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定要禀明皇上,竟然连宫中的贡品都敢私下调换,他日岂非——”沈皇后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知太子是沾染了什么东西导致的药性相克,洁儿,你可能查出来?”
玉洁点头:“自然是要查出来才能对症下药的,姨母,我去为殿下诊脉。”
沈皇后不放心她独自过去,便亲自领着她又去了一趟:“东宫如今戒严,里头的人出不去,便是其中有其他人的线人,消息也传不出去。”
寝殿内的人虽已退下不少了,但仍有两位太医,数位宫人守着,沈皇后没有屏退他们,只是带着玉洁来到床榻前,太子仍是静静躺在床前,气色红润,脉象也很正常。
让玉洁想起了当年中了天南星迷香的明安郡主,按照上次的经验来看,取走了带着天南星的香囊,太子应当很快就能清醒了。
但是昏睡之前,太子却已出现了怪疾……
若是不能找出那几味相冲的药物,恐怕太子即便是醒了,人也废了。
从太子发病前两个月到如今,太子每日接触过什么都被锦衣卫盘问了东宫中的内侍与宫女,整理成册了。
玉洁细细看过天南星的相关记载,又借着那匹玉华锦试过不同的药性搭配会如何,因此,对天南星也算小有钻研了。
将那本名册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最后一无所获,无非就是每日吃了什么,连个风寒都不曾得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玉洁叹了口气,目光落向殿外,皇帝来了……
皇帝下午召见兵部的人议事,一直忙到现在,得了空便过来了,他知道玉华寺的和尚来了,只是没找到慧远大师,也不知他的两个小徒弟会不会有办法。
沈皇后见玉洁失落,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宽慰,来不及开口,便要带着玉洁到殿前迎接圣驾。
皇帝一见她的面色便知道了结果,心中闪过失望,见沈皇后也是精神不济,还是示意郑全扶起了沈皇后,宽慰道:“让梓潼劳心了,何剑已去了江南寻慧远大师,想来很快会有结果的。”
两人一道进了寝殿,沈皇后轻声道:“皇上,其实,洁儿有所发现。”
皇帝一愣,看向停留在殿外的玉洁,以及跟在她身边的刘瑞,沉吟道:“让他们进来吧。”
皇帝遣退了寝殿内伺候的宫人,这才询问道:“母后在信中提过你,说你跟着慧远大师学习医术,朕原本以为你是心血来潮,想不到竟是如此精于此道了,说说吧,发现了什么?”
玉洁深吸一口气,才开始讲述今日的发现,说起天南星,又不得不提起曾县令的事,一切都交代清楚了,殿内却是静悄悄的。
静到玉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过了许久,仿佛只过了一瞬间,玉洁听到了茶杯摔到地上的声音。
“真是好大的胆子!贡品也敢动手脚了!”
殿内仅剩的数人急忙跪下,唯恐被盛怒的帝王迁怒了。
皇帝脑中闪过数个念头,再开口时,语气便又平和了:“都起来吧!华安,你说是药性相克,可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玉洁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皇帝是在唤她:“回陛下,这寝殿中尚未发现异常,臣女想,大概率还是与熏香之类的物件有关。”
话音刚落,玉洁便感觉殿中气氛颇有些奇妙,皇帝语气不明:“香?”
沈皇后亦是面色微变,可见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皇帝看了郑全一眼,后者便退出了寝殿,想来,他们是有头绪了。
沈皇后为玉洁解释道:“张将军前些日子进献了一位从北疆寻来的胡女,一身异香,据说是出生时便有点,如今是太子的侍妾,不过,那胡女也是去岁除夕家宴时入的东宫。”
郑全很快便领着胡女过来了,果然如沈皇后所说,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香味并无异常,只是,玉洁似乎闻过相似的味道。
刘瑞的眉头也紧紧拧起,皇帝立即问道:“瑞儿,可是想起了什么?”
“回皇上,臣从前看过一本香方,跟着书中的方法调过香,与这香味,别无二致。”
他这么一说,玉洁也想起来了,正是那次刘瑞兴致勃勃想要制出来的香,据说能养心安神、通窍散郁,后来他们得了空,也试着调过此香。
玉洁解下腰间香囊,呈给皇帝:“皇上,正是此物。”
胡女跟着郑全进入寝殿,正好听到了后面刘瑞与玉洁的话,玉洁背对着她,不晓得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道声响,面前的皇帝与沈皇后面色都变了。
玉洁下意识要转头看去,被刘瑞拉住了,低声道:“别看,她撞柱了。”
玉洁一惊,但仍是转过头,有了刘瑞的提醒,她到底没那么害怕了,到了胡女身前,去探她鼻息时,人已经没气了。
郑全只好带着人收拾了殿内,免得影响皇帝与人议事。
皇帝的面色极为阴沉,好不容易有了线索,竟是就这么断了,他的声音极冷:“郑全,将她身边的宫人打入慎刑司,细细审问,张将军,进献个这样的女子进宫,哼……先让他得意会,待太子好转了再处置他!”
“是。”
皇帝又看向玉洁,面色稍缓:“如今原因已经查明了,华安可有解毒之法?”
玉洁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实验,那匹玉华锦上的毒应当与太子所中之毒无异,只是以防万一,她还需得再试一试。
“臣女曾碰见过这毒,也试着解过,只是天南星药性特殊,臣女想将与天南星一道进入宫中的贡品收集起来,以其他物品为载体,确定了药方后,再为太子殿下用药。”
皇帝点头道:“允了,这等阴邪之物,本就不该存在,除此之外,一应所需用品,只管与你姨母说便是。”
皇帝让沈皇后带着她下去调制解药,刘瑞留在殿中,他尚有温太后的亲笔信和玉城中的一些情况要一同禀报给皇帝。
围住东宫的禁卫军动作极快,很快便将分发导各宫的贡品取来,基本上都是制成了香囊挂在床幔上的。
数量比玉洁预想的少了许多,江南的贡品这么少的吗?玉洁一边翻看着沈皇后所制的香囊,一边在心中腹诽着。
沈皇后亦觉得不对:“为何只有这些,本宫记得胡德妃、莫淑妃、宋贤妃、江昭容、孙充媛、兰婕妤、何婕妤及周容华都得了皇上赏赐吧?”
分发到每个嫔妃宫中的都是配好的四个香囊的份量,只有沈皇后宫中多得了些。
可如今托盘里算上东宫的量,也只有二十几个香囊,连一半都不够。
“况且……内务府应当还有剩余的吧?”沈皇后扬眉问道。
禁卫军的后背浸出了汗,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皇后身边的宫人低声提醒她道:“娘娘,内务府那儿……正月里七皇子玩烟火时,不慎让库房失了火,烧了不少东西,江南的贡品便在其中。”
玉洁好奇望去,那宫人竟是墨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红螺等人出了宫,墨竹已成为了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了。
见玉洁看了过来,墨竹也对她浅浅笑了笑。
那侍卫可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回皇后娘娘,德妃娘娘不喜香囊味道,早先便赠予四公主了,淑妃娘娘给了七皇子,都弄丢了;昭容娘娘给了四皇子,四皇子赏给了身边内侍,卑职已派人去寻了;另外几位娘娘的香囊或多或少都有损坏,剩下的便都在这了。”
沈皇后听明白了,另外几位嫔妃都有年幼的孩子,弄坏个香囊而已,很正常,只有她没有孩子……
被玉洁撕开布料的声音唤回了神,沈皇后下意识看着她,过了会,才问道:“洁儿从前见过这毒,是何时见过的?是有人对你下毒了?”
玉洁抬眸,触及沈皇后担忧的目光,笑了笑:“您放心,没伤着我,倒让我增长了经验。”
她说得再轻松,沈皇后还是没法完全安心,触及她眼底的青黑,忍了忍,才道:“这一路快马加鞭,定是没有歇好吧,不妨将事情交给宫人,姨母在这看着,你先去歇息会。”
玉洁摇头:“姨母,天南星药性诡谲,姨母最好还是离得远些。”虽说她似乎能免受侵扰,但仍不敢呆在密闭空间里,而是呆在院落中。
玉洁曾经试验过,需要什么东西她心中有数,只是这次还多了一步,她需要将香囊中的气味如同上次的玉华锦一般留在布料上,方便她对比。
这她不会,不过没关系,宫中能人多,她一开口,禁卫军很快从尚功局拉来了精于香道的女官。
在她的协助下,一匹完整的锦缎成功染上了天南星的香味,正是那原本的香囊搭配胡女身上的香味调和而成的,太子所中之毒。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气味,玉洁让这匹锦缎在阴凉密闭处自然阴干,等候的时间里,她终于见缝插针地睡了一会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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