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内,两个人对坐,向仰满是期盼的望着他,倒像是在盼着他能说出来。
至少有些事,她是希望能从钟延口中知道。
而不是从别人口中、或是阴差阳错知道的。
钟延喉结轻轻滚动,嘴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却更显得心虚。此刻连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下来,“都是成年人,当然会隐瞒一些事。”
筷子挑起面条,但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向仰也始终在盯着他,倒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可她越是这么看,钟延就越觉得心慌不安。
他甚至低下头,像是不敢看她。
向仰只觉得失望,哪怕他能将往事都说出来,哪怕那些往事再不堪,她也并非是不能接受。
但钟延还是选择隐瞒。
她已经给过钟延机会了。
向仰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尽冷静且认真的说:“钟延,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吧。”
暂时分开,就是分手。
所以这一次,还是分手吗?
钟延仍是低着头,看着面前这碗面,久久没有出声。只是向仰也没看见,他眼底微微泛着红。
“不过你在我们工作室定做了袖扣,以后咱们做不成情侣,还能做朋友,至少你还会是我们工作室的客户。”向仰口气轻松,可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显得不自然。
是太久没有跟别人提出过分手的原因吗?
怎么觉得心里酸酸的?
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分手也已经成定局了。
向仰将钟延放在桌上的手机拿过来,打开手机,将工作室的联系号码存上,“我接下来要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北川,袖扣方面的事情你还是问许老师吧。我会把这件事交代清楚的,后续的袖扣设计我个人建议还是交给许老师吧。”
“毕竟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去工作。”
说完,将手机转手又推到了钟延面前。
他仍是不说话,只是慢慢的放下筷子,抬眼看她时,泛红的眼底彻底展露。
向仰一怔,莫名的心虚低头。
可一想到1902房间的事情,又微微皱眉。
这事又不是她的错?她心虚什么?
抬起眼,向仰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腰,“这件事有点突然,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正常,等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就好了?
她说的倒是轻巧!
钟延红着眼讪笑一声,“过几天就好了……真要是过几天就能好,我怎么会……”
声音戛然而止,钟延自嘲勾唇。
真要是过几天就能好,他怎么会到如今都没放下她?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筷子摆在面前,谁也没有再拿起。
原本就没什么人的小饭馆,更是安静,窗外细雨飘落,砸在玻璃窗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成了饭馆内唯一的声响。
正在前台的老板娘稍稍探头看热闹,察觉大事不妙,连大气都不敢喘。
“分手的事情,我不同意。”
过了足足两分钟,钟延才憋出这么一句。又说:“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到了需要分手的地步,就算是我有事隐瞒了你,可也不至于分手。”
“但男女朋友之间如果一味地有所隐瞒,甚至还是关于对方的事情,这难道还不至于分手?”
向仰近乎脱口而出,顿了下,稍稍平静后又道:“钟延,我们的工作已经很累了,如果恋爱这件事只能让我觉得心累,我觉得是完全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你也知道,我的工作需要猜客户的心思,需要察言观色,还需要留意工作室那几位老师的情绪。我已经有很多地方需要消耗脑细胞了,所以我谈恋爱就不想猜了,你懂吗?”
她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眉眼间掩不住的疲惫,又暗暗透着失望。
“钟延,你人很好,很优秀,很上进。”
好人卡先发出来,向仰又说:“但是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不可解决的问题存在,所以就算你再好,我还是会觉得介意。”
“暂时分开,或许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解决办法。”
至少在她看来确实是这样。
钟延却不懂:“不可解决的问题?”
可他们这段时间分明相处的很好,虽然是聚少离多,但也常常联系,有问题她也一向都是说出来。钟延实在是不懂,到底是什么事,竟然会成了不可解决的问题?
他想不明白,问:“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向仰定定地望着他,直接说了出来:“1902号房间的事。”
-
从向仰说了房间号以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冗长的沉默,钟延没有辩解,只是安安静静的与向仰一起离开了小饭馆,打车回到租住的民宿。
碰巧姚大姐不在家,两人就直接去了楼上。
回到屋内,向仰慢慢将雨衣脱了,又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等出来时,钟延正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她,眼底暗藏无力。
“聊聊吧。”
“钟延我已经累了,不想聊。”
给他机会的时候,他不说。
现在向仰已经不想再说、甚至也不想听他说那些事了。
向仰擦着头发朝着吹风机走去,“况且这些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逼你,如果你是因为不想分手就把这些事说出来,完全没必要了。”
“现在还是先分开吧,好好冷静冷静再说。”
正要弯腰拿起吹风机,却被阔步走来的钟延抢先一步拿起。
“判人死刑,也需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才能判,你至少也该听我说说那些事。”钟延从她手里接过毛巾,轻柔的擦着发丝,慢条斯理的说着。
目光看向一旁的沙发,“坐下。”
向仰落座,抬眼看他时,不禁犹豫几秒。
或许她是该听他讲这些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柔软的毛巾将头发擦的半干,钟延才用吹风机帮她吹着头发,手指从发丝间穿过,如丝绸一般的发丝擦过掌心和手背。
分明只是一件小事,却是他从多年前就盼望的。
可这一次过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次……
随着头发被吹干,吹风机也关上了。钟延不疾不徐的将毛巾和吹风机收好,又拉了把椅子,坐在向仰对面,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格外的严肃。
向仰静等着,倒是想听听他会怎么解释。
却见钟延将手机掏出,翻找出何瑾的聊天记录,转手递给她,“这件事,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说,但后来因为福东市的项目,才耽搁了。”
“不过你既然知道1902号房间的事情了,我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毕竟1902号房间,是他做过的最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向仰看着手机上面的聊天记录,满是诧异道:“你跟何瑾……”
“多年前就已经认识了,那时候你和他还是情侣关系,我甚至……”钟延稍顿,“还看见过你和他一起去北川酒店。”
向仰突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这人有病吧?看着她和何瑾一起去酒店,甚至还将她和何瑾住过的房间包下来,整整三年!
不是有病,能是什么?
大抵是向仰脸上都写着“你有病吧”这四个大字,钟延道:“我应该是病了,否则也不会做出来这种离谱的事情,把你和他住过的房间包下来,只是放着。”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向仰稍稍垂眼,看了看手机上最后的聊天记录。
正是那天她和何瑾一起去吃饭的日子,聊天栏的最后,是何瑾给他发:【那些事,别让她知道。】
钟延只是回了个嗯字,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聊过。
“那些事是什么事?”向仰问着,手指却不住地往上翻二人的聊天记录。
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实在是没想到何瑾竟然还找人拍了二人的照片发给钟延,摆明是想让钟延误会。
画质清晰,角度也多是偷拍。
正是之前在小区门口碰见何瑾的画面,没想到那次还真是他算计好的。
“当年何瑾和你提分手,是我逼着他提的。”钟延突然回答了向仰的问题。
“?”
向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没听错。
她只是小瞧了他。
可笑的是她和何瑾谈恋爱,跟他能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要何瑾提分手?
“钟延,你未免管的也太——”
“他出轨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说的向仰彻底愣住,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
但脸上却并没有钟延意料之中的惊讶,反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倒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你知道他出轨了?”钟延问。
向仰将手机关了,转手递给钟延,“不知道,但那时候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是出轨了。只是没有证据,而且我那时候只顾着忙工作室的事情,实在没时间去管这些事。”
但这件事是从钟延口中知道的,却是向仰没想到的。
“不过那时候开工作室,何瑾帮了我很多,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一直都很感激他。”言外之意无非是觉得何瑾出轨这件事,她现在已经不计较了。
何况两人已经分手这么多年了,再计较也没意义。
钟延闻言却低笑出声,“所以你可以不跟他计较这些事,但却因为1902号房间,要跟我分手?”
至少他以为向仰应该会更在意何瑾出轨一事,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掀过去了。
向仰说:“这不一样。”
钟延自嘲低笑,别有深意的说:“是不一样。”
何瑾出轨都能被她轻易就这么饶了,但是1902的房间,现在却成了二人分手的导火线。
这怎么会一样呢?
看得出来钟延生气,向仰解释:“我和何瑾已经分手了,但是你包下1902房间,是我刚知道的。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们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她说的又急又快。
但看着钟延眼尾染了红的模样,她只得平静下来,又改口:“钟延,我们先暂时分开,你至少给我个冷静的时间。”
“你说的暂时分开,就是分手。”
他又不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会被这种话骗了?钟延笃定:“你冷静就不会再想跟我在一起。”
钟延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钟延了。
不好哄骗了。
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手,像是做贼一样的,偷偷地触碰,抬起眼看向她,钟延说:“向向,你骗不了我。”
可骗不了又能怎么样,向仰是想分手。
至少1902号房间那件事,她实在接受不了,莫名觉得像是被人监视一样。即便是钟延没有监视她,可这种感觉仍是让她觉得不适。
但眼看着钟延难过的样子,向仰头一次觉得提出分手这两个字,似乎过于残忍了。
“钟延,我们冷静一下,我现在心里乱的厉害,而且你……你还插手了我和何瑾的事情,这些事我都需要时间慢慢消化。你至少也要给我个安静的时间。”向仰好声好气的跟他说。
可钟延依旧是一副不愿意分手的模样。
向仰心下无力又烦躁,此刻连说话也重了,“钟延,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死缠烂打。恋爱这种事情,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不喜欢死缠烂打。
这些话,像是彻底堵死了他的路。
“向向,你……爱过我吗?”钟延问出口后,又低下头笑了声,带着股嘲弄,像是觉得这话都十分可笑。
她爱过他,又能怎么样?
也拦不住她提出分手。
“钟延,我爱你,但我更爱自己。不舒服的恋爱,我一定会停止。”哪怕她到今天还是会为钟延心动,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他,但那又怎么样?
铺天盖地的荷尔蒙与多巴胺裹挟着她,也远不如她自己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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