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叶桓灵回来时,《唐伯虎点秋香》结束台下人头攒动,李柳枝上演剧目《白蛇转》,唱做念打样样到位。
他瞟了一眼画家那边,画家已经铺好色块,流畅的线条勾勒,细致描绘。旁边的看客说大致看得出是个人影,头头是道的解说,叶桓灵看不出来。
七叔公递了一瓶王老吉给叶桓灵,叶桓灵看着七叔公的背心长裤凉鞋,随意的不能再随意,他坐在板凳上伸出脚缓解麻木:“我不渴。”
七叔公啧一声,语气悠悠,啰嗦一顿后:“没说给你,你拿给那个画画的。”
叶桓灵语塞几秒:“早说,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个。”
七叔公见叶桓灵臭脸,极其不情愿,“哎呀,我是俗人,人家看起来好文艺,多别扭,街坊邻居看见了,以为我——”
“等会要是给你徒弟致词,你不会打算穿这个吧。”叶桓灵出口打断,心里却想:你也知道你粗糙?
一语惊醒梦中人,七叔公捶胸顿足,“我咋把这事忘了,我看你穿着小外套,你脱下来给我。”
叶桓灵无奈脱下薄衫,七叔公比叶桓灵矮点,消瘦的身材,穿上刚刚好。
叶桓灵拿起罐装王老吉越过人群,盘算着怎么开口,要给他人对小镇留下文明素质的印象。
“你好,请问你渴.......水......”
中一个小目标的机率都比这大,暮然回首又见前天遇到的那个人,那个黎什么的。燃烧的火焰一瓢水,灭了。围个围裙,还以为是女生。叶桓灵原本维持的尊敬态度付之于东流。
黎海生今天特地穿了黑衣黑裤,色彩泼到身上都不心疼,拿一旁抹布擦擦手,正想接过水。
叶桓灵急忙收手,拉开易拉罐拉环,仰头喝水,漏出脖颈线条,一番过瘾后,低着眸子,“想挺美。”
黎海生笑眯眯的,拉着叶桓灵的手倾述:“西红柿炒蛋呀,做人不能这样啊,一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口水也不给,我求求你。”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可以传到周围人的耳朵里,客人和街坊邻居纷纷投来目光,叶桓灵抽出手,慌忙将王老吉塞给黎海生,抬腿走人。
演出即将结束,画家连轴转,在最后的致辞前离开了。看客蜂拥而上,上台打赏。
七叔公吩咐叶桓灵收拾黎海生的画架,洗刷干净用过的东西。
叶桓灵表面乖乖收拾,内心极力吐槽。
看到画作上李柳枝唯妙唯俏的人物表情,高超的画技,独特的色彩,巧妙的构思,叶桓灵抽抽嘴角,默念三遍看在画的面上……
怪不得网上都说作品与人品不能等同。
叶桓灵打包好黎海生的东西,把画拿回到放画的办公室,里面簇拥好多人,有几个领导和刚下台李柳枝,叶先河紧跟李柳枝,还有正在吃当地特色夜宵的黎海生……他沉默了一下。
黎海生早上来到这就开始画,运用多种画法。那四幅画出自他手,画面内容丰富,大家齐心协力搭舞台,大家在后台梳妆打扮,大家在等场的欢笑,舞台上演员一颦一笑……
一笔一画,这是戏台的一天,演员的一生。众人看着故事情节简短清晰的几幅画,追溯,赞叹,叹息。叶桓灵略过黎海生径直走到李柳枝身边。
“姐姐呢?”
李柳枝坐在一旁歇息,脸上的油彩还没卸:“还在后台,收拾舞台用具。”
“那我去帮忙。”叶桓灵说。
李柳枝拉住儿子的衣角,“哎哎,不用,我有要事交给你。”
叶先河替李柳枝应付领导,一番客气过后,众人才把注意转到一旁的黎海生,只见黎海生吃干抹净,正在慢条斯理的收拾残羹剩饭,干净整齐。
李柳枝:“现在很晚了,哥仔今晚留下来吧,别住旅社了,我让我儿子带你去大院的空房住,设施是不全,但不差。”
黎海生眉飞色舞,“好啊,我很开心,能收留我已经很高兴了。”
李柳枝拉着叶桓灵到黎海生面前,“我儿子叶桓灵,这呢。”
见叶桓灵不为所动,眼眸低垂,李柳枝晃动他的臂膀说:“打个招呼。”
叶桓灵简直想招呼到黎海生脸上,单方面和他水火不容。不过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任务重大,母亲期待的眼神。他踌躇,点头,说了一个hi。黎海生轻笑一下,点点头。
“那好,你先带人家去休息,待会你七叔公就叫人把过夜的东西送到。”李柳枝拍拍叶桓灵。
黎海生背起一个画包,慵懒地拖起另一个画包,剩下的叶桓灵拿。
叶桓灵和黎海生一前一后穿过祠堂,长廊,庭院,厢房,池塘,影子交叠,隐隐约约的蛙声片片,叶桓灵推出二八大杠,“你和东西只能载一个,你看着办吧。”
黎海生累的靠着墙上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叶桓灵摊手说:“能力有限,只有一辆车,你又拿那么多东西。”搬东西的人手太多,车都借走了,只留了七叔公的散架二八大杠。
黎海生卸下背包说:“我骑车,你走路。”
叶桓灵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去吧,反正你不知道路,掉沟里别让我们家人大半夜找你去。”
黎海生把东西架在车座上分力,“我载你,你坐在后面背东西。”
叶桓灵呿的一声,他忍黎海生很久了,不屑道:“凭什么,凭你有品味?”两个人坐一辆二八大杠,还加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挺到一百米大关。
“我回去告诉你妈。”黎海生转身。
叶桓灵拉住,“我骑车,你背东西。”幼稚园都毕业十来年的人,还玩告状那一套。
黎海生冷淡道:“你背。”
叶桓灵发问为难:“你的东西你不背?”
拉拉扯扯几个来回,胜过过年走亲戚送别的拉扯大战。
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这般花中第一流,此等人间绝色。
叶桓灵不爽,背起画包那一刻,他醍醐灌顶,里面装的东西很重,腰都直不起来,还要抱起另一个画包挤在后座。
黎海生靠着歪歪扭扭的车技,直碾石子路,让本就让后座硌得慌的屁股承受颠簸,叶桓灵在后头叫苦不迭。
“你会不会骑自行车,不会就换人,看看路,看看石头行不行——”
黎海生则全身心投入古镇静谧的夜晚,享受晚风清凉,悠哉悠哉骑着车,时不时拉几下车铃,穿梭于巷道。
来到大院,门上的大锁开了,暗示七叔公早来了,推开沉重的红木门,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院中。
院子里有一方水池,夏荷枯死。
黎海生指着一个黑影,“有蛇。”他背着画架,转身间将叶桓灵推向水池。
叶桓灵后槽牙都快咬碎,“能不能不要大惊小怪。”
黎海生讪笑,拉他上来,说了许多好听话。叶桓灵捂住耳朵远离:“能不能不要那么欠。”
七叔公和一帮年轻小伙将戏台的一部分用品积在这,年轻人走了,他独自抽着水烟坐在灶房前的台阶上等着二人。见到二人走来,叶桓灵面容不善,起身叮嘱叶桓灵:“好好照顾人家,态度要温和,房间在一楼左边第一间。”
“好,”叶桓灵拉着调子回应,漫不经心,给人一种不情愿的样子。
“早点休息。”七叔公留下一句后离去。
黎海生东张西望,心里响起古文:庭中如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在哪里是大院,明明就是苏轼夜寻张怀民的古寺,惊叹道:“你们大院那么高级。”
“在院子也有点历史底蕴了吧,以前这里一房一家挤在一起住,两年前政府分了房,搬出去,房东捐了就没了。”叶桓灵依旧拖着调子,慵懒,心里懊悔,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
“什么没了。”黎海生踱步自语。
“人没了。”叶桓灵自顾自捡柴火。
黎海生:“你在干嘛。”
叶桓灵:“准备烧水洗澡。”
黎海生:“这里没有太阳能热水器?!”
“热水器没之前,这院子就在了,哪里会有这种东西,只有大铁锅,你把这个搬进厨房,架火。”叶桓灵指挥黎海生做事。
黎海生搬起一堆柴,“该不会厕所也仿古吧,茅厕,蹲大坑?”
叶桓灵瞬间炸毛:“不是!你废话好多,你上辈子哑巴,这辈子叭叭吗。”
黎海生不远处看着不耐烦的人,笑笑。
油灯,灶台,碗柜,一隅草垛,两个洋铁桶,毛巾、洗漱用具放在桶里。
黎海生丢下柴火,打开火柴盒,捏一根火柴,怎么操作?尝试一下,咔,断了,没燃。咔,燃了,完了丢哪?算了踩灭。
叶桓灵提着水进来,看到这般光景,白眼翻到后脑勺,“滚开,我来。”
舀水,放柴,点燃,一气呵成。
黎海生像发现新大陆,原始人步入现代社会,什么都不会,但是每一步都要插手。舀水水洒,加柴被呛,靠太近,额前发尾被烫焦,啊啊啊叫着拍灭,捻起来心疼。
叶桓灵咬牙切齿,说滚都说嘴秃皮,“你来你来,凌晨都洗不上,你能不能去房间安安静静待着,我来伺候你。”
黎海生怯怯的离开,探头回来又离开。
“灯开关在哪。”
“自己找。”
“哪张被子是用来垫的。”
“随便。”
“我穿这件衣服,还是这件。”
叶桓灵闭上眼睛企图逃避现实,黎海生拿着衣服进来,用手掰开他的眼皮:“你快看看,到底哪件。”
叶桓灵蹙眉,低吼,“脸皮厚的可以不穿!”
“只收拾了一张床,你今晚和我睡,你注意一下。”黎海生饶有趣味的笑着。
叶桓灵将滚烫的开水打在洋铁桶,“提出去,快滚去洗!”
黎海生不懂:“为什么只给我半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叶桓灵不想反驳,看着热气腾腾的水:“是你自己要求的加满的。”
黎海生点点头,提着满满一桶刚烧开的水在昏暗的茅房除去一身油彩,扭动着的高瘦的影子打在门帘。
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毛巾长又硬,黎海生怀疑,这毛巾不是拿来洗澡的。
洗浴间没有放置衣物的架子,这一点叶桓灵知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不报何时报,叶桓灵走近轻咳一声让里面的人发觉,“衣服放在门口的椅子上。”
黎海生照做,没觉得有什么。伸手捞到浸在开水中的毛巾,手掉进岩浆般,条件反射的抽出,太烫!国粹持续输出五分钟,这个院子唯一出水的地方就是水井。
黎海生口吐芬芳后呼唤、求助着:“同志,朋友,亲,给我加点冷水,叶桓灵,你伺机报复,你现在过来还有机会。”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出又出不去,黎海生抓耳挠腮。
叶桓灵在另一个洗浴间脱衣沐浴,听着黎海生杀猪声划破夜空,捂嘴偷笑,哼起小调舞动身躯,摇头晃脑。
听不见就是听不见,和小爷斗,让你好好洗洗!
黎海生没有办法,只好用毛巾搅动,加快散热,满屋水汽氤氲,每一寸白皙的皮肤都被烫红,烫的黎海生嗷嗷叫。
叶桓灵知道他已经洗了,放条浴巾在门口。
半个小时后。
门帘拉开,水汽溢出,缓缓间一个人影浮现,黎海生用毛巾维护**,长发散在肩颈处,发尾还滴着水。
当初不懂事嫌弃毛巾扎手,现在靠毛巾走出洗浴间。黎海生正想回房,头伸出来见到门口有浴巾,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个好色之徒都会仰天长啸的程度。
水井旁,叶桓灵穿条底裤,打水用脚踩着洗黎海生的衣服。
叶桓灵边踩边诅咒,过瘾。黎海生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他察觉身后,泰若自然,侧身离开。
黎海生拉着叶桓灵的胳膊,将人扯回来,“你还想跑,门都没有,你看看你爷,皮都掉了一层。”
叶桓灵拿出七叔公谆谆教导,以免挨打,他说:“待客之道,洗一回热水澡,神清气爽,洗一回热水澡,去去污垢,那不挺洗干净,都不用沐浴露搓。”
黎海生按住叶桓灵,一只手从后面掐住叶桓灵的脖子,拿起一旁毛巾,笑着说:“哦?既然你没有人帮你搓,我替你搓搓,同我受皮肉之苦。”
叶桓灵退两步说话:“别,不麻烦”
黎海生没好气,脸上还是挂着笑:“舒不舒服,可干净了。”
叶桓灵打过那么多次架,却在黎海生这落了下风,辩解:“水是你自己要加的,我也在洗,我没听见。”
黎海生:“我还没说我喊你了,你没听见什么,露馅了吧。”
黎海生练过的,劲大,叶桓灵动弹不得,那毛巾硬邦邦的,搓得叶桓灵魂飞魄散,连忙叫停:“停下停下,你打我两拳解解气。”
叶桓灵心想,背部来一次刮痧大抵就是这样吧,七叔公怎么拿这种毛巾招待客人,害死人。
月光下,黎海生看着叶桓灵肌肉线条漂亮的后背被搓得通红,松手道:“身材不错,练过?”
“干活干的,打人打的,纯天然。”叶桓灵推开黎海生,黎海生后退几步踢到洋铁桶。
两人据理力争,谁也不让谁,你一句我一句,随后在院里展开追逐。
黎海生往叶桓灵桶里的衣服踩了一脚,叶桓灵看见了又往黎海生桶里的衣服踩了一脚,你一脚我一脚,大眼瞪小眼。
空旷静谧庭院,灯昏人影长,洋铁桶哐眶,被脚踩下鼓气衣服发出噗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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