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名为名取周一的除妖师聊过后的第二天,松和萩起得格外早——为了防止他们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人又悄悄一个人跑出去。
事实证明,不知漾山海的确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不知漾山海的生活仿佛瞬间回到了刚刚抵达东京时的模样:早睡早起,每天例行问管家弟弟的去向,严肃思考如何与弟弟拉近关系然后否定自己的主意。
一定要说哪里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他如临大敌一般注册了一个社交账号,然后笨拙地关注起网络新闻。
两天后,松率先忍不住了,跑去问某个在书房里正襟危坐地钻研电子产品的家伙:“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不知漾山海看着一脸严肃的式神,“我正好也想找你们聊这个来着。”
他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东京一百零二个警察署以及警视厅本厅的坐标,这是他昨晚完成的,届时只要一个一个筛查过去,东京总共就那么多警局,总有一个会是松曾经去过的那个。
“目前我规划的顺序是涩谷、新宿、池袋、浅草、本所、小松川、曲町、丸之内、筑地、麻布、赤坂……对了,还有警察厅,那个也算是警局,不过那里应该不太好进。”
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些警局就在那里又不会搬迁,以后随时都可以去,我们现在应该优先调查更紧急的事件吧。”
“更加紧急的?”不知漾山海面露疑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惊喜道,“你们想起其他记忆了吗?”
松摇了摇头。
“那么……”不知漾山海摸了摸下巴,“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是什么很想去尝尝的店?”
说着,他把还是弄不太明白的手机收起来,准备去换身衣服,“等我两分钟,我去穿个外套,很快就可以出门了。”
松拦住不知漾山海的去路,一脸黑线道:“喂喂,我们两个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这个先用不上,给我吧。”松把对方手里的外套拿过来,仔仔细细地挂回原处,这才转身认真说道,“关于那个在东京周边袭击其他除妖师的家伙,我们接下来要从哪方面调查?你有什么思路吗?因为你比我和萩更了解除妖师方面的问题,所以你的意见和见解必不可少。”
不知漾山海像是终于想起来有那么一回事一样“哦”了一声,随意摆摆手,笑着说:“放心吧,不用在意那个。”
松的第一反应是:“的场家已经把那家伙解决了?”
“应该还没吧。”不知漾山海的语气不太确定,毕竟他完全没再关注过那件事的后续了,他坐回书桌前,口吻平淡,“一旦有了定论,静司会告诉我的。”
他察觉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那位式神情绪不太对劲,细细想来今天的松的确有些反常,不知漾山海安抚道:“放心吧,那天我和那只妖怪交过手,以它的程度还不至于对我们造成威胁,所以正常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担心。”
松单手撑着桌子,俯下身强调:“可能有人在构陷你,也可能是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就算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不知漾山海理所当然道:“既然和繁树无关那就无所谓了吧。”
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按住不知漾山海的肩膀用力晃了几下,他严重怀疑那家伙是起得太早还没清醒过来:“你给我清醒一点啊!哪怕是最好的状况他不是想陷害你,那个家伙也是在用你家的家纹,单论这个就已经跟你脱不开关系了吧!”
“还好吧。”不知漾山海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松主动找他,他也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解释,“过去有除妖师和妖怪向我讨要过御守,我也曾经主动赠送过御守给外人,那种御守本就不是只有不知漾家的人手里才有,有心人想仿造也没什么难度,毕竟那本质上只是一个图案。”
顿了顿,他补充道:“谢谢你,松。”
他明白,松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才如此在意这件事,正如他是因为担心繁树才决定展开调查,但调查到最后,发现其实对方不是冲着繁树来的而是冲着他自己来的,那就没什么值得再额外关注的了。
归根结底,家纹被盗用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如果真的在意家纹,那他就不会等意识到可能会影响到繁树时再出动,他不在乎是否有人认为袭击者是他,如果告诉他被牵扯进去的人是静司,那他说不定会重新行动起来。
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位主人,还想说些什么,但开口之前便被萩捂着嘴强行拽了出去。
不知漾山海看着两位式神贴在一起的背影,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他们的关系可真好。
那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对他来说很遥远,他很难想象谁会像那样和自己相处,也无法想象自己像那样同别人相处。
过去他总觉得萩和自己一起生活太过委屈,毕竟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聊的家伙,等松来到他身边以后,他更加确定了那种想法。
从萩和松的一见如故再到现在的默契相处,落座于八原的偌大的祖宅日渐热闹起来,但那种热闹并不将他含括在内,他也并不准备参与其中。
很多东西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定下,不会发生太多改变。
两个式神一路拉扯着一起来到露台,往常他们到这里来都是为了看星星闲聊,这次格外不同,松不爽道:“你拦着我干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萩无奈道:“你再怎么说下去,他也不会改变想法的。”
“我不说怎么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
“因为比起自己,他在乎的另有其人。”
松一愣:“不知漾繁树……?”
萩点点头:“没错,就是——”
松匆忙打断:“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是不是不知漾繁树?”
萩被松一把拽到露台边缘,两人一起探出头,夜色浓重,一个身影从二楼翻出跳到花园,踉跄一步,理了理衣服,快步离开了不知漾家。
***
不知漾繁树看不到妖怪。
或者说,能够看到妖怪的不知漾山海才是家中的异类。
很多年前,他无法理解兄长为什么总是和家人隔得如此远,见面的次数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减少,直到某次他进行了一场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的单方面吵架后,父亲告诉他,因为兄长能看到普通人无法看到的东西,那种东西大概可以称之为妖怪,保持距离是为了保护大家。
他无法接受那样的理由。
他也无法相信妖怪的存在。
再后来,兄长回家的频率一降再降,甚至变成了一年一次,这次回来,就算不特意询问他也能猜到,只要新年一过,家中某个空旷的房间就会再次归于寂静——虽然那里住着人时也安静异常。
说不清是无心的还是故意为之,从车站回来的那天后他早出晚归,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几乎没和那位兄长碰上过面,只日常从管家口中探听到一点消息。
不知漾繁树看着躺在掌心的御守,陷入沉默。
这是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兄长送他的礼物,他一直小心保存,但时至今日,表面难免出现时间遗留下的痕迹。
他的兄长沉默寡言,是一个过分冷淡的人,早年还未举家搬至东京时,他经常看到兄长独自站在树下发呆,又或是进行一些剑道训练,每当他想要靠近,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就会快步离开,仿佛对他避之不及,于是后来每当想起那位血脉相连的兄长,他最先想起的往往是一个淡漠的背影。
不知漾繁树喃喃道:“妖怪啊……”
世界上真的有那种生物存在吗?
——他无法看到、无法触碰、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但是他的兄长却每时每刻都活在那种东西的包围之下?
他不愿意接受那种事情存在,所以更无法接受妖怪的存在。
——在还不懂事的年纪中,他的兄长才是他眼中永远无法亲手触碰到的“妖怪”。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不知漾繁树回过神,放下御守,打开手机,是一条短信。
【繁树君,一起出来走走吧?】
不知漾繁树皱了下眉。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屏幕另一端的人仿佛守在手机前,迅速发来了回信。
【关于你之前提到的那件事,我查到了一些消息,你能现在带着御守出来一趟吗?】
不知漾繁树在余光中看了看手旁的御守,思索几秒,还是起身穿上了外套。
他把手机和御守放进口袋,戴好帽子,从二楼的窗户小心地翻了出去。
落地后,他确认了一下御守还在,快步朝约定的地点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两道他无法看到的身影循着他离开的路线追了上去。
……
不知漾山海重新规划了怎样以更快的速度走遍东京的全部警察署的路线,准备睡觉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式神们竟然还没回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前往了露台。
萩和松都很喜欢那个露台,晚上时常一起去那里吹风,那倒是不难理解,毕竟中学时他也经常一个人在露台看星星。
这次回家以来他还从未去过露台,因为他认为两位式神应该是更想独处的,他的存在会打扰到式神们的惬意。
他不擅长和人类相处,也不擅长和妖怪相处,而他的式神们介于两者之间,是他更加难以找出恰当对待方式的存在。
还没到露台前不知漾山海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果然如他感应的那样,式神并不在露台上,甚至已经不在不知漾宅的范围之内了。
他想起式神们离开前正在探讨的话题——关于那个袭击者。
他神情顿时严肃起来,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他的目光移向了远方的。
他翻出露台,轻巧地跳到一楼,朝着式神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
萩和松对不知漾繁树的跟踪称得上轻而易举,毕竟不知漾繁树看不到他们,也完全听不到他们的交谈,不过出于谨慎,他们还是隔开了一段距离且习惯性地隐匿了踪迹。
“这么晚一个人悄悄跑出来,他是想去哪?”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是约了人。”
“也可能是有人突然约他出来。”松说,“他刚刚特意整理了围巾和外套,但是据我观察,他是个在意自己外表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穿一件衣服就直接出门,一定会打理好自己,所以他大概率是临时决定跑出来的,尤其是时间比较紧,所以连整理衣服的时间都没挤出来;出门至今他总共看了三次手机,有一次比较慢而且有打字的动作,是在回复某个人的消息,另外两次看了一眼手机就立刻收起来,是在确认时间,所以比起主动约了人,我觉得他更像是被约的那个……这一定是一场计划之外的见面,而且对方在催促他。”
萩点头表示赞同,看到前方那个人忽然停下脚步,他也迅速拉着松藏进一旁的巷口。
萩压低声音道:“繁树应该是到达约定好的见面地点了。”
松无声地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点什么,在心中吐槽,既然不知漾繁树看不到他们,那他们这到底是在藏个什么劲?
不过这也不是吐槽那种下意识做出的反应的时机了,松观察了一番四周,压低声音不解道:“有人匆忙约他过来,结果自己却迟到了?”
“繁树似乎也很疑惑,他重新确认了一下次时间地点,然后打了通电话过去……好的,没人接。”
松说:“而且周围也没有响起电话铃声。”
事态越来越诡异,身为当事人的不知漾繁树本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愈发警惕起来。
松和萩不约而同地想——还好跟过来了。
打过去的电话再次被拒接,紧张中,不知漾繁树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那枚御守。
掌心熟悉的触感仿佛催生出了勇气,他稍微提高了几分音量问:“……佐中?你在吗?”
“佐——?!”松瞬间瞪大眼睛,萩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松的嘴。
萩绷着脸快速看了看周围,庆幸起他们刚刚“多此一举”地一路掩饰了踪迹。不知漾繁树深夜跑出来见的人竟然是那个传闻中正在冒充不知漾作乱的除妖师,繁树的确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身为除妖师的佐中一定能看清他们的存在。
萩缓缓松开手,朝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警惕地检查起周围。
他的目光落在巷子尾端,皱了下眉,他拍了拍松的胳膊,他们两个一向默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彼此明了对方的想法,松表示自己知道了,萩直起身,准备去巷子内查看,下一秒,一阵飓风猝不及防袭来,瞬间将藏在巷口两人掀翻在地。
“萩!”天旋地转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他无法动弹,松咬紧牙关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了一晃而过的浅绿色。
他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或许是一个绣有绿色樱花纹路的御守,与当初不知漾山海让他为叫做夏目贵志的少年挑选的御守外观如出一辙。
萩对灵力的掌控比松更灵活一些,他调动体内的灵力与那股诡异的威压对抗,翻身护住松,朝着远处站在原地的年轻人喊道:“繁树——!快跑!!!”
风停了,夜晚重新归于寂静,不知漾繁树放下遮挡面部的手,理了理被吹散的围巾,决定不等了直接回家,有什么事情明天联系上佐中以后再说。
“繁树君。”
一只手突然落在他的肩膀上,不知漾繁树吓了一跳,拍开那只手迅速转身,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提着的心却没能如预想中放下。
不知漾繁树皱眉道:“佐中?我刚刚打电话给你怎么没——”
“你带御守了吧?”佐中打断道。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两只眼神凶戾的妖怪,伸出手,命令道:“给我。”
早上好啊米娜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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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式神与袭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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