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台觉得他们两个都有病。
她目不斜视从二人中间穿过,晨起初阳重新落到身上,周身那股幽冷才算散了。
裴玉斐追着她的步子,急道:“今日不用早膳了吗,我专门来吃饭的。”
顾如期也跟了过去,只是一话未发。
谢书台头也不回:“我去练靶,不饿,你随便跟扶疏采点果吃吧。”
裴玉斐道:“这怎么行呢?早上不吃饭多伤身体,来,我去给你猎点肉吃。”
谢书台毫不退让:“我去练靶。”
“是啊,练靶。”裴玉斐道,“你就搭着弓对准那些猎物,活靶不比场子上那些死物好用?”
谢书台:……
言之有理。
她有些心动:“可……”
“真巧,我昨日摸了一遍周边,北起那片密林地势平坦,阿姐若是想去那处练射,我亦可陪同。”
顾如期垂袖,冲她轻轻一笑。
谢扶疏察觉到气氛不对,眼睛一转,飞快拉起谢若和就要离开:
“我想起来了,我哥让我进来以后先找我嫂子报个平安,就先走了啊,阿姐,我晚点回来。”
她特意咬重“晚点”二字,听上去却不像晚点回来,而更像是不回来了一样。
谢若和一脸莫名,他拉着自己被扯偏的衣服,满脸防备:“你报平安就报平安,拉我干什么?”
谢扶疏一心救他远离修罗场,语重心长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哥不就是你哥?我们谢家人应该上下齐心才对,听我的,跟我走!”
谢若和道:“我又不是你们谢家的。”
“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古谢家跟城主府不分家——不是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就不管你了。”
谢若和当然不会走,他还想看看顾如期说的所谓阿姐真面目呢。
于是谢扶疏恨铁不成钢地独自离开了,没多久谢若和便知道她为什么要拉自己走了。
这三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嗯,确实让人望而生畏。
一个一言不发,从头到尾搭弓拉箭,只是准头不行,好几次猎物都堪堪擦着她的箭羽逃脱。
一个行为跳脱,以教习之名缠着谢书台,然而稍靠近些就遭到无情拒绝。
一个眼沉如水,表面上却装出和煦笑意,不时轻声:“阿姐,我射到了一只兔子,你拿回去吃。”
谢书台忍无可忍:“我是来练箭的,你们要实在没什么事情做,去外头考校场给其他学子喝彩如何?”
谢若和也忍无可忍,他将顾如期拉到一边:“你不是说阿姐被裴玉斐蛊惑了吗,怎么还跟他比起来了?”
照这个情势来看,谢书台有没有被蛊惑他看不出来,但顾如期心怀不轨好像是真的。
顾如期收敛敌意,云淡风轻道:“阿姐被蛊惑只是在关系到城主府名望的时候,为今之时,我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
谢若和狐疑:“什么事?”
顾如期问:“你没发觉吗,每个认识她的人都会不自觉往她身边靠,你如此,裴玉斐如此,谢扶疏也是如此。在城内,你有见过别的人这样吗?”
谢若和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就对了。”顾如期道,“我便是为了揭穿她,才假意与裴玉斐与她斡旋。”
谢若和觉得这话十分古怪,却说不出怪在哪里。
过了许久他才问:“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向阿姐示好?”
顾如期睨他一眼:“不然呢,难道你真被她蒙骗过去了?”
这话说得,谢若和想都没想就否认:“当然不是,我也……跟你一样,想看看她是凭什么骗人的。”
顾如期唇角微不可查地轻轻勾了勾。
另一面,谢书台心底的烦躁因见谢若和跟顾如期咬耳朵而更上一层。她垂下手中弓箭,对裴玉斐说:“我还是觉得他们最近未免太亲近了些。”
裴玉斐也这样觉得。
但目前来看这好像不是什么坏事,他宽慰道:“这样也好,谢若和年纪小,心智都还未成熟,正是需要人引导的时候。你又常常不得空,让他跟着顾如期比跟着先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好,自从从衡刑司回来,他就再也没出去喝过酒了。”
这倒也是。
谢书台收敛情绪,又重新拉开弓箭,她闭上一只眼瞄准了不远处刚从洞中出来觅食的兔子。
右手松开箭矢的瞬间,裴玉斐轻轻一撞,箭头微偏,锋利的寒铁无声破开那团雪白皮肉。
裴玉斐话中盈着笑意:“真不用我教?”
谢书台深吸了口气:“想回去了?”
听出她话里的威胁,裴玉斐讪讪一笑:“开个玩笑。”
他后边安分了不少,倒是顾如期还时不时向谢书台“上供”,谢书台打不中的猎物都让他尽数收了去,而后还笑眯眯地呈给谢书台让她晚上“加餐”。
谢若和很想他问一句:我们晚上不用吃饭吗?
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裴玉斐也加入到了顾如期的“上供”队伍里,眼见着近处的猎物都被他们打完,裴玉斐一扬眉:“等着,哥两个进里边去给你打大家伙来。”
顾如期皱眉,虽不愿意跟他“哥两个”,但还是没出言反驳。
看出谢书台心情不好,谢若和小心翼翼地问她:“阿姐……我们也去吗?”
那两道莫名激起了胜负欲的身影越走越远,谢书台缓缓放下弓,说:“不了,我们回去。”
“回去?”谢若和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等他们了吗?”
“等他们做什么?”
说要回去,谢书台毫不拖泥带水地收好背后的箭矢往回,“我是来练靶的,此地没了猎物,练不了箭,当然要回去。”
.
回程路上,谢书台一言不发。
谢若和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这要是在以前,谢书台这个行为指定能让她心底乐开了花,但是现在想起顾如期的话,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再怎么说那两个人都是为了讨她欢心,阿姐这样行径,是否有些太无情了?
他正想着,前方的人突然停滞原地,谢若和一个不察撞到了她后背,吸着冷气揉额角:“阿姐?”
谢书台冷眼望向面前出现的不速之客,她一话不发,神情如常,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却还是出卖了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对面卫瑶正与几个同伴闲话聊天,见到她,目光瞬间黏在了她身上。
“谢小姐。”
他微微抬起了头,神情倨傲,“真巧啊,能在这里遇见你。”
拳头瞬间捏紧,谢若和直直冲了出去:“你个混蛋,还敢出现在我阿姐面前!”
此前的一切疑虑烟消云散,不管谢书台无情还是有情,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很想把这个曾经伤害过阿姐的混蛋给揍一顿。
然而还没往前跑出几步,他的手骤然被人拉住,谢若和暴怒回头,见是谢书台,不可置信问:“阿姐?”
谢书台抿唇:“你打不过他。”
“我就是被他打死也要给你报仇!”
谢若和双目通红,额上青筋隐现,“你放开我,放开我!”
“够了!”谢书台将他狠狠拽了回来,声音严厉,“你就是打死他又有什么用?无非搅得所有人更不安生罢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冲动的后果,这要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看待城主府?”
又是城主府!
谢若和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他不知道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到底有什么可在意的,人活在世上本就该只为了自己痛快,若因为别人的眼光不断忍一时意气,那还有什么可活?
想起顾如期的话,谢若和不禁在心底冷笑。是了,他阿姐就是这样,冷心冷情,她自己都不在意那些事,他又何必上赶着替人着急?
谢书台也后悔自己说了重话,只是她向来不会服软,许久才说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若和理平衣袖,神情漠然:“阿姐教训得是,是我冲动,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书台仍旧凝眉。
近处卫瑶勾唇一笑:“还是谢家小姐更明事理,听说去年那件事后再没有人去城主府提过亲,这事终究是我害的,如果小姐不弃,我还是愿意负这个责的。”
他嘴上说着“若小姐不弃”,那神态却似谢书台要上赶着巴上来似的。
谢若和听得气闷,但他已打定主意不管谢书台的事,为免气出病来,便随意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谢书台不动如山:“卫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谢家家风严厉,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夫婿,我是不敢要的。”
卫瑶并未被她的话触怒,反而一笑:“男人还是不能太呆板木讷,谢小姐如今还未婚嫁,等日后成亲了,自然就知道男人风流的好处了。”
这分明是把荤话放到明面上来了,与卫瑶玩到一处的也大多常常耽于城内各名妓钗裙之下,闻他所言,都不约而同露出下流的笑。
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像在看温婉端慧的城主府千金,那视线跟打量任人挑选的名妓也无所不同。
谢书台微微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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