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诸县(五)

“大人,罪臣知晓的便只有这些,还望大人看在罪臣交代干净的份上,饶罪臣一命。”

诸县城外破庙,有冷风顺着长满蜘蛛网的破门和房顶的破洞吹进庙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大殿正面的佛像身上积满了灰尘,样貌模糊。

李主薄和王师爷跪在庙正中,身上的华服沾染了庙外的泥土草屑,发丝凌乱好不狼狈。王师爷整理了下行头,言语谄媚,李主薄像是被吓傻了,眼神浑浊瘫倒在地。

供案前萧望舒背手而立仰视那隐在暗处的神佛,在他不远处的蒲团上盘坐着正在闭目养神的赤华。

沉默蔓延不过片刻,那王师爷就匍匐着望前爬了两步。

“萧大人这地界天高皇帝远,有钱有权才是这个,”他对着转过身的萧望舒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此后,吾等自然是唯大人马首是瞻,大人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见萧望舒无动于衷,他咬咬牙说道:

“萧大人您只管吩咐,小的自是上刀山下火的!”

嗤笑一声萧望舒开口道:

“好一个主簿!好一个师爷,如今主簿大人把罪责推到死人头上,不过是仗着死无对症罢了。”说道这里他忽而变了语调,“过去的事本官不会再查,只是这鱼肉百姓,横征暴敛一事,不杀你二人不足以平民愤啊~”。

他眉眼弯弯,似那狡猾的狐狸,端看这位王主薄够不够聪明了。

“萧大人,这权财二字何人不爱,小的不过是犯了天下人都会犯的错,诸县不过穷乡僻壤,若不钻研此道高升无望,大人何日能再回京城。

何况此等风气本就是从汴京传来,哪里是小的说了算的。

不过小的也是听了李主薄的话!”

此话一出,那状若死尸的李主薄犹如惊弓之鸟,眼睛里都透出了光,面目狰狞地扯过王师爷的衣领,可他惯是享福的又是如今的年纪,几个时辰的磋磨,哪里是正直壮年的王师爷的对手。

两人也是文人,如今你扯衣服,我揪你头发,哪里还有半分气度。

不过片刻便被扯开,暗一把长刀隔开二人,那李主薄嘴里还在说些污秽之物,长刀一现,吓得又重新跪下,低着头颤个不停。

闹剧看完,萧望舒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你倒是个聪明的,吾此行的确有重任在身,其中缘由倒不必细说,你们只需知晓是为皇家办事,若办的好留你们一命也未可知。”

这话自然是假的,二人横征暴敛又与城外土匪勾结,不知残害多少百姓,命是留不得的。

“自是自是,萧大人只管发话,吾等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次倒让李主薄抢了先。

“不必,这城中那位总兵大人日后吾再做处理,你们归去后只管称吾等已逃望他县,若还同本官耍弄心眼,到时来的便是京城的人了。”

那两人自是连连点头。

“你二人且同本官说说这城外山寨的情况。”

见这二人已生不出什么其他心思,萧望舒转而打听起其他情况。

“这城外山寨名为风霖寨坐落在那虎啸山头,那伙子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足为惧。”

率先开口的是李主簿,他倒是对着山寨的情况一清二楚,连坐落于哪座山头都知晓。

“那山寨本就是附近的村民聚集而成的寨子,李大人派了人看着,想着等年前交给总兵大人也算是功绩。”

紧接着王师爷便开口道。

“吾想去那山寨探探,你们可有路子?”

“有的有的,只是……”

这次开口的是李主簿,说到一半全面露迟疑的打量起了周围的其他几位,萧望舒自是明白他未尽之意。

“两人便可。”

说罢,他又转向身后的赤华先生问道:

“先生可愿同我前去?”

那赤华先生睁开双眼似笑非笑,还未开口便被一道人声打断。

“不可,主子交代要护你安全。”

是刚收回刀的暗,这话让萧望舒皱了下眉。

“既然如此那我同念月姑娘稍作遮掩,留在城内就是。”

轻笑了声赤华先生解了围。

“如此便麻烦先生了。”

对着赤华行了半礼,这事便这样定下。

等赤华先生同念月带着那两人离开,他们在这破庙之中等李主簿安排那接应之人。

“殿下可还交代了你其他事?”

望着门外晴空万里,萧望舒神色平淡,只他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一两丝情绪。

“殿下交代,若两年后您未归,便叫我绑您回京。”

果然,萧望舒心中暗道,面上却未显露分毫,暗既然开口,这话便是殿下要告诉他的。

两年,是他最后的期限。

他同殿下幼年相识,相伴相知,纵然殿下有千般万般不好之处,待他种种却是他上辈子便欠下的债。

可帝王不该有情,更不该对他生情。

原以为他只要装作不知,待日后辅佐殿下登基,这债便算还清,可走到如今连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汴京城内,太子殿下底下的人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做事。

太子殿下心情不好,那剩下的几位皇子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原本自春闱陛下钦点状元以文章暗点众皇子后,以四皇子六皇子为首的党派偃旗息鼓,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

却不知从哪日起,两派人马忽然争锋相对起来,朝堂后宫一片乌烟瘴气,帝王大怒,当场点名斥责了两位皇子,自此这二位在明面上也算是撕破了脸。

恰逢选秀之年,以大皇子为首的几位皇子到了年纪,陛下要给他们指亲事,四皇子贵为嫡子,选秀一事又由皇后经办,自然压了六皇子一头,可到底六皇子生母在世,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如今七皇子年岁还小不在指婚之列,只大皇子和太子二人,一人生母低微又在病中,一人不得宠爱如今又有个命入膏肓的“人设”,自是被或有意或无意的忽略了个彻底。

太子殿下倒不在意,他心里眼里只装得下萧望舒一个,其他的自是看不上的。可底下臣子却擅作主张给他求了两位良妾,连带着大皇子也被指了位小官家的女儿做妻。

“殿下,那二位已收拾妥当,您看如何安排?”

捧着拂尘的魏公公笑得满脸褶子半弯着身子回话,如今萧公子不在京城,殿下跟前也就他和干儿子能说上话。

“叫人看住了。”

整个人瘫靠在软榻上,谢玄晖像是没骨头似得,眉宇间却拧着股怨气,手中把玩着一枚通体碧绿的圆形双鱼玉配,心思却不在这里。

“是。”

那榻上的人似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魏公公行礼便要退出房间,却忽而被榻上的人叫住。

“等等,”

他朝着魏公公伸了伸手,魏公公自是低着身子过来,便听谢玄晖接着道,

“可有那,”

说到一半他忽而说不下去,魏公公当下觉得疑惑抬眼瞧了下,便见谢玄晖脸色绯红,忽而灵光一闪,知晓了殿下的意思。

“是老奴的错,殿下如今已到了年岁,是该知事了,可要给您安排……”

“不必。”

魏公公的话被厉声打断,他不知殿下为何忽然变了脸色,一时惊惧不定,当下跪下请罪。

“图册便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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