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盲刺(七)

屋内只有我一人。

我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黑夜。

就像雪夜里没有一道身影来,也没有人离开。

师尊约莫误会了什么,是什么呢。

我还是不懂,风月一词,难道仅凭误会,就可以瓦解一切吗?

男人真麻烦,不对,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这样说我师尊啊。

男人确实麻烦。

师尊应该不会不理我。

作为报复,下次我要气死他。

哭得好难看,我对着镜子里抹眼泪,奇异的是许魏洲留下的疤痕竟然像是活的一样,游动在我的手上,就像是想要替我吸掉指间那一串破碎的水痕。

他本来也确实经常这样做。

但我总会推开。

我轻轻地将那截黑漆漆像被烙印的指头放在镜子上,墨水撒开,我看见移到了我的肩上,可莫名的,水镜无人,指尖触碰到对面。

我却总觉得有什么重合,有人在看着我?有谁在水镜的对面将手指也放了上来。

若是真有,或许是许魏洲吧。

不然,师尊怎么可能做这样奇怪的…

可他不说话,若是许魏洲,他不可能不说话,游离在我手腕的“疤痕”在许久后,忽然一下刺向了水镜。

“滋———”

起了雾。

我确定了,对面不是许魏洲,毕竟他不能自己打自己,也不会是师尊。

因为那双眼睛尤为勾人,带着耐人寻味的深意,修长白皙的手指还搭在镜中。

他和师尊长得好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是又不同,毕竟师尊才走,而他,为何。

眉眼含情?

镜中人一嗒没一哒地敲着镜子。

过了许久,雾气散了,他快要消失,我放下手,那股淡淡的窥探也消失。

“你是谁?”

“我是谁?”

镜中人轻笑一声。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呢?”

指尖发烫。

心中更是不明,师尊知道,水镜里有个和他那么像的人吗?或者,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部分放进镜子里?

外面黑沉沉的,我半开窗户,桃树下还有个合欢弟子在苦苦练着什么功夫。

对着空气装傻卖痴,仔细听听,他没发现,却忽而明白是在模拟向心仪的师姐求收留,至于怎么个收留法……

再远方,受到合欢宗庇护的凡人房宇有些在墨中亮着微光。

沧州的夜晚还是蛮冷。

伤心过了,心累但是精神亢奋,半天思索也没有想练的丹,镜中人怎么唤也不出来,手上的疤痕也固定在了手心。

我便布阵,想给师妹师弟做些果脯,这仨马上就要去秘境了,进去吃苦后,有喜欢的零嘴总会高兴点。

我和方皎,算是有天赋,可也只是中等偏上,在秘境见过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后,还是产生了很长时间的低压情绪,才接受自己不是修仙界的天骄。

不是天骄中的天骄。

真的有人无论练什么丹都可以一次成功,也真的有人画符能勾出天地韵气。

我不行,我开始炼丹炼废了五个炉。

方皎,他有点邪门在身上。

心情好了符可以出中品上。

心情不好,符连下品也算不上。

怎么不算天才呢?

我其实不是很清楚师妹她们三个,毕竟我只负责充当提供藏书阁百事通的角色,修行主要还是靠自己,就像是从前的师兄。

抱扑虽好,但这点又有点太自由了,外门弟子很多,内门弟子很少。

每个峰都快成世家了。

不像个宗门,倒像个养蛊地。

但师尊师兄这情况,没一个让人放心,如果孩子们被打击狠了,安慰人的活计估计我也不跑不了。

今日愁来明日恼吧。

抛开一切,我就是很喜欢做零嘴。

是姝喜欢崖蜜和肉干,重糖重盐。

她母亲冰夕真人也很好这一口。

暮雪喜欢嘉庆子和鸡肉,保留最初的糖分盐分就行。

偶尔还能看见她生吃野味。

农禾喜欢朱果和菌,不知从哪里传承的口味,偏爱奇酸无比,据他所说就是。

“这样刚刚好。”

这孩子的味觉坏掉了。

幸好我下来后,采集了很多原汁原味的水果菌肝,肉干早就准备好了,因为师妹师弟的嘴被我和师兄养刁了,肉脯只肯吃经过岁月熏陶的。

讲人话,就是不肯像吃果脯一样降低标准,如果尝出来味道不对劲,不是柴火烤的而是阵法加速的时间烘焙,吃还是吃,就是像吃到了泔水那样抗拒。

“哎,小孩难带啊。”

我叹息,不过我也挑食。

幸亏有辟谷丹,不然准饿死。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果脯,我先挑了个粉枭景。

“这个糖分很标准。”

嚼嚼嚼,我留下一份决定以这个为参考。

我用丹火熬着水分,三心二意地一边地分别合适的加盐加糖,一边想着,其实就算不是天才也没关系。

修仙又不是只属于天才的。

“舒君,猜猜你师兄是什么灵根。”

那时我十二,师兄已经结婴,师尊带着我去看他和别人打擂台。

“文玉师兄肯定是变异灵根!”

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强?

那年,师兄拿了金丹期的第二名。

我有些失望,毕竟第一名的奖励可是下品洗髓液啊,师兄那么强。

为什么只会是第二呢。

更何况,洗髓液拿去卖钱肯定能赚一大笔,这样师兄下次就能给自己卖身不那么便宜的衣服了,他全补贴在我身上,搞得自己很是贫穷。

还总是给戒律堂的弟子们补贴。

真是搞不懂师兄。

领情给就算了,不领情也给。

师兄真笨。

“不然肯定也是天水灵根或者木灵根!”

“小师妹,你师兄他是……”

师尊躺在座椅上,我急巴巴地给他扇扇子,希望他快点说。

“舒君,不是只有天才能优秀。”

第二名的奖品是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防御法器白玉钗,可挡元婴一击。

师尊牵着我,师兄对我说:“让师妹失望了,师兄只是个杂灵根。”

“杂灵根啊?!”

我更觉得,师兄没拿到洗髓液可惜了,要是师兄拿到了,或许就能洗去一个灵根了。

“但是师兄可以打败他们。”

“除了第一。”

“杂灵根也很厉害。”

我思索几秒,决定不再纠结师兄的决定,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都没有师兄厉害,干嘛要为他都不纠结的结果而质问他呢?

“修道不只是修道,也要修心。”

“师妹,你会明白的。”

反正我们仨没一个变异灵根。

十二岁,师尊还没有收下师妹她们,逐玉峰还只有三个人。

他让我坐在水镜前的杌子前。

“生辰喜乐,舒君。”

师兄替我梳好发,将白玉钗插进去。

“舒君又长了一岁,师尊又老了一岁。”

师尊送了我这面水镜。

修道修心。

修仙界不是只有天才才能得道飞升,也不是天才才能赢,不修心,空长修为,即使是即将飞升,也极有可能在一念之间堕魔。

师尊为何这般那般莫名其妙。

但他要是打定主意不见谁,只会比李文玉更难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毛病!

我敲了敲水镜,镜中人也没出现。

叹息几声,把没长记性给他顺手做的麻花自己吃了后,水镜中有了波澜。

“………”

我看着师尊。

师尊看着我。

我就说师尊不会不理我。

“我吃的呢?”

莫名其妙,当然是吃了啊。

师尊掐断了灵讯,单方面表示再也不会理我了,男人真的是种奇怪的生物。

只是我们之间,纯真的师徒情还是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说师兄,师兄到。

李文玉在东方既白之时,站在窗外的桃枝上,沧州都城喧嚣渐起。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他问一句,我答一句。

“不错,没死。”

“你心悦那个凡人吗?”

他知道顾怀谦,我不问为什么知道。

“反正不是你了。”

师兄的衣袍被风吹起,桃枝上结出花骨朵,桃叶将他包裹着,“当真一点也不喜欢师兄了?”

“不喜欢。”

我看着桃花开,不去看他的眼。

他似乎不关心师尊见都没有见他一面,似乎知道师尊总会回来,又问了我些这两三年无关痛痒的琐事。

例如,为什么我不再戴他送的白玉钗,我说因为太幼稚了,现在更喜欢木髻。

他又问:

“那师兄送你木簪,你会带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我抛给他一块轻红干,问他还可以吗?实则我加了很多很多盐,师兄面不改色地夸赞:“师妹做得越来越好吃了。”

然后继续问我,我二十岁生辰那夜,在回廊和谁一起走的。

他明明知道的。

那夜过后。

师祖忙于与合欢宗宗主交涉,因为许魏洲,我也是来到这里,才逐渐在穿着大胆的合欢弟子口中得知,他竟然真的是鬼王。

许魏洲很有名,只要不是野人,就不会陌生于他的另一个名字——暮天寒。

那个万年前,放荡不羁,道德崩坏,强迫、囚禁自己亲妹妹的合欢宗老祖。

“祸害遗千年,听闻,他们每任宗主,都是鬼王窃取我们开宗精元的后代……”

我们开宗?

我将做好的果脯分别装在方皎给我的漆奁中,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最后一丝寒冷也被热所替代。

“开宗的名讳为何一直没有被人提起过?”

“她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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