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要吻,要爱,还是要在我身边?
答案显然已经不再重要。
我知道他瞒着我什么。
说实话,我最讨厌,别人瞒着我,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苦衷。
既然要爱,既然要喜欢。
为什么要盖一层为我好的楼来束缚住?还是说,他也想操控我,以爱为名。
这不是爱,这是恨。
酒壶落下后,丹火将师尊的洞府烧得更快了,我静静看着他。
就仿佛看着十五岁的自己。
那个赤忱、不顾一切、纯粹爱着师兄的我,傻子。
可我不是十五岁。
也看破了师兄的伪装。
“师妹…师妹……”
他逐渐又靠近过来,直到,他的头抵住我的头。
清醒后,记得一切的我,怎么会不懂,那群男人,包括他,想要什么呢。
今夜我没喝醉。
我顺水推舟地接住他,他刚好落在我怀里,轻得如一缕烟。
我是想看看他能做到何种程度,他口中说的爱我,是几何深。
会让他变得不像自己吗?
师兄从未饮酒,或许与他本体有关。
师兄是什么树?
他似乎很容易醉。
他的汁液能让噬魂伴生死亡。
我的心隐约有了猜测的方向。
他容易醉到什么程度呢?
容易醉到——不过闻见几分我唇上酒气,他的面便已迷醉,那双桃花眼睁得圆鼓鼓、无限温柔地看着我。
未语唇先近。
师兄、李文玉,我的心中默念他的姓名,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看着他。
师兄发现我并未拒绝他的亲吻,便大胆地从一开始的贴,到后来试探性地张开唇,最顶上的舌尖竟然也是绿色的。
装都不装了。
这难道才是师兄从前只掩唇笑的真正原因吗?我夺过主动权,师兄的手便攀附在我的脖子上,他一味讨好,根本不懂得换气,什么都不管不顾。
眼珠子跟着我的表情一抽一抽地紧张,直到我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师兄更慌张了,嘴边流出了透明的津液都不知道,我拿出帕子递给他,无法视物的师兄迷茫地,被我的手搁着丝绸带着,他好容易害羞。
不过如此。
他的耳朵便已红透。
被高高的白玉冠束住的发散了,我扯下他的玉冠,再递到他的手中,发被我扯下一缕。
依旧是熟悉的草木香。
从前我以为是草药的味道,一个劲缠着他,说我也要这种草木,也想和师兄一样好闻。
想来算我调戏了他。
从小。
也是从那次后,师兄不让我靠近,总是和我隔着一点距离,再后来,便是十五岁,二十五岁,如今的三十五岁。
我总是期待他回头看看我。
十年十年的过去,再回首,那时青涩懵懂的情愫,只是微微回味,便觉得无比苦涩,好不过在秋季熟过头有些腐的野果。
“师妹……”
他再次闯入我的怀中。
温柔的眼里全是渴求。
唇齿相依,我的思绪穿过春秋冬夏,回味了一道辛的少年时代,在不过一呼一吸,短短几顺,他却已经醉了。
醉的胡言乱语了。
醉得彻彻底底。
“我心悦你……”
什么都乱说。
什么都敢说。
你真的爱我吗,李文玉。
你其实也和徐纯一样,以爱为名,想要刺穿我的心,让我愧疚,再永远都不能忘记你,对吗?
师兄直直地望着我。
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师妹…师妹……你还愿意……”
我愿意的话,或许今夜之后,他睡醒便是从我的床榻上揉腰了。
那双温柔的,一直注视着我的桃花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我却不知为什么,会将他和师尊、方皎做比较,我知道自己很恶劣。
但是。
“师兄,你醉了。”
我推开他。
醉了的人不适合做出承诺。
醉了的人也不适合对人索取诺言。
我不是心中只有师兄的许舒君。
我轻轻推开他。
师兄似乎没想过我会不继续,也似乎没想过,我会如此拒绝他,他一脸无措,恍然间便被我推开,没有腾空。
一瞬间变得十分漫长,他的眼里全然是迷茫和求助,而我则如隔岸观火,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即将坠入深渊。
我们身后便是烧着大火的洞府。
还差一点点便落下去,师兄像是醉得连痛也不清了,他无措地向后退。
坠落得更快了。
会受伤啊。
下面是丹火,师兄是树。
会很疼啊。
那便,去死吧。
他明明可以反应过来。
我不清楚师兄是否是故意仗着我不忍心,没有做任何动作,倒下去前什么姿势,倒下去跌落也是什么姿势。
但最终,在他的衣角即将被火舌/舔舐前,我还是拉住了他。
仍旧。
他掉进我的怀中。
我落在树的下方。
散发的头搁在我的肩膀上,他不知在做什么,不停耸动,我只能听见风穿过被蛀空的松树的沙沙声。
背对着,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只是在方皎那年后,我便很少醉过了。
师兄醉了。
我吃过醉酒的亏。
知道醉酒的人最不可信。
我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实在难以承受他的告白。
“舒君……”
“师兄,你受伤了。”
“我带你去找姚长老。”
我打断了他。
师兄听懂了我的拒绝。
为什么,不能接受他?
难道,师妹知道吗?李文玉不敢想为什么此刻气氛如此凝重,按照他的计划。
师妹那么爱他,应该接受啊。
即使她也喜欢过方皎和师尊,但她一定不是真的爱上他们,她应该只爱自己才对,师妹的心应该只装他啊。
他靠在我的肩上,藤木攀爬上我的手,沉默几瞬后,他说。
“……好。”
但是直到我将他带到姚卿长老在的杏林堂,我也无法离去,因为那根细小的藤死死缠着我,我生怕将它扯断。
我害怕师兄再次因我受伤。
因为麻烦,他会讨要代价,以情织网,所以,这点他又很聪明。
姚长老冷嘲热讽了几句扶着他来看病的我后便用牵丝引为他疗伤。
师兄一声不吭。
即使我早已心知肚明。
师兄并非我以为的那般柔弱。
可如今他境界不稳,明明他即将破镜,在藤条上的嫩叶被碾碎出绿汁,喂我喝下后,我的境界从十年内一成不变的金丹中,变为后期,他却跌了,从元婴后,成了元婴中期。
可我不能问他,为何。
实际上,李文玉是从分神后期,跌到了分神中期,但我不应该表现出知道。
而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两人早已知晓,这也成了我们两人共同的秘密。
姚卿长老早就离开了,此刻的杏林堂只剩他和我两人。
穿堂的风吹动了垂着的白色流苏和青绿纱幔,轻巧的药罐摇动后叮咚作响。
“师兄。”我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姓名。
他躺在床上,乖巧地闭上眼睛,十分安分,可是缠着我的藤却已经蔓延到了我的手腕,他不要我走。
眼角缓缓地淌下一滴沉默的泪。
旧把戏。
真会装啊,李文玉。
拒绝他,并非师尊。
我无意为方皎或师尊任何一人而守贞,这很无聊。
终身不再开始和其他人交往,对我而言,更是不太可能。
可师兄。
我始终不懂,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若是十五岁,那便简单多了。
我大可直接接受他,或者……拒绝。
毕竟,那时的我想的没有那么多,师兄做不了爱人,再做家人,我也完全能接受,我的生活也只有他们。
简简单单,幸幸福福,平平安安。
但如今我已经三十五岁,物是人非。
我可能有些恨师兄吧。
他流着泪水,像一条离岸快要溺死的鱼,我却难以怜悯。
或者一条失去主人怜爱的看门狗。
我还爱师兄吗?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还爱他。
我也恨他。
恨他。
比爱更多的恨,让我讨厌他。
我们隔着许多人,但根本上,又从来不是许多人的问题,而是我和他。
与方皎交往前,特意做给他的戏,师尊彻底捅破我们之间暧昧的纱窗前,我也期盼过师兄真的能回来。
我给过他太多期待。
若说师尊是骗子,师兄则是自信过了头,太无趣,太讨厌。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到谁。
他总是如此。
他太温柔,也太胆怯。
真想将自己活成一个君子,但是在我这里,师兄是伪君子。
若是十五岁的我,定会答应他。
可他偏偏在师尊离开后的十年今夜,认为我走出来了,于是诉衷肠。
这份迟来的勇敢,赤忱,太危险,太难以形容,步步紧逼到我难以喘息。
师兄他…
我用指尖摸了摸掌心,他对我有大恩,在心中,无论未来如何,他都和师尊一样,永远是我的家人。
我希望我们只是家人。
至少,在梦醒前,我希望是。
家人是最稳固的关系,意味着我不会失去他。
床榻上的师兄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一句话都不说。
只是默默流着泪,浸入发间。
可藤条仍紧紧缠住我的手,甚至还蔓延出一条试探性地跳上我的衣角,我捏起装死的树枝,他不让我走。
从我扶着他到杏林堂的一路上,他便如此了,一直不许我走。
师兄想留下我。
可十五年前那夜,师兄一言不发。
我如今也想一言不发地离开。
可是,我拽了这两根藤条。
“师兄。”
他明明听见了。
他听见了。
床上的人还是沉默不语,我的心中生出一阵激动的怒火。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他总是如此。
温柔的让我喜欢上他,又温柔的拒绝,再温柔地想要挽回我。
凭什么,他要拽着我下恨海?凭什么这般不轻不重的引诱,我便要如他所愿爱上他?代价应当他来清偿。
我问:
“师兄,你到底还要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到多久?”
“有意思吗?”
到情深不寿,临苦海不渡。
李文玉咽下这句话,他还是松开了。
“师妹,你走吧。”
他应该意乱心烦。
同心契在他的藤爬上我的手腕时,绑在了我和他之间,真可笑。
我的火气上来了。
什么喜欢,什么挽留,真可笑。
尤其是从一个无数次拒绝我的人口里故作深情地说出来时。
“李文玉,你这个胆小鬼。”
我掐住他的脖子,我应当小心他的伤口,小心不让他难受,可我什么都不想管,我只想让他体验一遍我的感受。
他要比我还痛苦,才有资格让我重新喜欢他,我不要别人认为他多深情,因为那只有关别人,无关我。
我要他痛苦。
要他在恨海里苦苦挣扎,不得上岸。
“你这个蠢货。”
“你让我觉得恶心。”
“你不懂我的真心,你当年连句解释都没有,喜欢我却装出一副恨我的样子,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所以我最恨你。”
我将储物戒中的千年醉拿出来。
不是不能喝酒,不是想醉吗?
“咳咳……咳咳咳……不要……舒君,我不能……不能喝酒………咳咳咳………”
“舒君……咳!对不起……师妹,我没想让你那么…那么…伤心………咳咳咳………”
我就是要让你喝醉。
不想让我那么伤心?但你还是做了。
李文玉,你就是个胆小鬼。
懦弱、烂好人、不懂争取。
凭什么,你以为一两句道歉,一次两次三次挽回我就一定会原谅你?
我要你比我更痛苦。
我冷眼看着他,手里的千年醉,酒壶对着他的嘴,唯一还显得我善良的,或许就是我把他的衣袖拎着,让他不至于被呛死吧。
“喝酒很难受吗?难受就对了,师兄,我当年可比你现在难受多了,我爱你也比你以为的多了好多。”
我一字一句,盯着他噙泪的眼睛,手指捻着他的嘴唇,我快气疯了。
我知道或许此刻我很吓人,但是我只是想要让李文玉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不想要他的爱。
我的愤怒来源于师兄的不合时宜。
“不就是想要上/我的榻吗?”
你爱我?
真是个笑话。
李文玉,你配说这句话吗?
“明夜午时,来我洞府。”
师兄快要显出原型,大小不一的藤叶疯狂地朝我的方向,从他的脚下长出。
就像是要一直缠着我,直到我永远无法逃脱,李文玉,你真好笑。
“安分点。”
我狠狠地拍了他、或者说是扇了他的脸一巴掌更恰当,再踩了那些枝。
“你要是敢让别人先知道你是什么树,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看你半眼。”
“李文玉,你听不听得懂?”
“嗯。”
师兄很白,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吓人。
“嗯是什么意思?说清楚,李文玉,你懂不懂?”
我轻轻摸着他被扇的一边脸,他颤抖着不躲开,甚至朝我的方向凑近了些。
“我懂,师妹,我会来的。”
“那是你的答案,我不关心。”
我抽开手,朝着逐玉峰,一走了之。
上章是为了疗伤救命,这章纯粹师兄耍流氓了……
喝醉酒后,他真的很傻了。
上章是骨血,这章…师兄是草木,而花…嗯。
舒君:(打人)
其实这章才是舒君的本性,一点点(真的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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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虚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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