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病的如此之重,他无需的开口,侯爷已是向朝廷上书,予了萧云谏半月之假,如此,萧云谏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以清修之名,留在了府内。
许莓和平蝶自然是欢喜的不行,可对于雁西而言,可真是尴尬到了极致。
她入这侯府已有,除了这小小院落内人,只怕早已被侯府视为眼中刺,肉中钉,虽说人生地不熟,有人帮衬总是好的,可如今这般境地,可她宁愿离去,也不想在尴尬为难,怎奈萧云谏却一直不松口。
如今她同那家雀,困于一隅之地,有心无力。这般思量,时雁西越发气闷,而这气闷亦无从发泄。
这日晨起,时雁西趁着日头还未灼热伤人,循着院落,百无聊奈一圈归来,只瞧见了院内许莓手扶着瑶琴而坐,平蝶更是明显换上了舞女装扮,就连本该躺在床上养病的萧云谏,这会儿被安置在了屋檐榻上,手拿一只玉笛。
这模样,像极了州学考艺时的场面,让雁西不自觉便后退了几步,眼神飘忽,言语含糊道,“你们这是……?”
“雁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就等着你了。”平蝶正在把弄着衣裳上的饰物,见到雁西,露出灿烂的笑意,雀跃着到雁西跟前,拉住她的手,晃荡起来。
等我?雁西越发心生不妙,“这等我作何?”
“玩呀!以前时,公子奏乐,婢女舞曲,以做闲情,可公子三年外放,也未能带上婢子,一直未得雅趣,如今公子终得了闲,婢子也是心痒难耐,不知小姐可愿一同玩趣一番。”平蝶乘着兴起,一股脑的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与了雁西。
这般坦然,倒是让雁西越发局促。
六艺之学,闺阁之技,她学与不学,爹娘一贯由着她的性子来,唯后来她被兄长阿策带得玩野了性子,这才被拘着练了字,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字这一处。
至于器乐之说,真是会惹人笑话的。
虽说雁西也不愿意让人看轻了去,但比起逞强,似乎丢脸更为难堪一些,她望着平蝶眼巴巴的模样,摇了摇头,“让平蝶失望了,我不会。”
“小姐说的是舞,还是器乐?”平蝶似乎没听明白雁西的意思,懵懂的追问道。
“我,都不会。”这般追问,虽知道平蝶乃是无心之言,但仍是让雁西觉得有些难堪。
她将手从平蝶手中挣脱,语气亦是疏离了几分。
平蝶哪里看得懂雁西的不悦,脱口应道,满面疑惑,“啊,你都不会啊,怎么……”
这无礼恼人的话,是个人就应该知晓,该惹人怒气的。
饶是雁西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起了气性,正打算开了打断你平蝶的话,许莓已经先声而来。
“平蝶,住嘴。”
许莓擅观人颜色,一见雁西淡了表情,顿是出言向平蝶呵斥道,见平蝶住了嘴,这才向雁西回话,“平蝶自小养在府内,性子娇憨纯然,说话上嘴不入心,还请小姐莫要见怪,这不过是府里闲着的一点玩趣罢了,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小姐能赏悦一番,想来公子就极生欢喜的。”
萧云谏一直打量着时雁西的神色,未曾出言,如今才开口,做了那事后的和事佬,“还是许莓最懂我心,雁西,可愿一赏。”
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直接将雁西的恼火尽数给憋逼了回去。
话都已经被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揪着不放,倒显得是她蛮不讲理,时雁西纠结了一下,终究是缓和了神色,淡淡道了一句,然坐在了阶下。
“左右无事,瞧瞧也是不错。”
许莓见此,一个起手,丝竹声声,悠远扬扬而起来,平蝶随声而动,舞姿轻曼,步调轻快,窥她平常呆然的模样,哪里会想到,竟是个极精湛的舞者。
萧云谏虽吹弄着玉笛,可目光却一直在雁西身上,看她神色平平间,全然瞧不出是喜还是厌恶,终是没忍住开口询问,“雁西以为如何?”
“萧大人,好艳福。”把个伺弄人的婢子,娇养的比小富人家的女子还要金贵,难怪会有宁娶大户婢不取小户女的说辞。
这容貌身段,技艺,伺候的人功夫,当真是她拍马也追不上过的。
雁西虽说是自叹不如,但也仅仅只是自叹不如。
世人有所长技,亦有短处,这处处与旁人攀比,岂不得将心累死。
就这?萧云谏被雁西的感叹,怔愣了一下,他自伤自身,总算是让时雁西将他羊城时的冒昧揭了过去,如今便要磨磨时雁西的性子了。
他以为,不过是侯府一个婢贱,就比羊城官眷女子仪态,技艺更较一筹,见到的人,该是要自卑几分吧。
可雁西这个回答,出乎他意料不说,更是打了他的脸,他要承认了,岂不就成了风流浪荡之徒。
萧云谏有些哑然失笑,“雁西莫要打趣于我,她们是家生子,能有今日,也是侯府恩赐,与我并无大多干系。而且,此生能有雁西相陪,这世间万千颜色,便再也入了我的眼。”
突然的情深款款,让雁西慌乱不已,她‘噌’的站起来,拉开了萧云谏的距离,她咬了咬下唇,下意识里往许莓,平蝶处瞧了一眼,看到她们揶揄目光,心中恼怒,这人怎的这般不害臊,这种话岂是随便能说,这不平端端的让人误会。
雁西无语,又无奈,想辩驳与萧云谏撇清干系,又清楚在这个地方,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人听她的,更别提是认同。
憋屈的劲儿,让雁西唯一能做的反应,竟是落荒而逃。
萧云谏在背后瞧着,也不阻止,他手中玉箫轻摇,面上的神色越发意味深长。
一日,两日,三四日,廖氏虽遣了嬷嬷过来,意图见见时雁西,却被萧云谏推拒了回去。廖氏恐母子关系,闹的太僵,倒也没在为难,只是这娶亲之说,自然也不能再提。
侯府的下人,听闻世院里多个绝艳的女子,好奇之余,自然有胆大着心生窥视,可萧云谏如何会将雁西的颜色显露于人前,顺理成章的,院外多了好些守门的护卫。
雁西性子活泼,哪受得了这般拘束,更何况,抬头见君,低头见君,睁眼第一人亦是见君。
如此频繁的相见,饶是雁西也是招架不住,她虽说已经将羊城的错放下,可心中疙瘩仍在,更何况她是遭逢事变,迫不得已离了羊城,她生在羊城,养在羊城,这是她第一次离家,第一次独身一人,身无倚仗,又满怀忧心。
烦闷,思乡又忧心,无措。种种情绪交杂,越发让雁西看不清前路。
是夜,已入沉沉然,万籁俱寂,唯有草虫低唱,时雁□□坐栏杆,仰头间,清月皎洁,星光璀璨,遥望远处,更有点点萤光周旋于花木之间,清风徐来,淡淡清香,在这夜里,让人徒增寂廖。
萧云谏得平蝶来报,说是雁西未歇于寝,他自然得窥探一番,扬手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雁西背上,萧云谏这才坐于雁西旁侧,侧头望着于月光下映衬的皎白脖颈,语气柔和。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雁西凝望着月色,并没有动,神情似有惆怅,“今日,是我二兄生辰。”
原来是思家了,萧云谏默然,而雁西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还记得,有年生辰,爹爹赠了二兄一把弹弓做生辰礼,我瞧着眼馋的很,耍赖撒娇应要夺了过去,二兄不肯,还用弹弓将我额头打了好大个包,可疼了,我哭了一日微歇,那晚的月,也如今日一般,二兄偷偷将我带出闺房,在院里打开了一个萤囊,萤火虫四处飞舞在我身际,那景色真的好美。”
时雁西明明仰了头,可晶莹仍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不敢低头,因为此时此地,她的脆弱,无处可慰。
这倔强的模样,让萧云谏没来由的心一软,“你且等等。”
说罢,萧云谏便跃下栏杆,转身回了院里。
正待雁西不解之际,便已看到萧云谏再度走了出来,他转到雁西跟前,向她伸了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太晚,不如算…你这是要作…何?”雁西看着他伸过来的,犹豫着,开口拒绝。
话还没有说完,萧云谏已经料到了她的拒绝,他将手伸过,拉住了雁西的胳膊,往下一带,雁西措手不及,直接往下跌了去。
萧云谏一把揽住雁西,就在雁西要生怒之时,又是放开,这一来一去,让雁西摸不着头脑不说,这怒也无从发泄。
“得罪了。”萧云谏没有回答雁西的问题,而是致了句歉,拉了雁西的手腕,跑着出了院子。
雁西被拉扯着,又挣脱不开,只能随了萧云谏的脚步,可显然,已生薄怒。
好在萧云谏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很远,而且一到地方,萧云谏很快就放开了她,正待雁西要询问萧云谏究竟想做什么的时候,只看见月光之下,萧云谏俯身捡了一根树枝,在丛丛青灌中划过,顷刻间一只只闪动荧光的萤火虫从隐匿树丛中惊飞而起,夺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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