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桓灵手抓一堆塑料袋,坐在雪糕批发店门口等黎海生,眯起眼看人群,外面的世界和学校的截然不同,外面的人没有学校的慌慌张张。
意识到自己好久没有放松过了,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钟表,十一点半,还可以慢一点。
黎海生在地摊挑了一个黑色的书包,在叶桓灵面前停下,转过身秀出精心挑选的书包,“怎么样,我的眼光怎么样?”
“平平无奇。”
“你好冷漠,帮我打开书包。”
叶桓灵叼着雪糕站起来,拉开书包。
一捧钩针编织花束展现在眼前,他的心跳转瞬即逝,克制住手上的颤抖,虔诚的捧出花束。一朵朵颜色混搭的花簇拥一朵白花,色调有冷至暖,真就是某个人的习惯。
黎海生抢过他嘴里的雪糕,“怎么样,我的眼光怎么样?”
“干嘛买束花,东西都拿不回去,”叶桓灵低眸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想快速结束关于花的谈论,“好了好了,收拾东西回去吧。”
“不喜欢?”黎海生自顾自吃起雪糕。
叶桓灵将一袋袋放入书包,“我又不是女孩子,干嘛买花。”
“看见了就买了,”黎海生咬着雪糕棍,“我特意挑的颜色,夸我一下。”
“嗯,很好看。”
“喜欢吗。”
叶桓灵扫他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黎海生光看着叶桓灵,没注意到他身后的雪糕店,“雪糕店?”
“你刚刚才吃了雪糕,你还想吃?”叶桓灵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他嘴里的雪糕。
“吃,吃了再吃。”黎海生在垃圾桶吐掉雪糕棍。
“冰冻的奶茶?”叶桓灵不知道为什么他执着于这个雪糕,“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不换换口味吗?”
“我吃过的雪糕很少,这个我为数不多里最喜欢的一个。”
叶桓灵在店里付款出来,拆开包装给他,“你吃的不多,你又怎么知道这会是你最喜欢的一个?”
“因为是你请我吃的第一个,认定一种东西很难改变,别人怎么说我也不会改。”
黎海生和叶桓灵并排走在林荫下,交错的树枝形成一个穹顶,叶桓灵笑听黎海生的话语。
“对对对,是我不应该问。”
黎海生哼笑一声,晃着手大步向公交站走去,他们步伐一致,笑容一致。
落座在公交车最后一排,三路车在树荫下行驶,风中微微清凉,叶桓灵看着窗外,黎海生靠在他的身上,默默无言,独享最后回校时刻。
十几分钟后来到城西。城西老旧二三层楼房,大多数的街边店铺还在开着旧时的店铺,寿衣铺、香烛店、编织袋店等一派乱糟糟闹哄哄,街边算命的摊子空无一人,大爷在一旁打牌,岁月的痕迹平等地落在他们身上。
叶桓灵和黎海生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树影婆娑,这里的旧,这里的岁月与海城镇不同,海城镇是静谧的,温馨的,金光灿灿的。
“下一站城西农贸市场……”
进入大北路,这条路有幼儿园,两所初中,实验、一中两所高中。赵梓琪在城西读书,他笑称十几年没离开城西。
一中在实验前面,公交车在一中停下,下去了少许人,从门口可以看到迎门而来的林荫干道。
叶桓灵低眸扫过黎海生,他不知道为什么黎海生要转到实验,实验是全市闻名的艺术生发展基地,有人挣得头破血流,有人嗤之以鼻,以他的能力不止于此。
“一中,我读过。”黎海生抬头看了一眼。
“读过,为什么转学。”
车门关闭,公交车启动,他们惯性向后,街道的树影掉进车窗里。
“混不下去,没美术氛围,没意思。”
叶桓灵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没有了?”
“还能有什么?”黎海生抬眼望向他说,“那我能说你在实验吗?这算不算理由?”
“这算什么理由?大家都说一中好不是吗?”
“一中好,关丽姐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关蓝原舟,赵梓琪,杨文华,周雅,许辛,李彩霞,庞琳——”
叶桓灵打断他,“好了,你不就想说遇到了好朋友。”
“对,感谢相遇,好的氛围也是学习的一部分。”
在实验校门口,有小车拉水果过来卖,黎海生挑了两个梨。
“不是买过水果了吗。”叶桓灵抱着花。
“没买梨,”黎海生拎着塑料袋,站在斑马线上,“梨那么好,生津清热,为什么不试一下。”
实验进门是状元桥,过了状元桥最后一个下课铃响起,高三重点班的学生端着碗下楼。
他们从另外的楼梯上去,路过五班,罗芩拉着她的好友在走廊聊天,见到黎海生,她打了一句招呼。
教室里面还有人留下来学习,黎海生微笑点头回应,并没有出声。
叶桓灵捧着花进到教室,留下来的几个女生好奇的拥上来,“哟哟哟,哪个女生送的。”
“长得像黎海生的女生送的。”叶桓灵高喊。
黎海生翻出书包里的吃的,“见者有份。”
一些男生上来勾肩搭背:“剪了头发,又帅了。”
蓝原舟和赵梓琪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课桌上,牵住黎海生:“黎哥!你就是我的神!”
庞琳看着叶桓灵手里的花,揶揄也不是揶揄,夸赞也不是夸赞:“好漂亮的花,不会枯萎的花,不愧是黎哥,还是那么讲究色调。”
叶桓灵拆开花束,大大方方给几个女生挑。
“真的吗,”许辛拉着李彩霞,“我可以要么?黎哥不会生气吧。”
李彩霞:“你这样,叶桓灵和我们都受不了了。”
众人:“哈哈哈……”
“不会的,这是我的花,”叶桓灵递给许辛一支红粉交织的花,又问李彩霞,“你要哪个颜色。”
几个女生拿到花在一边吃一边向对方炫耀,“你的颜色没味道好看。”“要你管,我喜欢。”
黎海生挤过来和叶桓灵耳语:“你都送出去了?你一点也不喜欢?你好伤我的心。”
叶桓灵从抽屉拿出那一朵纯洁的白,是他起了私念,偷偷藏起来了。
“谁说的,这里不是还有一支。”
黎海生等了好一会,给杨文华买的那份一直没给出去,他看着狼吞虎咽的蓝原舟说:“蓝哥,华哥哪里去了?”
杨文华手机没收好几天,他也没主动去找谭丽,这不像他的作风,赵梓琪问他,他也只是说,你管我。
赵梓琪说:“不清楚啊,我说你一定会给他买的,他还是走了。”
叶桓灵丢回书包给蓝原舟:“都是味道,回去细细洗。”
“叶哥讲究。”
“走吧,那二货说不定在宿舍等我们呢。”叶桓灵拉着黎海生回宿舍。
果不其然,杨文华坐在房门口的地上,带着有线耳机听MP4。
“你还真在这,蓝原舟他们都在教室上面吃饱喝足了。”黎海生拉杨文华起来,叶桓灵打开房门。
杨文华顺其自然的给MP4充电,坐到空床上,靠着他俩堆在床上的书,打开最顶端的一本漫画书,悠哉悠哉的看起来。
“你干嘛,不打算吃饭了?”黎海生踢了踢他的脚。
杨文华将漫画书盖在自己的脸上,“我想静一静,没心情吃。”
叶桓灵进厕所泡上书包,出来时从冰柜拿出一瓶汽水倒上两杯,举起杯子:“怎么了,要修仙?”
“黎哥,向你这样厉害的人会有对未来的烦恼吗?”杨文华掀开脸上的书,甩在一边,坐起来。
叶桓灵同黎海生并排坐到一起,叶桓灵递给他一杯汽水,黎海生自然的问:“为什么这么说?你有烦恼?”
“你会有吗?”
“当然啦。”
杨文华痛苦的揉脸,面对二位兄弟:“哎,不卖关子了,我不想念了,我想退学。”
此言一出,二位在心底里准备好的心灵鸡汤,洒了一地。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念了,感觉没意思。”
叶桓灵光脚踩在椅子上,他问:“不读书之后,你想去做什么呢?”
“我就是一个俗人,我就想当个厨子,在家开个店。原本我就想去读职校,可是我爸妈不让,都说好不容易考上,干嘛不读。我当年就是因为化学拿了A+才上的,除了化学我什么也不会,而且我又实在不喜欢。”
杨文华带手机来学校,在网上找兼职,屡屡碰壁,因为他还未成年,又没社会经验。在没收手机的前一秒,最后的一份兼职也被拒,他想着是不是上天也不同意他这么做,他这几天没去找谭丽拿回手机也正因如此。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有人可以预知前路的风险,所以在岔口上犹豫不决。
叶桓灵暂时没想过自己的以后,他只想当下,拿个不错的成绩。黎海生不必说,像他一样在很早以前就能找到自己的热爱,并且持之以恒的发展下去的人少之又少。
路遥的《人生》中,引用有作家柳青的一句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尝尝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青春的成长伴随迷茫,看不到前头,为之恐惧,找不到方向,叫人止步。
“别想太多,困住我们的不是学校,是自己,读出去也就一两年,晚一两年在社会摸爬滚打算不得什么,”叶桓灵喝了一口汽水说,“我们会焦虑是因为,我们**太强,迫切想要一些东西,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才好。”
黎海生也说:“谁的青春不迷茫,谁又能预知未来的事情。”
杨文华回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缝。
房门响起敲门声,门没关,几人低下的头抬起来,瞧见谭丽站在门口。
杨文华坐起来,问了一句:“老师好。”
谭丽进来坐到杨文华身边,她在教师公寓看到杨文华坐在黎海生房间门口听歌发呆,急忙下来。
方才的对话,她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总觉得自己是最落后的,走的最慢的。会恐惧是因为你们在不断思考,你还在思考证明你还没有麻木。”
叶桓灵靠在黎海生身上,他们挤在一张椅子上,黎海生手搭在椅背。
谭丽拎起杨文华的耳朵,话锋一转:“你又和哪个狐朋狗友谈天说地了?”
“我没有,丽姐,我压根就没有狐朋狗友,”杨文华求饶,话锋一转,他又问,“丽姐,难道挣钱不对吗?追名逐利不对吗?”
“没有不对,钱是很重要的。人生那么长,很少人能在三十岁前拥有金钱,地位。有很多人是被迫成长的,急着拥有。”谭丽拍拍他的背,让他别驼背,叶桓灵见状也直起腰来。
“每天挣一百块有一百块的活法,挣一千块有一千块的活法,你不能说你挣点没别人多就不活了。你才十几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你觉得是圣贤书,但是古人看得比我们明白得多,也许很久以后你会读懂。”
杨文华:“可是,我好想出去挣钱。”
“那你就去,要月考了,加上复习周,我给你批两周假,不用等到寒暑假,我和你父母联系。”
三人为谭丽的举措吓到,两周假,一个遥远又恐怖的词。
“丽姐,两周是不是太多?”黎海生询问。
“还有几天就进入复习周,他是学习的料不缺这几天,他不是也不差几天,”谭丽的齐耳短发长了不少,碎发掖到耳朵后面,“希望你能回来,下一次考试,坐在最后一个考场,慢慢的向前移,感受每个考场里的人的不同。”
杨文华这个当事人有些犹豫,“要不,我复习周再请假吧。”
“随你,你的生命是你的,不管走什么路,都会有遗憾的,不要后悔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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