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祁祺?”
警官听见祁祺报出名字时,不由得又认真端详了他一眼。
他微微停顿的那一瞬,周围的空气像是轻轻颤了一下。
不远处,几个刚完成笔录的年轻人听到了这个名字,纷纷回头看了过来。
祁祺的脸并不难认,尤其在最近。几天前他刚刚出现在米兰的某场高定时装秀现场,几组高清街拍迅速登上热搜,广告代言也正铺天盖地地出现在城市的地铁站与机场广告位中。
有些人显然是这才对上了脸,有些则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只是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确认他就是“那个祁祺”。
有几个个亚洲女孩互相对视了一眼,低声用中文交换了一句:“是他吧……真的在这儿……”
也有几个当地人微微侧头,眼里带着某种复杂的认出。
他们看着祁祺,眼神里有一丝闪烁,却没有任何人走上前,也没有人开口打扰。
毕竟这里不是机场,不是后台,不是粉丝见面会。
这是一场刚刚过去的灾难现场。
所有人都还沉在余震里。
于是那一刻,所有的“认出”,都只是停留在眼神的边缘,像被现实压低的声音,静静地散开,却没有一声惊动谁。
刘奕羲原本只是安静地坐着。
下一秒,警察那句略显迟疑的“你就是祁祺?”像是一道钩子,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祁祺回答完问题,她便下意识抬头望了他一眼。就在那一刻,她注意到——周围的几道视线,全都落在他身上。
有人悄悄回头,有人刻意压低声音。
她察觉到了那股微妙的变化,像风从门缝里渗进来,带着陌生、克制又若即若离的好奇。
她怔了一下。
她微微转头,看着他,脑中忽然冒出了很多片段:
他总是戴着墨镜;
他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喜欢拍照,也喜欢看书,是那种不吵不闹、靠着自己兴趣就能安静度过一天的人。
他向她要的是邮箱,而不是微信。
她当时以为他只是有点拘谨、有些界限分明,甚至带着一点点羞涩。但此刻,那些细节全都倒着浮上来,变成一种她从未真正去追问的距离感。
这个人到底是谁?
是什么身份,能让一名执行公务的警察在确认他名字时都要怔一秒?是什么样的存在,连身边这些人,在惊恐未退的状态下,都还会认出他?
她忽然想起自己从小就不追剧、不追星,手机里没有任何娱乐APP,喜欢安静、看书、写字,用惯了实用的邮箱和笔记本。
而他,是那个在音乐厅灯光下转头看向她的人,是第一个问她“你有没有受伤”的人,是那个在剧院废墟里给她披上西装、让她靠着的肩膀。
可也是此刻,那个被人认出来的祁祺。
一股莫名的迷茫缓缓升起。
他是可以跟自己交朋友的那类人吗?她没有答案。只是觉得,那个她刚以为可以靠近的人,突然像被什么推远了一点。
不是他变了,只是她开始有点不确定,像他们这样的人生轨迹,是不是只会在意外中短暂交汇,却终究,不属于同一个方向。
祁祺敏感地察觉到了变化。
是那种在人群微微偏头时的目光,是那些低语中轻轻提起的名字,是有人认出他之后,周围气场一点点变得不同的方式。
他看到了刘奕羲眼神里一瞬的晃动。
那不是惊讶,而是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的感觉。就像她原本坐得很近,却忽然在心里放回了一点距离。
那一刻,祁祺看着她,眼神沉静。
他知道,她察觉到了。
也知道,是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了。
解释些什么,坦白些什么,让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藏着的。
可他也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这不是一个适合解释的地方。
祁祺垂下眼帘,轻轻呼了一口气。
但他记下了——她眼里的那一丝疏离。
他不想就这么让它慢慢淡掉。
他刚想掏出手机,却发现找不到了,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也许是在跑动中掉了,或是在给人包扎时落在了哪处。他没有去找,只是转头看向刘奕羲,轻声地说:“你手机能借我一下吗?”
刘奕羲没多问,几乎没有犹豫就解锁,把手机递了过去。
祁祺接过她的手机,低头,指尖飞快地输入了一串数字。
他很少做这种主动的事。
可现在,他只觉得必须留下一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号码,哪怕她之后删了,也好过从此就这样错开。
他输完号码,依然轻声说道:
“我的手机不见了,这是我的号码。你回头给我发消息,我能收到——我告诉你想知道的。”
语气平静,不急不缓。
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为自己留下一道可以回去的路。
他眼神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祁祺。”
祁祺一顿,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顾涵。
他快步穿过人群,脸色并不严厉,却压着明显的紧绷。
他一眼就看到了舞台边围过来的人——有些是受难者的家属,有些是媒体提前赶到的记者,有些只是认出祁祺、却不敢靠近的观众。
他再一看,就看见祁祺正把一部手机递还给一个女孩,眼神温和,嘴角带着一句还没说完的话。
顾涵走到他们面前,脚步不疾不徐。
他的目光在刘奕羲身上稍作停留——那是一种本能的打量,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判断和职业习惯。但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回祁祺身上。
他没有多问,只是眉头轻轻一动,语气压得很低:
“你没受伤吧?”
祁祺摇头。
顾涵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血迹,又扫了一眼他那件西装外套,此时正披在刘奕羲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没有深究,只是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像是不经意一样,站到了祁祺与刘奕羲之间,姿态自然,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悄悄拉开了一步。
不是刻意,也不是无礼,只是经验使然——在某些时候,有些距离,是必须拉开的。
“外面记者来了不少。”顾涵低声说,“有一些已经确定你在现场了,还有一些粉丝也赶过来了,我们需要尽快离开。”
他语气冷静,没有催促,但语意很清晰:
这里已经不适合再停留,一旦被围堵、拍照、直播,不仅会打扰后续救援,也会带来更多无法控制的后果。
祁祺没有立刻回应顾涵的提议,只是转过头,看向刘奕羲。
她还坐在那里,神情安静,仿佛什么都明白,又像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祁祺低声对顾涵说:“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送她回去。确认她安全,不要被人打扰。”
顾涵点点头,眼神不动声色,只是略微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阿超,你送这位小姐回去。”顾涵的语气自然得体,没有过多提问,也没有对刘奕羲多看一眼,只是迅速而利落地做出了安排。
那个叫阿超的年轻人应了一声,走上前,站在刘奕羲身边,带着一点礼貌的疏离。
而顾涵已经回头,对另一名助手点头示意。那人立刻上前,低声询问祁祺是否准备好了。
祁祺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却仍盯着刘奕羲,像是在等她开口。也许他还在等一句回应,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好”。
可刘奕羲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的话——
“你是谁”、“你还会联系我吗”、“那个邮箱你还记得吗”,
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
她只是看着他,眼里还带着一点凌晨未散的疲惫和某种快要来不及的情绪。
祁祺看着她,等了两秒。
然后他微微一笑,语气温柔: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好好睡一觉。”
说完,他转身,随着顾涵与助手一起,缓步离开了舞台边最后的余光。
西装没有收回来,名字没有再提,解释也还没有给出。只有那串号码,还留在她的手机里,像一封没来得及送出的信,只等某个时机打开。
祁祺一行人走出了剧院。
刘奕羲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那抹剪影被晨光拉长,走进了还未散尽的警戒线与嘈杂声中。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可那一刻,心中的不舍却像潮水一样,终于弥漫开来。
她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一个字也没来得及出口。
这时,身旁的阿超轻声提醒:“我们也可以走了。”
她轻轻点头,收回目光,跟着他一起走向剧院的另一侧出口。
刚刚走出门口,她就被眼前的场景怔住了。
不远处的祁祺已经被人群围住了——有记者,有粉丝,也有刚认出他、赶过来表达关心的观众。
他们递话筒、举相机、喊着名字,也有人在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受伤?”、“你真的在现场救人了吗?”
祁祺站在闪光灯的中央,身后是一夜未褪的灾难,他却依然温和地朝所有人鞠了一躬,像从废墟里走出的光。
那一刻,刘奕羲才真正看清他——
他没化妆,也没做造型,只穿着一件被血迹和褶皱染过的白色衬衫,袖口仍挽着。但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他依旧显得格外沉静,像被天光和聚光同时照亮。
他很高,身形修长,衬衫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和偏瘦的腰身。
他的五官在闪光灯下没有丝毫遮掩——眉眼深而清晰,鼻梁挺直,线条干净而利落,轮廓温润却不失锋锐,像是被静静雕琢过的样子。
哪怕不笑,也带着一种天生的温和感,那种好看,不是刻意修饰的光鲜,而是一种自然而安静的吸引力。
在这种毫无修饰的现场,他不仅没有被现实削弱,反而像被现实验证了那种“本就该如此”的存在感。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就站在人群边上,看着那个在闪光灯中被簇拥着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种悄悄的欢喜。不是因为他被认出,也不是因为他站在光下那样好看,而是因为——他真的,是一个这么特别的人。
不只是那个为她披上西装、蹲下帮人止血的祁祺,也是真正能站在聚光灯下,依然温柔有礼的祁祺。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可就在她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祁祺在上车之前,好像朝这边看了一眼。
只是一瞬。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那一眼却让她的心,忽然又不平静起来。
像湖面被不确定的风吹起一圈轻漪。
紧接着,阿超在她身旁开了车门,轻声提醒她可以上车了。
刘奕羲回头看了一眼剧院,又低头看了看还握在手里的手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进去。
车门轻轻合上,窗外的世界慢慢往后退去。
前方,祁祺的车已经开动。她的车随后跟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穿过早晨刚醒的城市,开出警戒线,驶入主路。
然后,在第一个十字路口,两辆车缓缓分向不同的方向,像从命运的交汇点开始,再次分岔,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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