弹?”他走近几步,手术刀的刀尖虚虚点了点江渊锁骨下方,“你们俩体内那点‘好东西’,简直就是**,一点就炸。要不是铁砧那傻大个反应快,现在这间病房就该改名叫焚化炉了。”
江渊沉默着,琥珀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玻璃珠,没有任何情绪泄露。他任由吴盐审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旁边陆执那微弱却稳定的呼吸上。
“他怎么样?”江渊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怎么样?”吴盐嗤笑一声,走到陆执床边,毫不客气地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拨开陆执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检查了一下监测仪数据,“两根骨刺,一根擦着心脏边缘过去,差点把右肺叶串成烤串;另一根捅穿了半个肝脏和一段肠子,顺便在他脊椎骨上又开了个口子,让里面埋的那颗‘定时炸弹’漏得更欢实了。”
他收回手,指尖的手术刀挽了个刀花:“内脏修补手术做了六个小时,输进去的血浆够灌满一个小型泳池。脊椎焊痕的能量泄露暂时用‘凝滞凝胶’糊住了,但那玩意儿治标不治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崩开,把他从里到外‘净化’一遍。至于定价局刻在他脊髓里的那些‘小礼物’…”吴盐顿了顿,桃花眼瞥向江渊,“托你的福,在你那‘深情一握’的刺激下,激活程度至少飙升了百分之三百。他现在能喘气,全靠我给他脊椎上插的那几根神经抑制针,强行把那玩意儿摁回去睡觉。”
吴盐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但话语里透露出的凶险让江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不过嘛,”吴盐话锋一转,嘴角又勾起那抹玩味的笑,“这小子也确实命硬。身体基础素质好得变态,细胞活性强得像打不死的小强。加上…”他眼神微妙地扫过江渊左手腕残留的指痕,“…某些外来的、不合逻辑的‘求生欲’刺激,硬是挺过了最危险的时候。现在嘛,死是暂时死不了了,但什么时候能醒,醒了之后脑子还正不正常,定价局埋的雷会不会炸…嘿嘿,那就看天意和他自己的造化了。”
江渊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放在身侧的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粗糙的床单。
“这是哪?”他问,声音依旧干涩。
“哪?”吴盐夸张地摊了摊手,手术刀指向布满锈迹的穹顶和周围裸露的粗大管道,“欢迎来到‘青鸟巢穴’,反抗军第117号地下基地,代号‘锈巢’。”他脸上露出一丝带着讽刺意味的无奈笑容,“一个藏在垃圾填埋场和废弃矿洞深处的耗子洞。别指望有什么无菌病房和顶级医疗舱,这里的‘高科技’就是我这把手术刀和从垃圾堆里淘换出来的二手设备。”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更加清晰的、如同无数金属昆虫振翅般的嗡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频率,让整个房间的金属墙壁都似乎产生了轻微的共鸣。
吴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别介意,这是‘蜂鸣’。基地下面埋着些老古董,时不时抽个风。习惯就好。”
“蜂鸣…”江渊低声重复,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病房那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铁砧那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动力装甲上沾满了新鲜的油污和泥土,半张机械面具下的独眼闪烁着烦躁的光。“吴盐!别他妈在这儿废话了!‘巢穴’主通道C区压力管爆了!喷射的冷却液里检测到高浓度‘锈蚀孢子’!那玩意儿蔓延开整个下层区都得完蛋!快带上你的家伙跟我走!”
“锈蚀孢子?”吴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凝重,“妈的!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哪个蠢货维护的管道?!”
他骂骂咧咧地收起手术刀,动作却极其麻利地从旁边一个布满油污的工具柜里扯出一个沉重的、印着危险生化标志的金属箱子。“铁砧!封锁爆裂点周围所有次级通道!启动二级防护隔离!通知下层区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向A区撤离!快!”他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完全没了刚才的慵懒,整个人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锐气。
“还用你说!”铁砧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沉重的脚步声在金属走廊里咚咚作响。
吴盐拎起箱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两人,目光在江渊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告:“老实待着。别碰他。也别碰你自己身上那些‘危险品’。等我回来。”
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混乱呼喊和奔跑声。
病房里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只剩下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地底深处那持续不断、仿佛永无止境的低沉嗡鸣——蜂鸣。
江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简陋、冰冷、弥漫着锈蚀气息的病房,最终落回旁边沉睡的陆执脸上。吴盐最后那句警告还在耳边回响。
别碰他?
江渊的左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锁骨下方那被衣物遮盖的、暂时沉寂的湮灭源位置。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能感受到下方那团力量的灼热轮廓。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陆执裸露的脊背,那道被绷带覆盖、但依旧能看出轮廓的狰狞焊痕。
定价局的“裁决指令”…脊椎焊痕的能量泄露…被强行激活的底层清除程序…还有,这地下基地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蜂鸣”…
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冰冷的光芒如同淬火的刀锋,一点点凝聚。
他收回手,不再看陆执,而是闭上眼,似乎在倾听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断臂处的生物凝胶传来轻微的麻痹感,身体依旧虚弱,但某种更危险的东西,正在这冰冷锈蚀的巢穴深处,随着那持续不断的蜂鸣,悄然苏醒。
我服了,写作业写傻了,进厕所的时候喊了声报告[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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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锈巢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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