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睡个午觉而已,程树树肯定是能借半张床给崔允的。
而且他还借了整张床和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给崔允用。
“那你睡哪儿?”
打算去洗个澡再休息的崔允听到程树树如此“大方”后,皱了皱眉头,问道。
“我——”
不累,现在不用休息,你先睡吧……
这种死者记忆教给他的话就在嘴边,但跟此时这具人类的身体的疲惫程度一比,就实在没法说出口。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一具相对来说脆弱的人类躯体,几乎不停歇的步行了十几个小时的路,之后又是连绵的几个小时的车程,最开始的那点隐约的兴奋到现在差不多都消散一空了,剩下的就都是从四肢百骸深处涌出来的疲惫感。
尤其是在午饭吃过后,想歇一歇的感觉尤为明显。
“好,我们一起。”
拒绝按照记忆里说的“正常人类都会给出的回答”进行回答的程树树这样说道。
换来崔允嘿嘿笑了笑。
“对嘛,大家都是男人,不用计较别的。放心,我不打呼噜,绝不会吵你睡觉的。”
走了两步到了浴室门口,崔允转过头来又说:“我洗澡时间可能有点长,要不你先洗吧?”
程树树:“……”
他有说过自己要洗澡吗?
哦,好像记忆里的死者有点小洁癖,所以洗澡之后才上床才合理。
好吧。
洗就洗,该要习惯的总要习惯。
抱着“习惯就好”心态的程树树,使用着被好心的崔允推让出的“先洗”资格,抱着临时找到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关好门后,第一步就是依循记忆仔细辨认哪些东西是等会儿要用到的,第二步就是试试水温,再综合判断,最后得出还是凉水洗好点的结论。
虽然记忆中大部分的人类即使是在夏季洗澡,也习惯使用热水或温水而非凉水,但你让一棵树用温热水冲洗身体这种事——即使所谓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的树体——那种触感怎么说呢,总之,那种感觉真不是一时半会能习惯的。
还有,记忆跟真实体验果真有很大差距,记忆里习以为常的那些东西,在此时的程树树感知下就变成了比如“滑不溜秋的沐浴露”,“香气过分浓重的洗头液”,还有地面防滑垫之外让人防不胜防的滑溜溜的光滑地面……
除开即使炎热夏季也依然叫人觉得有些浸骨头的凉水不谈,整个洗漱过程中,程树树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进行各种“洗澡操作”——
先是被凉水给激的差点叫出声来,然后抹洗发水的时候先是用力不够,什么都没挤出来,再是用力大了些,挤出来好大一坨,黏糊糊软趴趴,就像曾经被白鸟用脚碾碎的当时吃不完的绿毛虫的尸体一样的触感,搞得他握着那坨玩意儿,抹也不是,不抹也不是,犹豫了好久;跟着就是同样滑溜溜的香皂,第一次拿香皂的他完全不得要领,最终导致香皂落地几十次,摔得都快变形了,那“尸体”简直惨不忍睹……
总之,等从浴室里出来,他觉得这次洗澡自己就跟修炼的时候,历经那些个小劫也没什么两样。
而看到程树树出来,明显有些急不可耐的崔允立刻迎上来,结果却在看到程树树时,愣住。
“你头发上——那是泡泡吗?”
程树树:“……”
什么东西?!
崔允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怕我等急了,所以才这么快出来啊?”
他走过来,随手从程树树手里拿过毛巾,应该是想帮程树树擦头发,却在接触到毛巾温度后动作顿了一下。
“你是觉得今天太热,所以洗了冷水吗?”
程树树这才明白崔允为什么会莫名动作停顿。
“哦,是有点热。”他说。
“这样啊……”
崔允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湿冷毛巾,跟着对着程树树笑了笑:
“对了,你头上的洗发水好像还有一点没洗干净,不介意的话,或者——”
崔允笑容里多了一丝逗乐子一般的故意,说:
“要不大哥您试试我的手艺?虽然我从未帮人洗过头,不过我很诚挚的邀请您体验体验我的第一次。放心,包你满意!”
崔允的话调和内容就像是死者记忆里Z国的传统曲艺节目里,那种两人一组一起说学逗唱,最后逗乐全场人的架势,而对第一次“观看”这种“节目”的程树树来说——
咦?崔允为什么这样说话?有点怪。
看见程树树的反应,崔允扶额笑出来:
“我是不是没有半点逗你开心的天赋啊?”
所以——
崔允这么怪的说话时想都自己开心吗?
程树树恍然大悟。
“哦,还好。”
记忆立刻对他的这个回答提出了严正抗议。
程树树只好接着补了一句:
“我有开心到。”
崔允:“……谢谢,谢谢你这么配合我啊。”
两人之间又不说话了,不过看到程树树头上还在往下滴的水渍,还是崔允先忍不住了。
“那什么,我帮你弄一下头发吧。”
“……哦,好,谢谢你。”
记忆里他跟崔允的关系似乎也是像现在这样不好不坏的,但是,好像至少比他跟其他同学的关系要好上许多,而且崔允还是死者唯一的朋友,那两人相互之间互帮互助,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同样觉得“没什么问题”的崔允领着程树树又进了浴室,将花洒调到热水位置,打开来,帮坐在小板凳上的程树树拿清水再冲了一遍头发。
能感觉得出来,崔允的确是第一次帮人洗头,动作始终小心翼翼的,而且很细致,很温柔。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程树树关于水温合不合适,水量会不会大了,动作会不会重了之类的问题,但是他似乎在时刻关注程树树的每一个反应,并随之做出相应的行为调整,好让程树树不会觉得这次洗头不舒服。
除了中间偶有一两秒时间里,崔允会忽然动作慢下来,让程树树还以为是要做别的什么的以外,其余的“体验”,都还挺好的。
而面对这种体验感,死者的记忆条件反射时不时冒出来跟程树树讲“这样好奇怪啊”之类的话,但程树树却觉得十分正常——
死者的朋友现如今变成了自己的朋友,从前对死者的好自然就转嫁到了自己身上,这很正常。
哪里奇怪呢?
——记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决定再也不要理会这个脑子一根筋,不了解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傻树了。
而唯一让程树树觉得“不自在”的,是温热水淋头上确实让他很有点不习惯。
不过想一想,等崔允走了,他以后就可以放飞自我了,就不再多去纠结习不习惯这种事儿了。
洗完,不等程树树发表更多意见,崔允径直拿出吹风机,打开暖风,一手轻轻掌着程树树的脑袋,一手用吹风机给程树树吹起头来。
毫无防备差点被吓到的程树树下意识伸出手,想推开崔允,却立马回神,变成了拽住眼前人的衣角的姿势——
又尴尬了。
意识到尴尬的程树树赶紧放开衣角,收回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膝盖两侧,乖得不行的样子。
表示没眼看的记忆无声哀怨叹息,实在不想对傻子一样的新主人的此番愚蠢行为发表任何建议了。
觉察到自己衣服下摆传来的力道,崔允低头瞄了一眼,而程树树已经在那之前变成了好好站立的乖宝宝,完全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看不出端倪的崔允于是继续认真的帮程树树吹着头发,一边帮着整理发型,似乎打算将程树树吹出个天下第一的造型来。
忍住那些不自在的程树树心里想着:等崔允走了就都好了——靠着这种类似“催眠疗法”的玩意儿,他总算熬过了第一次身为人用热风吹头发的“痛苦”体验,并发誓,下次一定等着头发自然干,绝对不会让其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你前面头发有点长了,要不要我帮你修一修?”
崔允忽然开口。
程树树差点打了个激灵。
还来?
不了吧。
“不用不用,时间差不多了,下次再说吧,咱们该睡觉了。”
崔允的动作又忽然停了一下,跟着又像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起来。
“哦,也对,我们该睡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无遮掩的笑意,听得程树树有点莫名其妙。
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本来就是,崔允之前说留下来是想借个地休息休息,现在差不多能休息了,笑一笑表示高兴和期待很正常吧。
嗯,这个推断肯定是正确的。
——对此,死者记忆再次翻了一个白眼,表示真的无力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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