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被抬到了寺中靠近后山的戒律堂，洁白锋利的蛛丝包裹着她的下半身，游熠负责守在旁边吊命。
时媱他们到时，游熠正在院中和僧人讲话，满脸愁苦，显然是不顺利。
“你们来了？有话赶紧问吧，那蛛丝有毒，又割不开，怕是快死了。”游熠快步走到祁晟身边，低语。
“都按照我吩咐的做了吧？”
“做了，全程在我的监视下完成的，后面除了喂药，没有进去说过一句话。”游熠肯定道。
他按照祁晟的吩咐，和僧人一起想办法割断捆绑在侍女身上的蛛丝，可蜘蛛妖的蛛丝又像是普通蜘蛛那般绵软，火烧不着，刀割不断，如何能除？
好在蜘蛛妖并未将毒液从口器注入女子体内，不然都等不到现在。
祁晟颔首：“行，一起去问问。”
时媱跟在身侧，小声道：“你是担心幕后指使过来和她串供，或者威胁她不要乱说话？”
“一部分。”祁晟眸色深沉，“你和我说她故意将你推向蜘蛛妖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叫影妖将她控制起来，带到这里叫游熠看管。串供是次要的，现在需让她明白，只有我们才能‘救’她。”
“我想不通为什么要针对我。”时媱自嘲，“总不能又是霍贵妃做的吧，这般大费周章，杀鸡焉用牛刀。”
祁晟摩擦着时媱的手：“先问过再说，别担心。”他猜测，这件事是霍歆瑶安排的没错，只是他也想不通，霍歆瑶针对时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了，从她身上搜出来了这个。”
游熠从袖中掏出瓷瓶，时媱看着十分眼熟，道：“这里面是不是粉状的药，能够刺激妖物失去理智。”
“你怎么知道！”游熠惊讶。
“我们之前在崇安县的灵照寺里见过，之后平州府里的伏察，也是利用这个妖演戏给百姓看，大肆捉妖。”
游熠谴责的看向祁晟：“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祁晟：“没什么价值。”
灵照寺查封的那批依旧存放在崇安县中，交由时仲和保管，彼时不知道幕后指使是霍歆瑶，想着吊出王阔。
但是王阔一直不现身，似是对这批被查收的东西不在乎。
再后来就是陶靖被抓，将这个药的特性全部供出，更没了研究的必要，也就没和游熠说。
“说起来这个药，你还记得那个交换赤金砂的人吗？”时媱看向游熠，压低声音，“她是霍贵妃。”
“什么？！”游熠惊叫。
祁晟微不可闻的点头后，时媱继续道：“刺激妖物发疯的药方就是她提供的，那个药人亦是她研究的，所以……你对你先前说，霍贵妃是你师父女儿的事情，肯定吗？”
游熠一时间方寸大乱，头晕晕的。连连摆手：“你等等，你让我缓一下。”
他心里已经认了七八分，仍确认道：“霍贵妃，那个宫里的霍贵妃，是那天拿着令牌交换赤金砂的女人，你确定吗？贵妃如何能随意出宫。”
时媱点头：“我确定。”
祁晟补充道：“宫籍簿中记载霍歆瑶入宫时年十七，以霍斳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份选秀入宫，封为瑾嫔。长庆侯府的老人说，霍歆瑶是突然从北地回来的，虽没明着说，但他们猜是某个外室女的孩子。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刚愎善妒，容不下这些，倒也不觉得奇怪，回京一年不到，便入宫了。”
“我且问你，你师姐何时去世的。”
游熠：“建元九年，十五周岁。”
时媱皱眉算了算：“那就是两人同岁，霍歆瑶十七岁入宫，入宫前一年呆在京城，她如今三十六岁，说自己二十年前见的你师姐，即十六岁的时候，彼时你师父的女儿早就去世了，她去哪里见的她？”
“也许是年龄造假呢……”游熠打着哈哈，“二十多年前，指不定多几年呢，五十三五都有可能的。”
“她若真是长庆侯的妹妹，为何查不到过往，又何须造假；若没有造假，为什么要对你撒谎。她不过是觉得你年纪小，对过往了解不够深，没有办法拆穿她。”时媱肯定的说。
“那我去给师父写信。”游熠大为惊叹，饶是有准备也还是觉得棘手。
时媱打断，“你觉得一个父亲对外宣称女儿死了，他会不知道吗？他隐瞒了这么久，会告诉你真相？”
涉及师父，游熠整个人乱糟糟的：“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其一，你需要从其他人那里弄清楚当年药王谷发生了什么，霍歆瑶若是百里谷主的女儿，对面宣称离世，究竟是外逃还是被赶出去；其二，同为药王谷的子弟，她需求赤金砂、鲛人珠都是做什么的，这些药材有什么功效；其三……”祁晟语气微顿，“暂且先放着，等见了里面的人再说。”
戒律堂里没有窗，昏暗到几乎看不清路。侍女被悬挂在最后面，从腰间往下，是坚韧的卵袋。
女子精神萎靡，见到游熠不自觉的打起精神，希冀的看过去。等看清楚落后一步的时媱后，灰暗阴沉。
“为什么要害我。”时媱站在她面前，温声道，“你若肯交代出是谁指使你的，我们会放你离开。”
女子沙哑着嗓音：“这幅鬼样子，离不离开有什么区别。”
“我可以帮你割断这蛛丝。”
女子冷笑一声，发白干裂的嘴唇抖动着，没说话。时媱反手从袖中掏出把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轻轻一割，最上面的束口应声划破。
“如何？”
女子依旧沉默，游熠着急道：“你若再不说，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这个年纪总有爹有娘吧，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不会觉得心痛吗。”
“我说了，他们也活不了，又何必说呢。”女子表情惨淡。
时媱：“可是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呀，你死了，他们依旧没有价值，还会被怀疑泄密。不若在你背后之人没反应过来前，将一切都坦露出来，你亲自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什么都没和他们说过！”
“谁知道呢。”时媱耸肩，“比如霍贵妃给了一大笔银子叫他们女儿卖命，但是他们根本没拿到，女儿还丢了性命。不若上门讨要，就去长庆侯府讨要吧，他们一定会为了保住霍贵妃的名誉，把这笔银子给了的。”
“你——”女子气急。
时媱不耐烦道：“所以你是说还是不说，再拖下去，我也不想听了。”
好半晌，女子如同斗败的公鸡，垂下了头颅：“你想知道什么。”
“杀我找刺客就好了，为什么大费周章找来妖物，不麻烦吗？”
女子扯了扯嘴角：“没想杀你。”
“没想杀我你把我推向那蜘蛛妖。”时媱有些离谱。
“那妖不是杀你的，只是找康乐长公主麻烦的，即便是杀，也是杀她而不是你。贵妃只交代我盯紧你的动向，若是有什么异样，就将你带走。”
“什么异样。”祁晟道。
女子也有些困惑，声音虚弱：“当妖物聚集着朝她而去的时候。”
刹那间，时媱和祁晟对视着，游熠也皱起了眉头。
程思嘉不明所以，女子咳嗽两声继续道：“只是没想到在放出妖物前，你就起身离开，我也只能跟上去。”
时媱厉声：“不对，你在撒谎。”
“我没有。”
“没有？我让你离开后，你就用这个药粉去刺激蜘蛛妖，将它引向赏花宴。但我分明藏在屋内，没有小妖围攻我，你却刻意弄出动静。好，就当是你此举是为了更好的验证妖物对我的状态，但你最后的飞镖呢？若非我及时察觉，并且那个蜘蛛妖桎梏住了你的动作，此时我怕是已经死了。”
指着心脏的位置，掷地有声道：“你是冲着这里来的吧，你想杀了我。不是霍歆瑶的意思，是谁？”
霍歆瑶若是真的察觉到、或者知道什么，以她和游熠差不多的性子，绝不对让她死了，活着更重要。
场面一下子安静起来，蛛丝束缚在女子的身上，越来越黏着，她的下半身已经开始麻痹，脸色因为恐惧和紧张，开始朝着青紫色转变。
“是……是觅云小姐，”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贵妃交代下来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她在安排和统筹，她和我说，贵妃只需要最后的答案，没说是要死的是活的，她叫我在最后杀了时姑娘。”
“当时我以为自己活不了，那妖物根本不受控制，既然没办法完成贵妃交代的，那就完成觅云小姐说的，起码她在得知时姑娘身死的消息后，不会迁怒于我阿爹阿娘。”
程思嘉不快：“又是她。”
时媱点了点头：“我信你，我会遵守诺言，帮你割断这些蛛丝。”
“我要确保我阿爹阿娘的安全。”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时媱转身就走，将手中的龙鳞匕重新抛给祁晟，嗔怪的看了眼他，“生死有命，希望你有本事走出这间寺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