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弄影手中折扇一收,又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姜西楼“嘘”了一声,随即小声说道:“你不要大惊小怪。”
“我没有大惊小怪。”卫弄影淡淡的说。
“那就好,”姜西楼听了松了口气,“算我求你的,你莫要对别人提起我到这里来过。”
卫弄影没有说话,反倒是姜西楼自来熟的蹦蹦跳跳进了迎春楼,完全没有先前在姜府行礼时的半分乖巧。
姜西楼进去后,也没有半分拘束感,自来熟的对鸨母说:“梅娘,好久未见啊。”
“这不是东宫公子吗,奴家瞧你是许久未见了。”锦衣持扇的姑娘先看见姜西楼,围了过来。
衣着老竹,容貌韵味十足,气质似京中贵妇的梅娘见了她也笑着,手轻轻拍了拍姜西楼的脸:“前些日子的花朝,那些个良家女子许是让东宫公子迷了眼,所以才许久未来和众姐妹玩乐。”
“家父管得甚严,可不怪我,我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梅姨和这些姐妹吗。尤其是秋信姐姐。”姜西楼一把搂过秋信的腰。
亲罢便簇拥着莺莺燕燕往楼上去了,却是梅姨眼尖,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卫弄影,她招呼了一声,“卫小公子大驾光临,姑娘们眼拙竟是未先瞧见。”
“无妨,我和这位……东宫公子一同来的。”卫弄影虽是声名风流在外,却是茶楼酒肆居多,身边红颜知己环绕,多是京中名流,甚少踏及这烟花之地。先前对姜西楼所言,也只调笑居多。
“小公子多去文人雅客之地,今也随东宫尝的一回新鲜。”秋信话一出,惹得楼里的姑娘笑了起来。
“天下之大,走遍四方定是哪里都要去过才好。”卫弄影随着秋信的话往下说,眼睛却是盯着姜西楼的。
姜西楼却暗自懊恼,自认倒霉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怎么的还和卫弄影这种人遇上了,而且万万没有想到卫弄影这厮,居然还说是和她一起来的。
她一边担心卫弄影揪着她不放,一边泪眼汪汪的看着秋信,秋信从背后看是握住了她的腰,但只有姜西楼知道其中滋味,秋信是掐在她的腰上的。
“许久未来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带着卫王府的人来了。”趁着卫弄影和梅姨搭话,秋信低头对姜西楼说道。
“我不知道啊秋信姐姐,你饶过我罢,我给你带了宫里的夕阳胭脂。”姜西楼握住秋信掐她的手。
秋信见状,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只说了句:“你呀。”
对卫弄影这个麻烦姜西楼没有法子,只得带着他。
“贤兄自去作乐,愚弟你……”姜西楼正要让卫弄影独自寻欢去,又一想不行,他可不能对不起月明,她得监视着卫弄影,又说:“你且和我一同去吧。”
“贤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卫弄影不知道姜西楼在卖什么关子,但她都这样说了,他就看她在这烟花地里能搞出个什么名堂,和姜西楼一同上楼去了。
姜西楼后悔了,并且是十分后悔,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她偏偏在那个时候遇上了卫弄影。
往日来在迎春楼作威作福,喝着秋信姐姐特酿的桃花醉,吃着梅姨亲手做的蝴蝶酥、鸳鸯卷、雪花饼,如今这些全要与卫弄影分着吃。
卫弄影看着盘子里的点心愈发见少,姜西楼不停的将它们拨到自己这边,生怕自己抢了她的吃的,似有不忍心,手中拿着的这块蝴蝶酥最终还是放下了。
谁知他刚一放下,就给对方卷走了。
“小公子在王府里应是吃惯了玉食金汤,这些点心都不符合小公子的心意。”姜西楼边吃边说。
卫弄影额上青筋直跳,不想拆穿她,说:“我出去走走,贤兄自便。”
“公子早该如此了,”姜西楼刚说完,觉得不对,又说:“不对不对,我是说小公子早该回去了。”
卫弄影没有同她说话,直直的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他刚一走,秋信便数落姜西楼,半嗔怪道:“咱们这温柔乡从不与朝廷里的人有干系,你倒好把他给带来了,枉我们还愿意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姜西楼听了,鼓着个腮帮子,垮下脸来,“这不怪我啊秋信姐姐,谁知道在路口那儿把他给遇到了。”
秋信怕她给噎着,又给姜西楼倒了杯茶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虽听说大司马与卫王府没什么交情,朝堂上也不与他们站队,但我看他跟你倒是熟的很。”
“前些日子不知怎的,他来府中突然向我姐妹阿月提亲,当时见了一下,我与他并不相熟。”姜西楼一手端着茶水一边拿着最后一块蝴蝶酥。
“你是说白月明那个姑娘?”秋信摸了下腕上的镯子,那镯子在灯的光影里透着绿意,玲珑剔透。
“对呀,府中就她和我玩得最好了,说是花朝节相遇一见倾心了。”姜西语气颇有些豪迈,似有一股大侠的风范。
“人家来提亲,许是早早的便认识了,思慕良久才对,一见倾心只是个糊弄人的借口,也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信。”秋信点了一下姜西楼的额头。
姜西楼却突然沉默了,放下了手中还剩半块的蝴蝶酥,半晌后才道:“秋信姐姐,你说这世上会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吗?”
秋信听了后,半嘲道:“一见钟情,钟的是什么情,只不过是眼里的三分美七分貌,过了一夜便不知昨日见的是谁。”
姜西楼愣了愣,想到秋信说这些话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便又问她:“那姐姐可知道真正的情爱是什么?”
“是有人偶然说到喜欢杏子茶,你却记了很多年,你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秋信问道。
姜西楼回道:“花朝那日我见了一个极好看的男子,他说他对我有意。”
“那你呢你是怎么回应的?你就是看人家脸好。”秋信嫌弃地说。
姜西楼不敢看她,眼睛望向别处,说:“我把我的钗给了他。”
秋信给她一个暴栗。
“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人,品行如何,你就随便与别人定情,将来他要是纳妾你怎么办?”
“秋信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姜西楼泪眼汪汪。
她看着秋信的眼睛在桌上烛火的摇曳中闪着光,衬得她愈发惹人怜爱。
“姐姐,这茶中有杏子的味道,是秋天的干杏子吧,味道酸酸的。”姜西楼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就数你鬼精灵,我这楼里什么吃喝都要被你这小祖宗给吃空了。”回答的是突然推开房门的梅娘。
“姨娘不去招呼王府来的小公子,却有空来数我吃了多少东西,”姜西楼向她眨了眨眼睛,“卫弄影是走了吧。”
“人家是大富大贵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看得上我这里,连多停留一会儿都不愿意。”
梅姨关上门将手绢藏在袖里,“快让我瞧瞧,你这回可给我带什么东西来?”
“卫王府提亲的时候,可送了好些东西来,我偷偷拿了一些,有宫中娘娘用的叫夕阳红的胭脂,抹在脸上让太阳一照就像晚间夕阳。”
姜西楼吃完东西拍了拍手,从身上掏出东西来,精致的盒子一打开,便是醉人的颜色。
“还有什么远山黛,据说是进贡来的,这个青栀香粉,近来京中宗室的女子都用这些,未曾想卫王府好东西这样多。”姜西楼一脸欣喜的拿着那些东西,向她们邀功。
“你一天尽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偷跑着出来,偷跑着回去,还偷人家送的东西。”秋信笑着看姜西楼的样子,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姜西楼变着法儿的又从衣服里掏出新玩意,“我这不是想着姐姐们,一会儿秋信姐姐再拿去给紫鸢、曲画她们。”
闹了好一阵,梅姨便让人散了,对着姜西楼道:“我瞧你吃也吃够了,喝得也尽兴了,今儿这月暗风大的,我看还是让上羽送你回去。”
“我不要,上羽上次跟我闹了,他用轻功带我飞的时候,把我的胳膊给拧疼了,现在还青着。”姜西楼说着扯起自己的袖子给她们看。
梅姨一边说她不害臊,一边把她的袖子给绾下去,“你肯定是让上羽觉得烦了,那你就一人回去,路上没个亮什么的,下次你就要哭着求上羽带你回家了。”
“我才不会,我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我自己顶着。”姜西楼拍拍胸脯,表示自己从不屈人的志气。
但当她走上街的时候,却不是她在迎春楼里志得意满的样子了。虽是南风吹着,但春暮时节的夜晚仍然泛着冷,姜西楼手提着纸灯笼,慢慢寻路走回去。
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应该就能看见府门了,姜西楼想着,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急促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除了像她这般寻欢作乐的人外,竟还有人驾马。姜西楼有些惊讶,回头看马蹄声传来的地方,须臾间一束冠玄衣的贵族男子骑马经过她。
虽是匆匆一瞥,但记忆里的玄衣,记忆里的眉目此刻全都浮现在眼前。是她的买花人,也是她的钟情郎。
“喂…等等!”姜西楼追着那人的马,使劲地跑着,她此刻很后悔没有让上羽跟着,如果上羽在肯定会带她飞过去。
飞到那人的面前,问他,桃花要谢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啊。
可是上羽不在,她拦不住他,也没有机会问他。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理会姜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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