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抓住与放开

刘奕羲刚要转身往前走,忽然手腕被一把抓住。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坚定。

她回头,下意识地望向祁祺。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从她的脸移到她的手臂,再轻轻落回她的眼睛里,声音温柔得像是压在一场风暴之后的一缕光。

“你……有没有受伤?”

他不是急切地问,也不是出于礼貌地关心,而是一种真切的、几乎让人心软的确认。

那一刻,刘奕羲才真正回到了现实。

剧院的碎响、血腥味、尖叫与哭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但这一句问话,把她从混乱中拉回了她自己——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她觉得温暖。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却带着稳定:“我没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确认了自己确实完好无损——她知道,这是因为祁祺护得太好。

然后她反过来,轻声问他:“你呢?有没有哪儿……?”

她的手没有放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衣袖的边角,像是想找寻一点确定。

祁祺望着她,沉默了两秒,然后也轻轻摇头:“我也没事。”

他们就这样彼此确认着,像在剧场废墟里为彼此安上一个短暂的避风港。

身后是残破的座椅、流血的台阶和痛哭的人群,但此刻,他们之间的世界,是安静的。

剧院的灯光仍不稳定地闪烁着,四周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刘奕羲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奔向一旁倒在座椅旁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脸色苍白,手臂上有一道深长的伤口,鲜血沿着指尖一直滴落到地毯上,血红一片,触目惊心。她明显不是中枪,更像是慌乱中被什么锋利的边角划伤了。

“我来帮你。”

刘奕羲蹲下身,声音温和却果断,眼神里多了一份祁祺从未见过的清晰。

她没有多问,动作干净利落地解开了自己肩上的披肩,迅速撕成两半,先用一边按压住伤口,另一边缠绕、打结,临时做成止血绷带。

她的手指在抖,却从未停下。

“有没有哪里觉得晕?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轻声问着女孩,另一只手抚着对方的后背,像在安抚什么更深层的疼痛。

祁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从她身上看见了他不曾经历的一种力量。——那种无需被保护、反而能在混乱中挺身而出的坚定。

他忽然觉得,有什么情绪在心口慢慢涨开来。

那种感觉不是震撼,也不是赞叹,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柔软。

像是第一次,看见她发光的样子。

不是阳光下笑着喝咖啡的她,不是镜头里微微出神的她,而是这一刻,眼里带着坚定、掌心带着温度的她。

他有点恍惚。

然后,他忽然像从某个静止里被推了一把。

他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我去那边看一下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人。”

他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声音有些低哑,却安稳。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向另一侧,一名倒地呻吟的观众身边。

剧场里的混乱还在继续。

有人找来了急救箱,有人打着手电四处查看,有人跪在地上,一边压着伤口,一边呼喊着家人的名字。

祁祺走向不远处一名中年男子的身边,对方额角流血,眼神迷离,显然受到重创。他先蹲下来检查呼吸,然后脱下自己的衬衣外层,撕成几段帮他压住伤口,再用力喊醒他:“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能不能握住我的手?”

男子艰难地点头,祁祺一边按住他肩膀一边说:“别睡,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语气冷静、节奏平稳,像他在镜头外练过无数遍,但此刻,每一字都带着真实的力量。

而另一侧,刘奕羲正蹲在一位老妇人身边。

她一直在颤抖,不停念叨着意大利语中“孩子”、“门”这样支离破碎的词句。刘奕羲听不全,只能轻轻握着她的手,一边轻声说:“Va bene, sei al sicuro…”一边用自己的包里纸巾为她擦去额角的血,轻轻抚过她湿冷的额发。

她并不知道自己做得够不够专业,但她知道,她不想让任何人孤独地躺在恐惧里。

偶尔,祁祺会停下一瞬,抬头望一眼那边。

确认她还在,确认她还在做自己能做的事。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种“知道她在”的感觉,竟然让他觉得这场混乱也没那么可怕。

同样地,刘奕羲在帮老妇人包扎完之后,也抬头看了一眼那边。

他在那儿,蹲在地上,胳膊上满是撕开的衬布与血迹,动作沉稳,神色安静。

他们没有多说话,也没有靠近。

但在彼此的视线里,每一次短暂的交会,

都像是一句**“我没事,你别出事。”**

不是情话,也不是承诺,只是两个刚刚躲过风暴的人,在废墟里给彼此发的微光信号。

剧院外,夜色早已沉透,天空阴沉压低。

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仍然湿得发沉,地面反着光,像刚洗净的旧瓷砖。

红蓝交错的灯光切割着街道,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的灯同时亮着,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城市级灾难布景。

警察早已拉起警戒线,外围围满了人——有的因为担心亲人而急切哭喊,有的只是驻足围观,还有不少人举着手机拍摄现场画面。

一排媒体记者聚集在栏杆之外,摄影灯白得刺眼,话筒几乎同时举起,一位女记者站在镜头前:

“……目前警方已控制现场,但是否为孤立事件尚未有确认,已有数十人受伤,部分情况严重,更多细节将在稍后由警方发言人通报——”

她身后,一辆辆救护车正在有序地将伤者从剧院内部抬出。

担架轮子在地面滑过的声音,医护人员的呼喊,收音器中杂乱的无线电通话,全都混在夜色中,像一场还没散场的灾难交响。

人群中,有人静静站着,不知是否是幸存者,还是找不到同伴的人。

这一夜,罗马最温柔的歌声刚刚落幕,现实就以最响亮的方式,重新按下了“继续”的按钮。

警戒线外的另一端,气氛紧绷得仿佛空气都不流动。

“他手机还是打不通?”

说话的是顾涵,祁祺的经纪人。三十多岁,身形挺拔,眉宇间压着明显的疲惫,却仍保持着冷静。他声音低沉,却藏不住焦急。

助理紧攥着手机,屏幕已经亮灭了好几次,他眼里一片通红,声音发干:“打不通,一直占线……我已经报备公司安保了,他们在协调警方,但现在没人能进去。”

顾涵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剧院高高耸立的拱门,眼神沉了几分。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神情紧张,明显也是随他一道赶来的人。那位女性助理手里还拿着一套备用衣物与毛毯,站得很稳,却不断地看向警戒线内的方向。

“已经有媒体知道他在现场了。”

顾涵转头低声道,“再过十分钟就会有人开始提问你们,准备好怎么回应。”

助理咬紧牙关,仍然固执地看着那扇剧院的大门。

“我不管媒体怎么问,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事。”

顾涵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抬起头,望向那座剧院外墙被警灯映红的穹顶。他知道,祁祺不是那种会临阵退场的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救护人员与武装警察赶到剧院,混乱逐渐得到了控制。那些受重伤的观众已被送往医院,而像祁祺和刘奕羲这样参与了现场协助的幸存者,被统一安排在舞台一侧未受损的位置临时休息,等待例行的询问和身份登记。

志愿医护递来温水和薄毯,长椅间坐着几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眼神仍处在惊魂未定的空茫中。

祁祺和刘奕羲并肩坐在最靠近窗边的一角。剧院的窗子半掩着,外头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

冷空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黎明前特有的薄凉。

祁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站起身,走回了之前放下西装的地方。

他记得,自己一开始只是随手一扔,压在某张倒翻的椅背上。此刻那处已经被清理过,但西装还在,微微有些皱了,边角沾着点红色的印迹。

他捡起它,转身走回刘奕羲身边,什么也没说,直接将西装轻轻搭在她肩上。

刘奕羲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恍神,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说出“谢谢”。

西装不厚,但在这冷清的凌晨里,像是一道安静而笃定的边界,挡住了外界的风声,也笼住了她心头未散的余震。

他们就这么坐着。

没有交谈,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靠着椅背,轻轻转头靠向他那边一点。

祁祺没有动开,反而微微转了转肩膀,把坐姿悄悄调得更稳一些——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她:你可以靠着。

她并没有真的靠得很近,只是将头稍稍歪过来,肩膀轻轻贴到他胳膊外侧,像一只还带着余温的小鸟,谨慎地试探,也小心地安放自己。

祁祺什么也没说,却静静坐着,让她靠得更安心一些。

不久后,一名警官走了过来。

他身穿制服,手里拿着一块记录板,神情专注,步伐沉稳地穿过临时安置区,在每个人面前短暂停留,逐一询问。

他走到刘奕羲身边时,低头看了眼名单,确认了身份,然后微微点头示意。

刘奕羲轻轻理了理肩上的西装外套,站了起来,点头回应。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配合着对方的询问。

祁祺侧过身,默默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语气平缓,神情沉静,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只是偶尔垂下眼的那一瞬,像是疲惫压过了刚才那段强撑着的冷静。

他没出声,只是继续坐着,像是在静静等她说完,也像是在守着她说完。

窗外的天更亮了些,光从高高的舞台天幕缝隙里落进来,落在她发梢的地方,细碎而安静。

警察在记录板上写下了最后一行,然后转向旁边的祁祺。

他低头看了眼列表,抬头平静地问道:“请问您的名字?”

祁祺目光不动,语气温和:“祁祺。”

警察的笔尖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再次仔细看向眼前这个人。

眼神在对上那张熟悉又略显疲倦的脸时,终于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反应。

“你就是……祁祺?”

声音压低了些,不确定中带着一种突然对现实的确认,像是在心里悄悄地对上了什么屏幕里的记忆。

祁祺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一句。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人群、混乱、身份总会在某个时刻撞进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躲,也没遮,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身边,披着他的西装,而这个名字,不再只是一个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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