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睁眼醒来之前,程树树只觉得自己呼吸不太顺畅。

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呼吸不过来”的感觉。除此之外,他还能清楚感受到鼻塞、头痛、喉咙不舒服、眼睛也肿肿的痛着,以及全身肌肉都让他很不爽的滋味。

很是难受。

反复几次,总算能挣扎着睁开眼了,跟着,面沉如水的崔允的脸就映入了他的视线。

“……难受。”

他听见自己这样嘟囔出最贴切的心声,只是那声音嘶哑,仿佛嗓子被砂砾磨过一遍的效果,听起来颇折磨耳朵。

“你发烧了。39.2度。高烧。”

崔允说,语气有点重,凶恶又很不高兴的样子,跟刚才入睡前,像是在撒娇一样说不跟自己靠近一点睡,就绝对睡不着的家伙完全是两幅面孔。

不过,高烧是什么?

程树树模糊的思考着,认命的死者记忆把相关的信息传递给他大脑。

哦,高烧和发烧是这个意思啊。

就在程树树艰难的去理解生词时,他额头上的毛巾被崔允拿掉,又换上了一块新的,更加冰凉的,能让他舒服一些的毛巾。

觉察到程树树探究的目光,崔允解释:“护士说这样做可以帮你降温。”

这里有护士吗?

那他是来到医院了吗?

程树树眨了眨眼睛,看看天花板,余光看清楚了周遭的环境,意识到这里还是“自己的家”,自己所在的也是在“自己的床上”。

所以——

崔允在说什么护士?

对了——

感觉变得异常迟钝的程树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上还挂着什么东西,有液体正从那东西里面,一点一点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医生说应该是洗冷水澡给闹的,只是你身体比寻常人更弱一些,所以体温升的有点快,还有——”

崔允盯着程树树的眼睛,眼眸深沉,语调颇低:

“你身上那些伤口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脑子像一团浆糊的程树树实在接受不了那么多信息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喂,程树树!你还好吧?!喂!程树树!”

前一秒还像个霸道总裁上身开始酷炫狂霸拽的年轻人,这会儿就像个立马要痛失挚爱的傻瓜蛋子,一边喊着医生一边还冲程树树大声的喊着,把程树树愣是从半昏迷中给拉回清醒。

“……我好困啊。”

程树树呢喃着自己的本能诉求,干巴巴的嘴唇在说话的时候显得微微刺痛,某种腥味儿从那个位置传进舌尖,感觉起来……不太妙。

就在这时,穿着白大褂的两个陌生人快步进了房间,围在了程树树的身边,随着其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身着居家便服的中年女人。

“没事的,只是个小烧,小允你也别太担心。让医生先检查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看着有些慌了的崔允,中年女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倒是没有责怪崔允着急忙慌的意思,还很是温柔的安慰了崔允。

另一边,医生已经仔细检查了程树树的情况。

“没有更多的症状,体温没有再上升了,喉咙肿痛的情况有所缓解,应该是药发挥了效果,我建议打完这一瓶就别打了,口服药剂加上年轻人的自我恢复能力对他来说会更好些。”

“好的,我们会遵照的,谢谢您医生。”

“不客气温女士,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就在中年女人礼貌的对医生道着谢的说话中,清醒两分钟的程树树实在没办法继续保持清醒了,昏沉沉的闭上了眼。

……

再次醒来时,程树树最先感受到的是自己的一只手被人给握着。

“你醒啦?”

看见他睁眼,握住他手的那个人打破了沉默,只是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音量一样。

这一次,程树树能感觉到脑袋跟喉咙都不像刚才那样痛了,而克制自己音量的崔允,似乎也没有之前那样暴躁和不安了。

只是崔允紧紧握住自己手的力道还是有点大。

“你要喝点水吗?”

崔允另一只手握着水杯,眼睛则看着程树树的眼睛,一点儿也不敢移开的样子。

就好像他一旦移开了视线,眼前人就会脆弱到立刻消失似的。

“不想喝吗?嗯……没事的,你想要什么,跟我讲,我给你拿。”

崔允放下水杯,改而两只手握住程树树的手,急急忙忙的说。

看见崔允已经干裂掉的嘴唇,程树树忽然福至心灵。

“我……我想喝水。”

崔允一下子好高兴。

“好。我喂你。”

立马端起水杯,想喂给程树树喝,却才发现程树树这个姿势根本不能喝水,赶紧放了水杯给程树树调整姿势,继而第三次拿起水杯,想要喂水给程树树喝。

程树树:“……”

在告诉崔允“我只是发烧不是残废,所以我能自己喝水”和“算了,就这一次,毕竟是唯一朋友的真切的关心”中犹豫一秒,最后决定选择后者。

唯一的朋友啊,要多珍惜,这也算是他身为人来说第一个朋友吧。

喝了小半杯,过程里两次视线接触到崔允的干嘴唇,程树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

“你也喝一点水啊。”——嘴唇都快裂了。

崔允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愣了好几秒中,忽然懂了,立刻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啊,好!我……喝水,喝水!”

说着,他端起程树树刚喝水的杯子就给自己灌了大半杯,喝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看看水杯,又再看了看程树树,脸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我重新给你换一个杯子。”

程树树也明白过来,赶紧摆手。

“不用不用,我都可以的,你是我朋友嘛,我不会介意的。”

“哦……”

崔允的脸上有几分困窘,却也还好,只是那红色,似乎要持续一会儿才能消下去呢。

而就在此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的温香进来看自己继子身体情况时,看见的便是继子程树树跟继子的小年轻朋友在“和谐”的喝水和喂水,以及程树树让崔允忽然脸红了的画面。

啧,两个年轻人都长得很不错,其中一个——说的是崔允——还尤其的不错,所以这画面看着还真挺养眼的。

温香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自然,两个人都注意到有来人,只不过程树树并不如崔允那样知道来人的十分,他还以为来的是“护士”或者“医生”,就像刚才崔允大声喊过来的那些人一样。

直到他看见“陌生人”的脸的第二秒,因为发烧倦怠了的记忆才慢吞吞跟他讲,哦,那是你妈。

不好意思,错了——

那是你后妈。

对,名叫温香,是你老爹在你这具身体自杀之前的几天里,就嚷着要去南美给接回来,还表示之后就会跟你和你老爹一起住的“真爱”。

如果没猜错话,你老爹应该是跟她一起回来的。

对了,怎么没看到你老爹啊?

……

程树树打定主意等他病好了就搞一搞这个死者记忆,让它别再这么随性发挥,给自己出些奇怪的主意,以及随便胡说八道了。

“你好,树树,我是温香。很高兴见到你。对了,你爸爸出去有点事,托我好好照顾你。”

走到床边,温香微笑着看着程树树,温柔的说道。

——嗯?记忆,给点反应吧,这种场面我第一次历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较合适。

记忆沉默一秒,然后“勉为其难”的给了程树树标准答案。

于是程树树礼貌的回了个:

“你好,阿姨。”

被称作“阿姨”的温香倒是不以为意,看样子她也没有期待第一次见面就能被程树树唤作妈。

再者,很明显她这样客气而保持距离的样子,应该也没有打算要做程树树的妈的意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温香接着问道。

“……还好。”程树树老老实实回答。

“那就好。”

说着,温香转头看崔允。

“小允,晚饭已经做好了,不介意的话你吃了再回去吧。”

晚饭?

是已经到了晚上了吗?

程树树恍惚意识自己睡觉和病着的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谢谢温姨……不用了,我爸爸说要在家等我吃饭。那什么——那我就先走了。程树树——”

说着要走,崔允也没有放开握住的那只手的意思,他看着程树树,抿了抿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不好说出口的样子。

程树树跟记忆融合的还算完美,也懂此时自己该说话:

“没事儿,你走吧,我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还有啊,谢谢你照顾我。”

崔允不由苦笑了一声。

“我才没有照顾好你,你不要跟我说谢谢……总之,你好好休息,过两天那边事儿安顿好了我就来看你。对了,有什么事,不,就算没事,你但凡想打电话,都随时给我打,多晚多早都行,随时都可以。”

说完,他就看着程树树,似乎在等着程树树回应他刚才的许诺。

程树树有点为难。

崔允说了不让他说“谢谢”,那这种时候,他该说点什么才比较合适呢?

“你们感情真好。”

温香忽然开口,温和的笑着。

“年少时的感情最干净最纯粹了,树树,你能有小允这样的朋友,我可好羡慕呀。”

程树树因为生病显得稍微迟钝的大脑总算接收到来自温香的“友情提示”,知道该说什么了。

“……行,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这样对崔允说。

果然,这话随即便让崔允沉沉的愧疚的表情变得生动许多,还带了点——仿佛藏着些小期待的雀跃。

程树树:……

人类的友谊真奇怪啊。

他想。

还有,人类之间进行交流的话语感觉好麻烦啊。

七拐八折,虚头巴脑,废话真多。

哦,差点忘了,之前死者那支手机好像在死者跳崖的时候就摔了个稀碎,记忆里也没有崔允的电话号码,那岂不是说——

自己要失信了?

不对,等一下!崔允只是说他想打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打,那相信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应该都没有“想打”的时候吧,所以,就不能算失信吧?

嗯,就是这样,没错的。

“那我走喽?”

崔允终于还是放开了程树树的手,依依不舍的对程树树说。

程树树:“……好,再见。”

看见程树树跟自己说再见,崔允脸上难以掩饰的舍不得,却还是只能一步一步离开程家。

程树树听见从外面房间传来的“温姨留步,温姨再见。”之类的话,再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不以为意,复而闭上眼,又想睡了。

门好像被谁从外面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夏季的夕阳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了房间,少许的几缕刚好洒在程树树的床上。

程树树不由想着——

人间的床……真的好暖。

有点像崔允笑起来时候的眼睛。

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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