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投胎?”杭秋把那红伞女子的魂魄带到鬼门关前,却拿不出她的路引,没有路引,她如何过鉴魄栈?愁苦之际,正碰见了鬼曹路过,去一旁给鬼曹看过她的魂魄后,竟得到如此答案。
“她肉身未入土,没有引魄使收她。”
“我不是带来了吗?”
鬼曹略带吃惊看着杭秋,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怒,问:“你以为人间那么多孤魂野鬼是因为冥界的引魄使玩忽职守吗?”
杭秋意识到这话得罪了众多引魄使,赶忙低头作揖,道:“抱歉。”片刻,他问,“若是把她的肉身安葬了,是否可以投胎?”
鬼曹又看了一眼那女子的魂魄,轻描淡写摇头道:“她是残魂,投胎了也是有残缺的。”
“残魂?”他竟完全没有感觉到。
“你不知道?”鬼曹也格外吃惊,甚至有些质疑杭秋的能力。
杭秋还未想明白是何原因,见鬼曹惊疑,便索性向他求助:“此事还需请教鬼曹大哥,”杭秋将女子魂魄收入画卷后,继续说,“昨夜我在路上见到这女子以伞为型与人鱼族一位拿着霜蛟的女子交手,另有一神明相助,我三人合力才将她收服。”
杭秋心里盘算着,听到“霜蛟”二字,鬼曹必定知道其主人是何等人物,此一残魂竟然能化形不说,竟能对抗三个这样的人,必有隐情。发生如此大的事,他定会出手相助。
见鬼曹若有所思,杭秋又提醒道:“鬼曹大哥是否还记得一直在人间作妖的那个道士?”见鬼曹又反应,他接着说,“这些年他在宿阳江兴风作浪,越发不在乎凡人性命了。”
“此事待我勘察过后会向崔判官禀告,那东西如今不人不怪,怕是要超出六界了,惊动了他也许会引得六界各路大人物出面,这于人界而言可不是好事。”鬼曹说罢,特意打量了一下杭秋,“你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这是在提醒他什么吗?
“有劳。”
杭秋回去后,瓈扶心里笃定他已将那女子的魂魄送去投胎,却见他面无喜色,不禁询问:“可是不顺?”
杭秋叹气,说:“她是残魂,三魂七魄皆被抽走一部分,若是投胎,怕是正中下怀。”
“残魂?”何以他也感觉不到?“若是将此残魂送入轮回,那残缺的部分正好任妖道摆布,他是故意放出这残魂给你的!”
杭秋点头,愁眉紧锁,没想到那妖道已经开始利用他们的身份了。
“还有,从今天起你躲着点,若是让哪路神君知道你擅离职守,有你好果子吃。”
“看来是场硬仗啊。”瓈扶非但不忌惮,反倒露出玩味的表情。
“咚咚”门口传来两声微弱的敲门声,杭秋带着疑惑前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是满脸愧疚的仙儿,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瓈扶默默把杭秋拉到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她为了签婚书还真是不辞辛苦。”
“并非此事。”
“哦。”打扰了。
杭秋向前两步走到仙儿面前,关怀中带着无奈的口吻问:“好歹多等两天呢?”
“对不起。”
杭秋让瓈扶待在屋内,自己同仙儿前往姜小姐的房中,果然看见儒儿以人鱼的姿态被封印在墙上的《听涛图》中。
“是她求你的?”杭秋白天的时候才叮嘱过仙儿,不可将她带去见兰泽。
“不是。”仙儿即便否认的很快,却还是遮不住眼底的愧疚。
杭秋无奈,语重心长道:“仙儿,我不光是在保你,也在护她。”
“可是……”
看着仙儿如此纠结,杭秋知道她一定是有非帮不可的理由,或许是她们之间的情谊吧,只是,仙儿对她重情重义,她对仙儿是什么心思呢?
杭秋将画取下,卷好,拉着仙儿一并回了住所。
杭秋离开的这段时间,瓈扶找了个视角不错且不容易被上界发现的地方——阿艮房间旁边的桂花树下——监视阿艮。
皎洁的月光洒向桂树,树叶默默交错移位,玩弄着映在地上的影子,亭亭如盖的桂树不曾遮挡斜照在窗户上的月光,阿艮瞧见窗前交错的树影,撑开窗户,借着月光和烛火擦拭着手中的霜蛟。
瓈扶见她并没有什么异动,分神之际恰见一闪而过的杭秋与仙儿,他又看了一眼岁月静好的阿艮,转身跟随杭秋进了他的房间。阿艮感觉到窗外的光线有所变化,探视一番,并未上心。
回来的路上,杭秋已将儒儿或被妖道盯上的事情告诉了仙儿,仙儿想了一路,觉得还是让儒儿退出比较安全。
“现在就让阿艮带儒儿回家,有人鱼族护着,那个妖道不敢动手的。”
杭秋想了想,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看了看手中的画卷,认同的仙儿的提议,打开门正要去找阿艮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仙儿一头撞上杭秋的右臂,正迷糊着,见杭秋看向门外左侧,她挤着缝隙才看见瓈扶靠在门口,一副光明正大偷听的模样,还满脸不屑。
“怎么不进来?”
“听听你们两个没心眼的闷罐子能商量出什么对策。”瓈扶站直,叹了口气,面向杭秋,嘲讽道,“果然全是馊主意。”瓈扶推开杭秋进屋,顺带让仙儿把门关上,像个主子一样坐在茶桌旁,左手很自然搭在桌上,用两根手指点了点桌面。
上茶?
杭秋并未理会他,大半夜的哪有热水给你上茶?
“你知道什么了?”
“这两条鱼都不是好东西。”
杭秋与仙儿茶诧异看着瓈扶,要说儒儿图谋不轨倒是有可能,怎么阿艮也在其中?
“我去人鱼窝里打听过了,那两条鱼形影不离,每次儒儿受欺负的时候,她那姐姐都会打得那些鱼服服帖帖的,儒儿想做什么,她那姐姐可能不知道吗?”
“可是当初救儒儿的时候,阿艮姑娘确实是在找她呀?”
“你看见她在找了?”
“我——”
“她倒是看见你施法了。”
仙儿又困惑又委屈,她不明白阿艮和儒儿看起来那么善良,为什么会有这般算计。
“阿羁看见兰泽那小子送你的东西有问题的时候是什么反应?那条鱼的姐姐看见那个镯子又是什么反应?她不曾说过一句担心的话,而且知道这镯子被下了咒也丝毫不惊讶,说明她早就在儒儿身上见过这个镯子,并且早已猜测这镯子有问题,只是修为欠佳,不知道是什么咒罢了。”瓈扶盯着仙儿,逼问道,“仙儿小姐,你还觉得那条鱼跟那小子不曾交流过吗?”
仙儿不敢说话,杭秋明白了瓈扶的意思,当即冲向阿艮的房间。
阿艮感觉到有股杀气冲开了房门,直奔着自己而来,她顺手挥动手中的霜蛟精准刺向杀气来源,她听见一声熟悉的虚弱的痛苦的叫唤声,定睛看去才发现被她刺中的是一副山水画,而她的霜蛟正中画中儒儿的喉咙。她惊慌,立刻拔出霜蛟,儒儿被带出了画中,她赶忙接住现出原形倒地的儒儿,随手把霜蛟仍在了地上。没等她查清儒儿的伤势,便感到颈边有阵凉风,尖锐的东西正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愣了一会,无视威胁着自己生命的东西,确定儒儿没有生命危险后,才用余光看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霜蛟。
“你如何能操控它?”
瓈扶侧身战立,单手控制霜蛟指向阿艮,他斜视阿艮,带着几分轻蔑道:“好歹你也要叫我声叔吧?”
阿艮小心转头看了看瓈扶的脸,印象不是很深刻,但是小时候跟父亲一起见过的神仙不多,这种没有形象的神仙倒是只见过一个。
“你们想干什么?”
“应该是你们想干什么?”瓈扶反问。
“我们真心帮你们,你们却处处算计仙儿,你离得道飞升已然不远,确定要自毁前程吗?”杭秋严肃的表情下,语气并不严厉。
“我们没有算计她。”
瓈扶手中的霜蛟离阿艮的脖子更近了一些,他呵斥道:“我可不像那朵清纯小白花那么好骗。”
阿艮下意识微微后仰,离威胁自己的东西远一点,她看了看杭秋,不慌不忙道:“我们的确是对兰公子有打算,但真的从未想要将姜小姐拖入局中。”
“你们想做什么?”杭秋细问,“你可知兰泽身后之人——”
“是个走邪道修炼之人。”
“你知道?”杭秋诧异。
“是。”
“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杭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严厉起来。
阿艮看了看昏迷的儒儿,交代道:“为了化解两族恩怨。鲛人族与人鱼族素不通婚,父亲当年为了和母亲在一起试过了很多种方法,介于父亲的身份,他无法跟母亲私奔,只能让母亲假办鲛人嫁入鲛人族。一切都非常顺利,没有鲛人看出母亲是异族。直到我们出生,母亲的法力被我们尽数吸收。母亲没有法力支撑,生出儒儿的时候显出原型,而儒儿则一半是人鱼一半是鲛人,他们觉得不详,便将我们都赶回了人鱼族。当时父亲出征,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人鱼族定居了,人鱼族自此与鲛人族结怨,尽管父亲是南海战神,也没让他见母亲。”
“那你又是如何跟着你父亲习武的?”杭秋问。
“母亲回家以后把父亲教她的兵法、武功、法术都交给了营里的将士们,凭着这些东西,两百年前人鱼族击退了来犯的邪祟。但是那场战争两败俱伤,我也险些遇害,所以母亲跟族人商议,让我跟随父亲习武,好保护人鱼族。”
杭秋:“什么邪祟?”
“具体不清楚,我觉得跟兰泽公子的那个义父有关系。”
又是他——
杭秋:“儒儿姑娘接近兰泽公子是因为这个?”
“不,这是偶然。有一次海难,儒儿救了兰泽公子,救他的时候意外发现他的魂魄可以助儒儿变成真正的鲛人。所以我们计划接近兰泽公子。”
“你要食人魂魄?”杭秋惊讶,怎么也想不到快要得道的阿艮竟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
“是。”
“你疯了吗?食人魂魄,是为邪道!”
“我知道。”阿艮说得很坚定,“但是留儒儿一个人在这,我又如何算是真的得道?”
瓈扶插一句问:“她变成了鲛人又能如何?”
“成为鲛人,她就不会受欺负,也不会无法修行,最终化为虚无。”
“你的意思是,仙儿的出现破坏了你们接近兰泽的计划,所以你们用仙儿做诱饵?”瓈扶追问。
“没有!”
瓈扶:“仙儿你说,你的杭先生是否交代过你们不要出门?你又为何会无视他的话?”
仙儿偷偷扫视了他们一眼,上前一步走到杭秋身旁,说:“儒儿每次想见兰公子,都是我先邀兰公子出游,她再远远跟着。先生走后,儒儿说无论如何想要立刻见到兰公子,所以我才——”仙儿说着,立刻解释道,“其实她直接说想跟兰公子在一起,我会退出的。”
杭秋轻拉了一下仙儿的小指,示意她别再说话。他问阿艮:“你知道那妖道已经盯上仙儿的内丹了是不是?”
“是。第一次见到她救儒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了。”阿艮微微偏头看向瓈扶,问,“神君可否先放下霜蛟?”
瓈扶看了看杭秋,见他点头,便收起了霜蛟。
阿艮总算是能随意一些,抬头看向杭秋和仙儿,说:“实不相瞒,知道兰泽的魂魄能助儒儿修行后,我们便去找了他,兰泽是如何引起姜小姐注意的,我们便是如何引起兰泽注意的,儒儿扮做弱女子住在兰泽府上,期间我发现兰泽的义父身上的气息与两百年前攻打我族的邪祟的气息相同,便知晓我们的计划没有想象中容易,所以我们准备带兰泽回海底,却没想到他突然说找到了救命恩人,要照顾她一辈子。我们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便偷偷调查姜小姐,起初确实没发现姜小姐有不同之处,儒儿以为兰泽真的是因恩生情,便告诉他自己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兰泽并没有取消婚约,而是一边照顾儒儿,一边与姜小姐交好。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那么听他义父的话,这事或与那个道士有关,而被那道士盯上的,必然不是寻常人。因不想一拖再拖,我们决定直接对兰泽下手,没想到那道士在他身上下了护身咒,重伤了儒儿,我带儒儿回去的时候撞见了采购嫁妆的姜小姐,我想知道那道士究竟盯上了姜小姐什么,便让身负重伤的儒儿去街上引她注意,不出我所料,姜小姐果然救了儒儿,那一刻我便知道那道士想要的是姜小姐的内丹。回去后我想了很久,那道士估计早已察觉到儒儿的身份,因顾及之前与人鱼族交战失利,所以装作不知,让兰泽将计就计牵引着儒儿在他身旁。”
“他还在打人鱼族的主意?”杭秋问道。
“兰泽让儒儿不要告诉姜小姐他们认识的事情,想让儒儿用苦肉计留在姜小姐身边,让姜小姐对儒儿毫无防备,然后在姜小姐与他成亲的时候,先让儒儿重伤姜小姐,那道士便可取姜小姐内丹。”
仙儿惊愕,追问:“你们不知他敢如此对我,必然也不会放过你们吗?”
“当然知道,所以我让儒儿将计就计,与你交好,成亲当日反杀那道士,到时姜小姐必然会与我一起对付那道士,儒儿便可对毫无防备的兰泽下手,我们最初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杭秋捋了捋思虑,问:“儒儿姑娘急着去见兰泽是为何?”
阿艮看向儒儿,推测道:“想来是怕你们牵入其中,坏了计划,想要催促兰泽快些定下婚期吧。”
瓈扶抬手对儒儿施法,却没把霜蛟还给阿艮。
“她死不了,你带她回家吧。”
阿艮看了看他手中的霜蛟,见他无意归还,只好先带着儒儿回族疗伤。
“她们走了,那个妖道不会有什么动作吧?”仙儿顾虑道。
瓈扶看了看手中的霜蛟,说:“放心,在妖道来之前,她们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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