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街上几乎没有商贩,吃过年夜饭,家家户户都都在门口,灯火葳蕤。
叶先河将事先准备好的鸡鸭鱼肉,祭祀物品放到小车上,回老家祠堂祭祀。
老家的祭祀前些年,叶先河都是给钱拜托家里人准备,今年是叶桓灵上高中,怎么地都要亲自回一趟。李柳枝留下来看店。
李柳枝同三小孩收拾摊位,清空店门口的东西,以防财神爷进不来。
九点半,四个人在柜台吃瓜果,看节目,李柳枝看的入迷,手里的红包攥紧紧。
隆隆锵——
隆隆个锵咚锵——
锣鼓铿锵,领居们通通跑出来。
黎海生跟在叶桓灵后面驻足在店门口。
大头佛走在队伍前面带路,紧随的是身着彩衣的仙姑,三只狮子红黄紫在锣鼓队前,精神抖擞。锣鼓队的旗帜后是望不尽的游龙。
在敞开的大门前,仙姑引导狮子施礼,老人小孩上前抚摸狮头。
这时,仙姑会说:“摸狮头,身体健康,好事降临。”
有需求的人家会请狮子进门舞拜家里供的神佛,家人均恭敬而又庄重地为舞狮者献上红包。
“妈妈快到咱们家了。”叶桓灵看清状况。
李柳枝让他俩退回屋内,拉着叶杉薇走出柜台。
叶桓灵点燃门口的炮仗,请狮子进门。
大头佛站在门前拱手作揖,李柳枝献上红包,伸手请进门。
锣鼓急促,如雷贯耳。狮子座门前张口伸舌摇头晃脑。仙姑拖着尾音:“驱邪旺屋。”
锣鼓停,大钹一响,鼓声轻又急。仙姑与李柳枝相视一笑,李柳枝将红包塞回仙姑的挎篮里。
仙姑接着用方言大喊:“生菜生菜,生财生财。”
狮子对门前细线挂着的生菜与红包疑进,舞数徘徊,显露犹豫之意,然后矫健一跃,为首的红狮子一口吃掉生菜,嚼碎。
叶桓灵尽量用最通俗点语言向黎海生阐述,黎海生在脑中一一记下。
仙姑:“碎青,醉青,遍地生财。”
闻言,佯装吃饱模样的狮子吐出生菜。
大钹二响。
进门的狮子一改生猛威武,变得憨态可掬,眨眼,摆头,微笑逗得周遭笑不合嘴。鼓点轻又快,欢乐无比。
李柳枝给三小孩塞红包,拿着黎海生的手将红包递给狮子,帮黎海生说吉利话:“祝黎海生事事如意。”
狮子收下红包,施礼,鸣锣击鼓。
叶桓灵的手也被李柳枝伸到狮子面前,“弟弟叶桓灵学习进步。”
“姐姐叶杉薇越来越漂亮。”
大钹三响,锣鼓喧嚣。三个狮子一一收到红包,三舞拜后,碎步退出店门,抖一抖身子。
队伍向前,仙姑拉着李柳枝说:“哎呦,以前我怎么说,你都不愿搞这个的,今年怎么搞了。”
“今年高兴。”李柳枝推着仙姑向前,让她跟上队伍。
游龙一条条划过店面,两侧还有壮青年高举火把。
过了十一点半,游龙的队伍变快,变长,篝火照亮整个小镇,一派暖融融。
游龙里钻出来一个人头,是曾敏,他大喊:“老叶,老黎,你俩谁替我一下撑龙尾,我有急事。”
叶桓灵说:“咋,年夜饭没吃饱啊。”
“我五谷轮回一下,我这可是最厉害的龙,虽然是龙尾,但也很厉害。”
叶桓灵不喜欢闹腾,跟着队伍,黎海生替上曾敏的位置。
“你学人家摇一下,就你的尾巴不摇。”叶桓灵对比后面的龙。
“you can you up。”黎海生生疏地晃一下龙尾。
叶桓灵在上坡看着黎海生矫若游龙,蜿蜒的长龙由陈家祠堂出发,又回到陈家祠堂。一片火光转满小镇。
玉墟宫里外挤满陈家人与游人。祠堂里瓜果齐全,小孩上蹿下跳。戏台是老妪在歌圩,狮子进祠堂,祠堂传出零点的钟声,祠堂内外一齐三叩九拜。
“新年快乐。”黎海生低声说。
陈家祠堂前放着献祭的鞭炮,一圈又一圈,点燃瞬间,白雾弥漫,熏的人睁不开眼。烟雾渐渐散去,祠堂里的火盆里的火势旺盛,七叔公与几位老人不断拆开纸宝,宝芯扔下。
纸灰四处扬起,二人的头上裸露白色的纸灰,煞是一场雪。镇上四处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人声吵杂,鞭炮震耳,叶桓灵见他嘴巴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新年快乐。”黎海生大吼。
待到火势变弱,叶桓灵摸出口袋里的两个口罩,拉着黎海生躲到屋檐下。
一瞬间,天穹烟花绚丽,多彩,不等烟花消散,另一个烟花直升穹顶,噼里啪啦,烟花的火光映在每个人都脸上。
“哇,好漂亮的烟花。”
“刚刚粉色的最漂亮。”
两个小孩咿呀咿呀。
“你刚刚说什么?”叶桓灵捂着耳朵什么也听不清。
黎海生望着夜空闪烁的烟火,他拍掉叶桓灵头上的纸灰,在他耳边大声说:“说你耳聋。”
“你有病吧。”叶桓灵不想施舍他一个眼神。
烟花持续一个多小时,地面上的人群不知疲倦,载歌载舞,喜迎新年。
叶桓灵带领黎海生在大口九坐下,点上两碗糖水,角落里,他们慢慢进食,不惧时间的流逝。
“烟花真漂亮,”叶桓灵拍视频给叶杉薇懒猫汇报,“不出来可惜了。”
“喜欢吗?”
黎海生的眼睛里印着烟花,他转着头问叶桓灵,叶桓灵说:“喜欢又怎么了。”
点着电筒,来到巷道的路口。
“这里怎么有一堆土。”黎海生停下。
“傻子,你没看见旁边插的蜡烛吗,那是坟,快走。”叶桓灵勾住黎海生的手臂,往前拉。
黎海生一动不动,“不就是坟,大过年的呢还怕鬼?”
叶桓灵使劲拉扯,黎海生还是纹丝不动,没办法叶桓灵凑到他耳边说:“坟旁边那户人家养有一条黑狗,咬人的,我家附近都有三小孩被咬了,有一个还咬掉一块肉,血肉模糊。”
“你怕狗啊。”
“安全第一,你懂不懂,快走。”叶桓灵不容置喙。
漫长曲折的巷道,副食店在巷道的端点。
黎海生将手伸进叶桓灵的口袋,轻声在叶桓灵耳边说:“你说,刚才那个坟,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只青色的手。”
“妈蛋,你能不能别说了,”叶桓灵推开黎海生,黎海生又贴上来,解释说,“他们都是被抛弃,满怀怨恨的人。”
“青色的手上长着长长的黑指甲,他们都爪子精准的找到每一个身上阴气重的人。”黎海生感受到叶桓灵身子一抖。
叶桓灵听说,被抛弃过的小孩被野鬼见过,沾染阴气,孤魂容易带走。他频频回头确认,没有吊诡的东西,“闭嘴,不然我丢你在这。”
“别呀,我害怕。”黎海生勾起嘴角,黑暗中叶桓灵无法捕捉他的微笑。
“害怕你还讲,受不了你这种人,”走到光亮处,叶桓灵看到黎海生笑盈盈,他知道黎海生根本不怕,“又开始骗人了。”
叶桓灵心里毛毛的,立即打开手机播放《义勇军进行曲》,红歌缭绕混不怕。
黎海生顺着叶桓灵的话,“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叶桓灵指着手机的歌名,“还看不出来,**说我是**点钟的太阳。”
“那请问,你在学校的政治面貌是?”
“群众。”
看到家里等待的灯火,叶桓灵快步打开后门钻进去。
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接近凌晨两点,沐浴后,叶桓灵裹成蚕蛹在床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睡觉,大年初一睡觉有讲究吗?”黎海生掀开叶桓灵的被褥。
叶桓灵又严实合缝地盖回来,“被子可以阻挡一切邪祟,特别是脚。”说罢,他特地将被子内折,再盖住自己的头。
黎海生抱着他的被褥跑到叶桓灵床上,叶桓灵钻出头来,“你干嘛。”
“有点害怕。”
叶桓灵曾立志不说脏话,要当文明人。可是到了黎海生面前不由得破功,“滚吧你,又开始骗人。”
“我说你怕,我没说我怕,”黎海生掀开他的被褥,紧贴他,“别说话,给我挤挤,让哥暖暖。”
叶桓灵第二天醒来,被褥不大,黎海生被迫压在叶桓灵身上,黎海生那床被子被他无情的踢下床铺。
“快起,”叶桓灵推醒黎海生,“下次别上我的床,每次都挤爆了,一直挨过来。”
换好衣服下楼,李柳枝正盛好三碗当地过年必吃美食,这里叫它“大条米粉”,在这个地方用方言念出来的食物千奇百怪,黎海生再听到也不诧异。
叶桓灵咬一口油煎过的红糖糕,软糯无比。
“红糖糕,黄奶奶送来的,怎么样好吃吗?”李柳枝用方言念了红糖糕的名字。
叶桓灵点点头,黎海生则是选择了蒸的红糖糕,红糖糕在手里黏黏糊糊的。
吃过早餐,李柳枝给三人红包。
“妈妈恭喜发财。”
“李阿姨恭喜发财,越来越漂亮。”
李柳枝夸黎海生学的快,赶忙让三人下楼向叶先河讨要红包。
一下楼,黄奶奶捷足先登,每人派发红包。
李柳枝推让,“黄奶奶,不用的。”
“要的,要的,按辈分你们都是我的小辈,讨个彩头。”
三人谢过黄奶奶,黄奶奶的儿子儿媳就上来了。
应付完黄奶奶他们一大家子,三人才脱身来到叶先河跟前。
没想到,曾敏先到了,曾敏拉着他妹妹。曾敏父母给三人派发红包,才到叶先河。
李柳枝让叶桓灵叫姐姐起床,要去七叔公那里。
年初一的顾客都是得了红包的小孩,成群结队。串门的街坊邻居一茬又一茬,礼品送不停。
叶桓灵与黎海生耳语,“这些礼品,最后会在各大亲戚邻居轮一圈后回到我们家。”
一些亲戚见到黎海生,“柳枝啊,你又领养了一个儿子啊?怎么不说一声。”
“哪里,不是我儿子,我想让人家当我儿子,人家父母还不同意,他说桓灵的同学。”
多次面对亲戚的质疑,黎海生笑而不语。
沙糖桔过年都是按筐买,一天消灭一筐。
大年初一的晚饭旧饭炒新饭,都是由于年夜饭太丰盛,曾敏发信息吐槽,说他家的年夜饭可以从年初一吃到年初五。
叶桓灵冷笑,回复:呵呵。
房间内,叶桓灵与黎海生挤在一张书桌上,叶桓灵在写作业,黎海生在画画。
黎海生抬眼皮,“大年初一你就发力了?前几天没见你掏出过作业。”
“要你管,早写完,早解脱。”
“你解脱到哪个程度了?”
“除了英语,会写的都写了。”
寒假作业是年级老师自主命题,温旧探新,九个科目,每科十来页装订成一本。
黎海生竖起大拇指,“速度啊,牛。”
“你写得怎么样,你书包就打开过一次吧,我没记错的话。”
“我也是除了英语,其他写了一二。”
叶桓灵个英语学渣,四舍五入够到及格线,完全没有学习英语的动力,英语作业都是硬着头皮写的,不想写的时候直接百度翻译,省时省力。
看着叶桓灵写了一页页,黎海生放下画笔,摊开英语作业。
叶桓灵看着黎海生的做题速度,感觉阅读无障碍,秒选。
“你是......”还想问黎海生是不是乱选的,想到黎海生那篇满分的英语作文,默默打开谭丽发到班级群的成绩表。
黎海生,英语,145。
一百四十五?简直不要太逆天,叶桓灵想都不敢想的分数,他要是能及格,能含恨西北。
“怎么?”
“没事,写你的作业,”叶桓灵阖上作业,准备刷牙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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