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没收，这事可大，沈昭昭急得上蹿下跳，贺敏安慰她说：“没关系的，我的手机也在，我们两个人的手机刚好可以做个伴呀。”

沈昭昭苦笑一下，“谢谢你啊贺敏。”

贺敏笑了笑，“不客气呀。”

贺鸣没忍住笑出声，贺敏不解偏头，“你为什么笑？”

贺鸣不笑了，抬头看教室顶的风扇。

“夏夏，”沈昭昭把目光看向高夏， “你说，你去跟老师说，我的手机是拿来学习听英语听力的，老师会不会把手机给我啊？”

据高夏所知，不会。老鲁真的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尤其在手机这一块，他并不觉得听力一定要用手机，磁带不行么？他读书那会儿就是听磁带，手机听听力，不过是现在学生玩手机的一个借口罢了。

但如果是家长去要，那么老鲁大概率还是会给的。

可沈昭昭的妈妈不会去要的，嘉凤阿姨是最希望沈昭昭不要玩手机的人，那么此题无解了，她把目光抛向陈峤，陈峤接住了。

“周一的家长会我去帮你们拿回来。”

就为这事几人还小小计划了一番。

晚自习的时候波哥来办公室叫走了陈峤，班上人面面相觑，这位年级第一又犯什么事了？高夏突然感觉班上吵闹了许多，抬起头，跟前面的沈昭昭目光对上。

沈昭昭比划着，让她看小纸条，没一会儿，一张便贴传到她桌上。

“不会有哪个大嘴巴把我们下午说的事告诉波哥了吧？？！！谁！”

贺敏心里几经挣扎偷偷挨近了一点，她身上是淡淡的花香味，有点像茉莉花，她小声问:“沈昭昭说什么了呀？”

她讲话并不爱带语气词，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羞耻，但是跟高夏她们在一起时，她会不自觉地带上语气词，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生硬，她又害怕她们发现自己的变化，露出别样的目光，但幸好，她们都没有。

高夏把小纸条推给她看。

贺敏:“那怎么办啊？”

“等他回来问一问就知道了，现在担心也没有什么用。”高夏把纸条收进桌子里。

陈峤从办公室出来没有直接回教室，在方塘坐了一会儿直接翘了晚自习回家了。那边几个人迟迟没有等到人回教室，还跑去波哥办公室找了，波哥拎住他们又是一顿教训，说保证书还放在抽屉里，以后都老实点。

他们几个连连点头，波哥看见高夏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说，让他们走了。

回家路上高夏给陈峤发了信息也没得到回复，到家以后又给吴姨发了消息，问她有没有看见陈峤回去啊？

吴姨说见着了，后头又带着一只鸟出去了。

高夏大概知道他去哪了。

锅包肉正在啃骨头，一根绳子套过来，它没来得及挣扎，扭头就发现自己离骨头越来越远了，它奋力挣扎往回走，高夏死命拉住它。

“豆腐脑的主人说豆腐脑在公园等锅包肉玩，我带它去玩一下啊。走啊，锅包肉！”

爸爸妈妈无语看着一人一狗，“砰”一声，门是被踹关上的。

还是那个公园，高夏牵着锅包肉左右看，终于在一个长椅上看见人。从第一次几个人一起干坏事时，他主动承担一切责任，叫他们也把责任推他头上，她就知道，如果未来再发生什么事，他不会说，只会自己默默承受，并且将他们摘出去。

高夏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然后倒退几步，“好巧啊。”

陈峤肩上的鸟儿很是激动，扑闪着翅膀飞到高夏头上，再次语出惊人:“妈妈。”

陈峤:“……”

死鸟。

高夏有点尴尬笑了笑，“好久没见它了哦，讲文明。”

鸟儿:“去你大爷的。”

陈峤:“……”

齐白最好睡觉睁一只眼。

还是熟悉的感觉，高夏把小鸟从头上轻轻抓住，捧在手心，小狗也叛变，扑向了陈峤。

两个人坐在一起，高夏过了一会儿问:“今天波哥叫你是因为下午的事吗？”

陈峤想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摇头，“不是。”

早就知道他会说不是，高夏说:“我们是朋友对吗？朋友应该一起共进退的，而不是每次有事，都推一个人上去顶包，后面的人心安理得享受他/她带来的那片庇荫。”

陈峤撸狗的动作变得慢而轻柔起来，望着远处发呆几秒，“是这样。但这次真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是因为家长会的事情。”

陈峤的监护人是陈志民，可陈志民又不止他一个儿子，他有新的家庭，需要去维护好另一个孩子的关系。

家长会，陈峤的座位永远是空着的。

王立波知晓这件事，可这次他父亲却打电话来说要参加。家长会的时间发到每一个家长的手机上，王立波重点关注了陈峤家的情况，接到电话的时候有些感到意外。

他结合了之前的情况，决定还是找陈峤问一问，他想不想他的父亲来参加家长会？

想。

以前特别特别想，他成绩优异，父母坐在台下等着被夸奖就行，他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即便到了市重点的高中，也是一骑绝尘的。

不想。

过去了这么久，他已经慢慢接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了，他的生活在发生新的改变，并不希望他们之中有谁忽然出现来打乱他好不容易平衡的生活。

这也不是自己想不想的事，最后陈志民肯定有原因没法来就对了。

周一家长会那天果然意料之中，陈志民打电话过来，陈峤正收拾桌面，看了一眼屏幕走到厕所接的电话。

“对不起啊阿峤，你弟弟他忽然发烧，你阿姨她又要上夜班，我没办法，没办法过来了，你能理解爸爸的对不对？”

不对。

陈峤声线冷淡，“知道了。”

双方沉默几秒，陈峤将电话挂断，一出去就撞上老鲁。

厕所真是个好地方，太多的学生躲在厕所玩手机打电话了，这不，又让他逮到一个，啧，还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又怎么了，省状元的手机他都收过！

老鲁瞬间有了底气，伸出手，“给我吧。”

陈峤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老鲁一把甩开，“我说手机！”

陈峤:“什么手机？”

老鲁:“你兜里的。”

陈峤:“我兜里的什么？”

老鲁:“手机。”

陈峤:“什么手机？”

老鲁:“……”

这孩子是不是成心气自己的？

见差不多了，陈峤把兜里的手机交给老鲁，嘴角微微上翘，“老师，你说这个是吧。”

老鲁觉得这孩子焉坏焉坏的，偏长了一副乖面孔，骂也不忍心骂，但也得说教两句:“你啊，不要仗着自己成绩好，就高枕无忧了，人要未雨绸缪，居安思危。”

“我知道的，老师。”

你看，这又乖成什么样了，老鲁彻底没话讲了，说教的话又吞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行，知道就好，手机我替你保管一星期，一星期后自己过来拿。”

“好的老师。”

-

家长陆陆续续地来，换了新的教学楼，学生都早早跑去校门口接自己的父母。

贺敏跟贺鸣就在教室写题没去，舅妈不会来的，他们昨天晚上问过舅妈了，舅妈说没空。

高夏跟沈昭昭不急不慢地往校门口走，路上遇见黄馨跟钟璇还有她们的家长，打了个招呼，高夏又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一顿夸奖，沈昭昭在一旁挤眉弄眼，等人走以后，手握拳状作话筒采访高夏。

“高夏同学，请问你一直在夸奖中长大是什么感觉？”

“幸福的感觉。”

“那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

“有，我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还有我的爷爷……”

啊，沈昭昭立马把手收了回来，挽住高夏的手，她不是想要戳到这些往事的啊。

高夏看她一眼，笑了笑，“走吧，嘉凤阿姨可能都到啦。”

“走！”

沈昭昭又看一眼高夏，真的没事哦，她真害怕高夏又会难过起来，她知道高夏外公外婆忽然离世对她打击有多大，也知道她的爷爷，那个从未见过，只存在照片与言语中的人，又是多么令她好奇又害怕。

校门口已经没多少学生了，沈昭昭下意识摸口袋给沈女士打电话，摸了个空，一拍大腿，该死的！手机被收走了！

她跟高夏说:“你给阿姨打个电话吧，为什么就她们两个还不来啊？”

刚说完，就看见一辆奔驰gle在对面停下，主驾副驾下来两位打扮漂亮的女人，踩着高跟，两位像走T台一样走过来。

沈昭昭一拍脑门，“肯定是我妈带头的。”

沈嘉凤走过来先是捏了捏高夏的脸，“夏夏又漂亮了。”

高夏:“沈阿姨好。”

沈昭昭接受到母上严厉的目光，朝夏白春喊了一声，“夏阿姨好。”

“我们快走吧，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到了，就差我们了。”沈昭昭实在受不了来来往往的人往她们这边看，拉着沈嘉凤就走。

沈嘉凤无语，“小时候不是还特意要妈妈打扮了才可以去开家长会吗？怎么现在还嫌丑起来了。”

“那是小时候嘛……”

小时候的家长会，不是比拼成绩，而是比拼家长，谁的家长最年轻最漂亮，那事后一定会有很多小朋友围上来说:“哇，你的妈妈好漂亮啊。”

沈昭昭第一次没有被小朋友围住夸，她看见高夏被塞了好多零食，好多人要跟她交朋友，都在说她妈妈好漂亮。她也想这样，所以回去哭着跟妈妈说，你为什么不能像夏夏妈妈一样打扮了再来学校，别的小朋友都说夏夏妈妈好漂亮……

长大后再回望真是觉得太幼稚了，但也正常，小孩子不幼稚，太过于成熟的话是不是有点可怕？

一进教室门，夏白春和沈嘉凤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高夏拉着妈妈到自己位置，沈嘉凤被拉到第二排位置，她问沈昭昭:“你跟夏夏不是同桌啊？”

沈昭昭:“我坐后头看不见啊……”

沈嘉凤:“……”

沈昭昭跟高夏一起去了教室外面走廊，贺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哇，你们的妈妈都好漂亮啊！”

沈昭昭骄傲:“那当然啊。”

贺敏其实已经有点记不清妈妈长什么样了，皮包骨的手腕，凹进去的眼窝，整个人又瘦又小的，她拉着自己的手时，是很冰凉的感觉。

弟弟对妈妈的记忆更少了，妈妈不待见他，甚至带了几分恨，她经常拉着自己说，弟弟是男孩，年龄又小，别人会要他的，我们两个去大城市好不好？

贺鸣忽然垂下头，喃喃自语，“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打扮一下应该也很漂亮。”

沈昭昭听了锤他一下，“肯定漂亮啊！贺敏那么漂亮，你呢，也就个子差点意思，长相么，跟我平分秋色吧……”

说完贺鸣跟贺敏都笑了。

高夏望见走廊步伐匆匆走来的人，“贺敏，你们舅妈好像来了。”

贺敏贺鸣看过去，是舅妈。可舅妈不是说今天没空吗？他们两个迎上去，叫了一声舅妈，郭秀英哼一声，没看他们两个就往教室里面走。

她径直坐在高夏妈妈旁边，那个水杯她认得，是她在超市抽奖中的，是个粉色的，小霄不要，她就顺手给贺敏了。

贺敏有点紧张地探头，希望舅妈不会和以前一样吧，拉着别人的父母比较炫耀。

她不想再被人讨厌了……

波哥来了，将他们都轰走了，去图书馆去操场都行，哪凉快哪待着去，有同学笑嘻嘻地说，波哥别讲坏话啊，多讲点好话，恰好王立波胳膊夹了文件，打在男同学肩上，说行，就说你的坏话。

四个人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高夏扭头，“陈峤呢？”

贺鸣:“好早就没看见他了，我还给他发信息了，他现在都没回呢。”

他的位置是空着的，父母没有过来。

那高夏知道他干嘛去了。高夏觉得自己不算特别乖的小孩，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有点小叛逆的，比如小时候画画，老师布置的作业强度太高，她还太小，她觉得自己不能适应这个强度，她零花钱在同龄人里算多的，她就会花钱让年龄比她的小孩帮忙画。

画室里都是走专业路线的，她不是啊，她只是因为兴趣来学的，可是太过于固定死板的流程遏制了她的兴趣，她会想办法逃脱秩序之外。

但是遇到他之后初初窥见“叛逆”，那样的感觉难以言语形容，像他看过的许多许多漫画照进了她的生活中。

她带头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走。

“他现在应该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高一年级在上晚自习，老鲁每天这个点都会去转转，大概半个小时以后会慢悠悠回到办公室。”她抬手腕看机械表，“还有二十五分钟。”

跟最初的计划偏离，本来是团伙作案，变成单独行动。

贺鸣兴奋搓手：“又要干坏事了，有点激动。”

沈昭昭“呸”一声，打他脑袋，“什么叫又，上次我们是替天行道，这次我们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手机属于我们的私人财产，学校没有资格收走的，它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贺敏也赞同：“是啊。”

他们在能保证不影响自身学习的情况下，正确使用手机，适当玩乐，这并不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可是学校总是把这看作比天都重要的事，好像学生有了手机，这个人就在堕落之中了。

高夏刚想说什么，目光瞥见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一道身影，清瘦挺拔的，单间背着包，将门带上时，他也看见了她，他朝她扬眉笑一笑，拍了拍书包。

他们来迟了，计划已经成功。

沈昭昭的情绪最为激动，她拿到自己的手机，“要不是人太多，我高低给你磕一个！陈峤，你真是我再生父母！”

陈峤若有所思：“哦。”

贺敏拿着失而复得的手机，没电开不了机，也十分高兴，“你就这么去拿，老师追责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管他的，陈峤没想那么多，挨一顿批，或是挨个处分，但是谁在乎呢？不会有人在乎的。

高夏想到了这个，老鲁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她眉头皱着，在想有什么办法让老鲁消消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陈峤瞥见她皱眉，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她，“你不高兴？”

高夏摇头：“人在做一些叛逆的事情时，心里会有一种压抑许久释放的快感，但当那种感觉慢慢退散之后，接着就是忧愁，担心事情败露之后带来的影响。”

“所以我在担心，老鲁会拿你怎么办？”

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她说完以后抬头看来那一眼，陈峤心想，自己大概是要记一辈子了，怎么也忘不掉了。有人在担心他，为这么小的一件的事，她竟说担心。

不知不觉间，陈峤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不知道啊。”

他抖了抖书包，“我把所有的手机都偷出来了。”

老鲁又收缴走三台手机，心情不错，准备回办公室时，听到操场传来阵阵欢呼声，还有什么“万岁”，他哼笑一声，这群臭小子，不上晚自习就那么开心？

他慢悠悠散步式走在校园里，走到半路还是决定去操场看看什么情况，这声音不见半分弱，反倒越来越大。

足球场中间，高夏陈峤几人被团团围住。

有人大喊：“哥，你真是我亲哥！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使唤小弟我就行。”

高夏被他们的话逗到不行。

“操了，罗子成是什么害人玩意，以后再有谁敢诋毁我们峤神，我第一个不同意！”

贺鸣就不太乐意了，不是他先叫的峤神吗？怎么他们也这么叫起来了，他跟沈昭昭讲悄悄话，“哼，一群跟风狗。”

陈峤没什么大表情，但也能感觉到他此刻心情不错，过往他讨厌的，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他望着这一个个面孔，这样的校园生活其实还不赖。

不知谁说了一句“老鲁来了”，大家伙纷纷把手机收好，但老鲁到底是人精，抓到几个，不消片刻，搞明白事情，这几个人的手机他不是收走了吗？他记忆可好了，什么手机型号记得一清二楚。

他要去抓始作俑者，同学们纷纷捣乱挡住，有人凑到高夏他们面前说：“你们快走。”

始作俑者不痛不痒离开操场，老鲁在原地大喊：“是谁！”

陈峤远远回应：“是我。”

高夏没忍住捂嘴大笑起来，其他三人也笑，他们一路笑到了教室走廊，刚好家长会结束，家长陆陆续续走出来，夏白春脸色并不太好，贺敏心中一紧，舅妈会不会说什么让高夏妈妈不高兴的话了？

贺敏跟高夏说了一声后找到舅妈，舅妈瞪她一眼。

高夏笑容慢慢褪去，走到夏白春身旁，“妈妈，你怎么了？”

夏白春摇摇头，目光看向陈峤，高夏愣了一会儿，向她介绍自己的朋友。

是朋友，但名字从唇瓣捻转吐出时，她心里是有种不知名感觉。

陈峤背脊挺拔站着，然后微微弯腰，“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