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县是个大县,整个北地,除了平州府,就数它占地最广、人口最多了。
清早的集市上,摊贩小卒们早早活跃起来,新鲜的鱼虾蔬菜从城门外运输而来。街巷之中,清脆的叫卖与问候声此起彼伏。
但若说最热闹的,当属东城街角的李氏羊汤。从一入秋,便有络绎不绝的食客慕名而来。
不大的店面里,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挂着憨笑,熟练的将一碗又一碗的羊汤盛好。浓白的高汤激在翠绿的葱段上,接着又撒了把新鲜的芫荽,香气四溢。
揉面的妇人守在炉火旁,看火候差不多了,在众人的催促下,将一个又一个冒着白雾、散发着麦香的炊饼从烤炉中取出。
“来喽来喽,三位客官久等了,这羊汤可得趁热喝,凉了就腥了。”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稳稳当当的将吃食放在桌子上,摇头晃脑的说着。
一旁的熟客却是不买账:“得了吧小虎头,你家羊汤要是会腥,我们还会坐在这里?是不是啊各位。”
周围人起哄,小孩儿嘿嘿笑起来,只道:“慢用、慢用。”憨头憨脑的样子瞬间和汉子重叠了。
时媱拿起瓷勺,浅浅盛了一口,送入喉中,鲜浓无膻的肉汤瞬间将她的食欲勾起,杏眼微亮。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程思嘉看着她挑眉。
“确实不枉起了个大早。”点点头,无比赞同的捞起一块羊肉,夸赞道,“真材实料。”
魏明泽得意洋洋道:“那是,我可是个老饕,什么好吃的都逃不出我的法眼。还有呢还有呢,这个不能落下。”
他将装着烧饼的篾盘推了推,里面的烧饼在相互碰触下,发着簌簌的声响。
拿了一个从中一掰两开,酥皮应声而落,露出洁白的、层层绽开的柔软内里。
魏明泽展示着说:“这声儿,不错吧!无论是直接吃还是泡着吃,味道都绝了,快试试。”
时媱点点头,认真的品尝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道美食。
又咬了口烧饼,烧饼外皮酥脆,内里软白多层,整张饼散发着猪油的香气,上面还撒了些许白芝麻,口感咸鲜。
这么一比,之前在客栈吃的,只能算作‘快餐’。
正当他们认真吃着,周围赶早来的、吃的差不多的客人擦擦嘴,开始聊起了近期的八卦。
先前打趣小孩儿的大哥开了口:“要说最近发生的大事儿,那肯定是灵照寺那个啊,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时媱竖起了耳朵。
“知道知道,哎哟,可把我吓的,我还去过呢,真没想到,那里竟然早就被山匪给占了,你说他们咋这坏呢!还囚禁了方丈和那些长老,天谴的东西。”
老妪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和周围的人绘声绘色的讲起来,颇有从山匪的砍刀下逃过一劫的感觉。
旁人附和着感慨:“最近可真不太平啊,又是蛇妖又是山匪的。”
“谁说不是呢,对,那蛇妖抓到没?我最近都不敢叫我家姑娘出门了。”另一人压低声音,询问着消息灵通的人。
“抓到了抓到了,镇妖司前几日就发了布告,听说这次都不用押去锁妖塔,直接……”他做了个黑虎掏心的动作,然后狠狠一捏。
周围顿时有人叫好:“要我说,那些犯了错的妖物都该死,怎么可能会改过自新,都该杀了才对。”
或附和或反驳,摊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侧耳倾听半天,时媱松了口气。
——他们只字未提有关求子、蛇妖与灵照寺有关的事情。
似乎在百姓眼里,这是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一个是**,一个是妖乱。
知道她的担心什么的程思嘉小声的说:“别担心,那些事情都瞒得紧,不会有人乱传。姜佥事人虽古板,但做事很牢靠。放心!”
时媱点点头,觉得此地不是可以聊天的地方,怕隔墙有耳,咽下了想要问有关杨三娘的事情。
反倒是程思嘉咧咧嘴,跃跃欲试的问着:“阿媱,你那天晚上问的那个问题,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魏明泽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顺着汤咽下去,口齿不清的问着。
程思嘉嫌弃的将凑上来的脑袋推至一边:“吃你的饭!女子之间的事,你个男的瞎打听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魏明泽:……?
时媱笑起来,看着这对打情骂俏的佳侣,忆起自己从灵照寺离开后,再也没理会过的男主祁晟。
她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三天,足足三天。
不知道怎么了,那天从灵照寺离开后,祁晟就一直冷着脸,活像是谁欠了他钱没还,简直是喜怒无常。
本就没缓过劲儿的时媱还有点儿怕他,就没凑上前刷好感度。
结果就再也没看到过他!然后就连续扣了三天的寿命!
“那个啊……”时媱扫去自己忧愁,回答,“将俞夫人押走前,是你给她清的身吧?”
为了防止押送牢中的嫌犯随身携带危险用品,逃走或自杀,都会叫他们褪去衣物,仔细的检查。
程思嘉点点头,颇为厌恶的说:“是,俞夫人身上有很多王阔弄出来的伤痕,简直是……简直是不堪入目。”
她藏在衣物下的皮肉,没有几处是好的,到处是红痕,有些严重的地方或是被咬的青紫发乌,或是被打的皮开肉绽。
这种伤势下,竟然还有说有笑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道一句习惯了。
怎么可能习惯……那都是欺骗自己的谎言。
时媱面无表情的解开谜底:“越是性无能的男子,越是喜欢凌虐女子。多是代偿到一些特殊的手段上,比如像他这样的滴蜡、鞭打,甚至杀人,以寻求新的刺激。”
“但也不排除有特殊爱好的人,只是那王阔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时媱不敢说自己听了墙角。
程思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没来得及见那人,只能凭时媱口述想想。
“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姜佥事,难道他是?”她用手指了指上面。
时媱点点头,话没说死:“也许,但往这个方向调查应该没问题,毕竟去势……还挺九死一生的,寻常人不会去干。”
“那可就麻烦了,这事儿不好查,我再想想办法吧。”
不管什么事儿牵扯到那些达官贵人,都难解决得很,更不说关于宫里的了。十有**会被轻轻放下,提都不会再提,就当做无事发生。
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先查,等查的差不多了来个先斩后奏。
吃完饭,几人正要结账离开,一队府衙的差役急匆匆的往城外走去。
为首的捕快停下脚步,四处打量了一番,径直朝着李氏羊汤的当家人走来。
他拧着眉,先是看了眼程思嘉与魏明泽二人,接着说:“烦请问一下,昨夜宵禁前可有见到什么人路过?或是发生奇怪的事。”
“并未?”他摇摇头,看了眼自己的妻子,确认不是自己遗漏后,老实的回答,“昨夜天寒,又大风,没什么客人就提早关店了。”
似是怕对方找麻烦,连忙补充:“差不多是一更两点的时候,之后就回家了,差爷您看?”
捕快点点头:“忙去吧。”然后利落的转身离开,面色沉重。
时媱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好奇的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魏明泽思索一下,回答:“应该是那个掏心的案子吧,我们接蛇妖案前就发生的事情,看样子是又有了新的命案。”
“掏心?”
“不止呢,掏心掏肺的,死的可惨了。”前来收拾桌子的老板娘摇着头唏嘘。
时媱摸摸鼻子:“这般骇人你们不害怕吗?”
妇人听她这般说,咯咯笑起来:“害怕?害什么怕,都是些该死的狂徒,活该得很。”
又见她是少女打扮,长发披在肩头,模样俏丽不谙世事,收好碎银不再多言:“总之,你莫害怕,不会找到咱头上的。”
说完,转身回到了一直看向她的壮汉身边,横了他一眼:“瞧见没,又死一个,你若是想寻刺激,我可不会拦着,等你死了我就带着虎头改嫁。”
“呸呸!哪能啊,我有你就够了,可不会出去养什么外室,更不会干出对不起你的事。”汉子求饶。
听着这只言片语,时媱递了个眼神给程思嘉,等走远后,她问:“能说吗?”
站在桥边,程思嘉哂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大概是**,目前没接到衙门那面协作的请求。”她三言两语的总结着,“是几月前出现的,专门猎杀在外背着妻子养妾室,或是宠妻灭妾、殴打女子的男子。每月月末的时候出没,不少妇人叫好。”
“那人神出鬼没的,每次挖去对方心肺,独留残尸。”魏明泽补充。
时媱猜测:“被伤了心的女子?”
“有可能。”程思嘉随口回,“好了好了,我们出来可不是办案子的,该放松就放松。想去哪里逛逛?成衣铺子,还是首饰店。”
想了想,时媱回:“你之前说的象姑馆,在哪里?”
衣服现在有一两身替换足够了,首饰也不是必需品,买多了到时候行囊也沉,不好收拾。
这两日该逛的都逛了,时媱想去开拓一些其他“旅游景点”。
程思嘉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魏明泽怪叫起来:“你们要去象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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