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沈缨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女子与沈家人依次寒暄,最后摸了摸小兰的头,转身离去,红衣的余影消失在门后。

她看了一会儿坐回书案前,继续筹谋先前的一些事。

她有预感,这一次他们一定会碰上最为深藏不漏的那个人。

她不能让家人受到危险。

姜宴清已经允诺会举荐沈诚从军,到西南驻军袁家军中。

沈诚再过两日就会启程,无奇会亲自送他过去。

小弟沈信则会跟随老师去拜访几位位大儒,起码要走几月。

还有大哥沈礼,她先前听闻大哥结亲的秦家在洛阳那边有亲族,几家往来紧密。

秦家姑娘话里话外的探问,意思是想让大哥过去。

沈缨自是希望大哥去的。

一来,洛阳繁荣,在那里眼界也会更宽,二来,父亲日后也能过去,那里的名医药堂更多。

沈缨目光落在小兰身上,琢磨了一阵,穿好衣衫去了王惜那里。

王惜还在绘制那副拜火节盛景,已经绘了大半。

王家长辈见她如此认真,还特意请了丹青高手来指点。

画卷分景而绘,这几日王惜正在绘制登火楼抢夺火把的场景。

姜宴清自缆绳上一跃而下,全城欢呼,而火楼上还站着几个人正在看着他。

沈缨目光落在最高处的林默身上,指着他对王惜说:“这个人与这热闹场景可有些格格不入了。”

王惜却说:“这你就俗了,再热闹的景象也得动静相宜,也不能个个如猴,都蹦起来呐喊那就不雅了。况且,当时他就是这般站着,我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呢。”

“我还未画出他的五分神姿,那日,举城欢呼,热闹喧天。唯有他,遗世独立,静立在此,一见公子误终生啊。”

王惜两颊泛红,摇头晃脑是说着,随后,神秘兮兮的拿过一本小册子。

她指着最后一页,说道:“可惜,人太多了,要不然真得和这美人攀谈几句,你瞧这眼神,这身姿。”

沈缨见王惜将林默画到了她的美男图册上,脸侧还绘了个火焰状的刺青,眉眼精致,又带了些神秘,好是好,就是麻烦大。

她失笑道:“你可别自找麻烦,此人是林家四房的人,若画册流传出去,被林家人瞧见,还以为你们王氏故意羞辱,平白惹出麻烦。”

“你认得这美人?”

沈缨摇摇头说:“不过是知道姓名而已,说不上熟悉。”

“真是可惜。”王惜拿着画册看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唏嘘,递到沈缨跟前,说道:“惊鸿一瞥,我便日思夜想,不能成寐,下次将他邀请到酒楼,咱们饮一杯。”

“你想得美。”沈缨推开她的手。

王惜笑嘻嘻的将美男画册藏入怀中,拍了拍,说:“真是怪了,这林家出色的人是不都长到一个模子里了,我可是照着他们家那个状元郎补全了脸。”

“状元郎?”沈缨皱眉问。

“是啊,我祖父曾有幸与林家那位状元郎同席。嗬,真是惊为天人啊,所以回来后画过一副夜宴图,也将那状元画下来。我少时见这人长的俊俏,便要来放到自己屋里。”

沈缨说:“是叫林道舒?”

“是啊,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林状元当年可是名动天下呢。可惜了,才二十来岁就死了。”

她说着便从架上取来一卷小画,展开推到沈缨跟前,说:“你瞧瞧,是不是风姿无双,瞧这身月白色斓袍,穿在他身上就比旁人好看。”

“噢,你家姜大人也好看。”她说完还嘿嘿笑了一声。

沈缨此时却没有玩闹的心思。

画卷显然有了年头,虽然保养的很用心,但还是泛了黄。

王惜的祖父画技高超,用色清雅,令人透过纸张就能感觉到当时场面的融洽、相合。

沈缨定定的看着被几人围在中间,正执笔书写的林道舒。

他头戴幞头,正专注的落笔,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就连拇指上那个朱砂红痣都画了出来。

沈缨凑近又仔细看了几遍,仍觉的如梦似幻。

林默,林道舒。

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郎,一个二十年前已经去世的状元郎。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同一个人,他们为何这般相似?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很多东西。

她想到了神秘的林家四房,想到了竹林寺山上那些挂在树梢上的兔子形状的送魂灯。

甚至想到了惨死的林玉泽和中风养病的林致。

这一切细碎的东西好似被风吹起来的砂砾,飞卷着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林默。

手中的画卷被抽出去,沈缨猛然回神,就见王惜凑过来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了阿缨,身子还没好么?早就说你还没好利索,你非得去县衙,那县衙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哪有什么事啊。”

沈缨摇了摇头,说:“王惜,有件事我得请你帮忙。”

王惜见她神情认真,也严肃下来,问:“何事,我一定帮。”

“将小兰接到王家吧,大夫人不是想认小兰做义女么?我代我爹答应了。”

“以后,你若有余力,多多看顾她一些,小兰心思单纯,王家对她有恩,她定会铭记在心。”

“王惜,我只信你了。”

王惜皱眉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阿缨,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有你自己的道理。我性子鲁莽,也帮不了你大忙。”

“但照看小兰的事,我一定做到。小兰在王家,定然不会有人苛待。”

沈缨抱了抱王惜,说:“放心,我只要有半分机会,都会挣一条活路出来。”

王惜不傻,她自然听说了近日的事。

林家如今地位超然,在京中尚有一席之地,何况是在永昌。

先前说好了要来王家的先生,甚至都推脱了。

王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多次得罪林家的沈缨了。

别看明面上,林家并没有什么针对府衙和沈缨的动作,可实际上,林家三房摆出来的态度,就已经让永昌的风向都变了。

“沈诚去从军,沈信跟随老师出门求学,你呢?你把他们都安顿好了,你怎么办呢,阿缨?”

沈缨笑了一下,摸了摸王惜的头,说道:“我自有谋划,他们都走了,我反而不怕了。”

“总有一日,我都得面对林家的怒火,这都是我自己招惹的。”

王惜眼睛都红了,哽咽道:“阿缨,若实在太难了,咱们就认了。你来王家,我送你们去洛阳,我外祖一家定能庇护你们。”

沈缨笑着应下,又去寻大夫人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了。

她回到家中时,恰好大哥也在,沈缨让他帮着给沈诚收拾行装,私下里又同他说起去洛阳的事。

“家中还有积蓄,哥哥去了洛阳跟着秦家长辈学得一技之长,攒些家业,日后子女也能有所依仗。”

“父亲的身体渐好,也该去洛阳寻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大哥沈礼沉默的听着,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将我们都安顿好,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阿缨,我们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难事,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总不能将你独自留在这里,万一你……你教我们怎么办?”

“我不会走的,秦家人要是觉得咱们拖累,那便让他们再寻旁人吧。”

沈缨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笑了笑说:“哥哥也太小看我了,这洛阳我是早就看好的。”

说罢,从书案上拿来一个房契和商铺的文书。

她说道:“这是霍三师父留给我的,是洛阳的一处小宅子和一个铺子。他本是打算你成亲时亲自给你的,又怕到时候去了别处游历,寄存在了我这里。”

“王惜的母家就在洛阳,我也请她寻了外祖家的兄长看顾一二,大哥,不要推辞了。”

“我是县衙仵作,这几年怕是走不了。你拿着这些东西,秦家也不敢低看你。”

“哥哥,你过去寻个好大夫,给父亲好生瞧瞧。他身体好了,也能替你照顾子女呢。”

大哥沈礼接过那些东西,听沈缨打趣,脸色顿时红了。

“这真的是霍师父给的?”

沈缨没好气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攒下的?洛阳的宅子铺子多贵啊,将我卖了也买不起。”

“放心拿着吧,霍三出自洛阳,那应该都是祖业,你就当替他守着吧。”

“秦家人家风醇厚、良善,切不可再说气话。”

“还有啊,那宅子不是给你一个人的,等沈诚、沈信日后回来,都是要回那里住的。我过些年,也会带小兰去,你可得好生打理。”

大哥沈礼一向没那么多心思,被沈缨左一句父亲,又一句秦家,渐渐的也就妥协了。

而父亲或许也猜到了什么,夜晚会在她屋外徘徊。

但是第二日,又会如从前那样从容安宁,似乎对一切事都甚为知足。

马不停蹄的将这一切打点好,已经过了半月。

沈缨送走父亲和大哥,整个宅子里空空荡荡。

她再也不用早起收拾家中杂物,不必做那么多人的吃食。

但她却没觉得多轻松,她甚至不想做饭。

半夜三更就会醒来,醒来又无事可做,只好劈柴挑水,将厨房里堆得满满的。

白日去县衙也没有案子,她就待在书楼。

姜宴清却比以前忙碌了,但他身边只有无奇。

短短半月,衙役便因为各式缘由辞了府衙的差事。

姜宴清对此并无半分为难,全都准允了。

府衙如今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小吏,却也因为各种杂事,尽量避开姜宴清。

像是为了侮辱他似的,那些前来报官的根本就没有一件大事。

倒也不能说事小就不重要,但身为一县之令,却根本无法插手县中大事,成日都是处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

找狗搭房,帮着货郎寻找小偷,给夫妻争吵评理……

反而是县中几大家族,联手捐书修路,阵势摆的极大。

沈缨心中难受,但每次看到姜宴清端坐于书案前翻看书册时,那些安慰的话又说不出口。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从家中摘了瓜果给姜宴清放在门口。

就这般熬了近半月后,忽然有一日午时,她被传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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