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放在冰箱里凝固的柠檬巴巴露亚正好可以吃了，因为是在饭后，每个人肚子里留给它的空间都不多，所以程梦书留了一半在冰箱，另一半两人一狐分，小狐狸有躲起来吃喜欢东西的习惯，在分到应得那份后，直接就叼回窝里吃了，剩下两人在店里慢慢享用。
春日午后的阳光并不热烈，外头没有树叶遮挡的地方，染上一层淡黄的光，几家饭菜香在老城区里回荡，并不宽阔的街道偶有人骑车经过，香味指引着迟归的人，奔赴着家的港湾。
程梦书和曲宸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享用着甜点，一边看着街边风景，此时外面人已经很少，大多人吃过午饭会待在家里歇一歇。
午后暖风熏人，世界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
“平时这个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程梦书好奇地问着，用小勺挖一口甜食送进嘴里，眼神满是疑惑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很认真品尝着甜品味道的曲宸。
“做什么？”曲宸犹豫地停下动作，回想了下，“大概率在处理工作。”
“那要是没有工作的时候呢？会像今天这样出来觅食吗？”
听到“觅食”这个词，曲宸隐晦地看了眼程梦书，见他一脸正常的模样，丝毫没觉得自己用词有什么不对的样子，对此只能无奈默认。
“休假的时候，确实会去自己喜欢的店里吃饭。”
“只有休假的时候吗？就没有不忙的工作日，或者摸鱼的工作日吗？”程梦书咬着勺子想象一下，感觉以对方严谨的性格，好像不太像会摸鱼的样子，“比如说偷偷溜出去，然后因为甜品店不能堂食，就外带到公司办公室里吃。”
曲宸听着程梦书脑洞大开的想法，忍不住笑了下，道：“不需要。”
“啥？”说着自己想象的程梦书没听清曲宸的话，下意识回问。
“想吃东西不需要偷偷溜出公司，作为公司的老板，不至于这点自由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到警局附近买甜品？”程梦书立马发现了盲点，“我记得那个甜品店是连锁的，宸风集团周围就有一家分店。”
听到这个问题，曲宸愣了一下，然后别扭地转过头不看程梦书，岔开话题问：“你不是说你不怎么出门，怎么知道公司附近有分店的？”
“那家店的店长是我同学，开业那天他给我发过优惠信息。”
程梦书不提这个，曲宸还真没想起来，对方也是毕业了五年的大学生。
“你大学什么专业的？怎么毕业后没进入社会工作，反而开起书店来了？”
“学哲学心理学的，因为不好找工作，加上还有一些积蓄，家里书也多，索性就开了书店。”
说着，程梦书用手支撑着下巴，眉目温柔笑盈盈地看着眼前人，“我说，你该不会是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你喜欢吃甜品吧。”
“什么？”曲宸被这神来一笔说得一愣，随即否认，“你想多了，刚刚不是在聊你的情况？”
程梦书笑容不变，“我可不是会因为某些人故意岔开话题，就忘记最初疑惑的人。”
说完，他眼睛眨眨又是一笑，“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网开一面，继续说回之前的话题。”
曲宸听到后不自主地侧了侧头，轻咳一声，没好意思搭话，然后就听程梦书语气平淡地说着自己后来，开书店顺带接地府委托的事，好像之前的调侃从未存在一般。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总有人跟我说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繁荣，就应该去历一历，闯一闯，可是他们从不知道，世界哪里都是一样的，日复一日重复着无聊的生活，人们总喜欢把到一个新地方的陌生感叫做新鲜感，好像这样就能洗刷掉自己的恐惧，歌颂起自己的勇敢，其实本质并没有改变。”
“不一样的。”曲宸默默地听着程梦书的话，不知怎么地心里没由来泛起酸意，连喜欢的甜点都吃不下去，只看着外面风景温声道：“我过去的大半时间都在公司消耗，每天都有新的工作要做，有时忙过了饭点，坐在办公室里等秘书送餐，也会像现在这样，从落地窗往外看。”
“会看到什么？”
“人。”曲宸低垂着眸，眼神中泛不起一丝波澜，“小得跟蚂蚁一样，从一端到另一端，周而复始看不到意义。”
程梦书愣愣地看着曲宸说话，然后就感觉唇边有什么碰了一下自己，抬眼看去，就见对方挖了一大勺甜点送到自己嘴边。
见自己看他，曲宸竟然破天荒笑得温柔，“从大方向看，任何事物都有周期性，任何事情本质可能都没有改变，但是我们身在其中，这就是意义。”
“情绪低落的时候，就多吃点喜欢吃的，一口不够就两口，两口不够就三口，总能安慰好自己。”说着，曲宸又往前送了送甜品，示意程梦书吃下它，“不要想太多。”
程梦书听到最后这句时，只感觉有些眼热，千年之前对方也是这样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难过，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一切都在不可控地发展着，而自己，无能为力。
“谢谢。”最后，程梦书眨了眨眼，将一时的失控收起，又变回平时淡然、没有坏心情的模样。
而就在这时，书店门猛地被推开，打破一室安宁，一身黑的鬼差吴世走了进来，后面还拖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光头男鬼，对方不情不愿地被锁链带着往前走，但束缚对方的锁链并不稳固，看起来随时可能崩裂。
程梦书看到前几天还闹过不愉快的鬼差主动登门，再加上带了个恶鬼来，顿时就知道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又有新的委托到了。
心里想着，面上却装作不知，“这不是鬼差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曲宸听到程梦书对于来人的称呼后，稍微愣了一下，凝眸认真地打量着这位鬼差，同时他也也注意到，程梦书的语气有些不对，好像并不欢迎这位鬼差。
吴世也听出程梦书话里的不欢迎，但现在这件事只有程梦书能解决，要不是地府上头发话，他也不想来这里跟对方打交道。
因此，吴世只能压着脾气道：“虽然你我有过节，但既然你和地府达成了协议，我也有职责在身，那么那些恩怨就先放下，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
“鬼差大人真是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难怪上次张口闭口就是我的责任，这么一副好唇舌恐怕欺负过不少人吧，我可不敢接你送过来的委托。”
吴世黑着一张脸，想到前几天自己没找到曹秋萍，被地府押送到黑狱受罚的事情，经历过黑狱的折磨，他再也不想因为办事不力而挨罚了。
因此，他沉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程梦书闻言挑了挑眉，“向我认错道歉。”
“你做梦。”吴世回答地斩钉截铁。
听到这样的回答，再加上对方一副悍不畏死，像是自己无理取闹的模样，程梦书忍不住冷笑，“那就麻烦大人把鬼带回去，我倒要看看，地府是不是也觉得你没错，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地府的委托任务不接也罢。”
吴世知道那件事是自己没理，但他就是不想让程梦书赢，更不想看到对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自己上任前可是听别的鬼差说，对方最会装模作样为难鬼差，上一任鬼差就是被他无理取闹给撤下去的。
不过形势比人强，这件事真闹到地府，不仅自己没道理丢人不说，说不定位置都没坐热，自己也被撤了。
因此，他只好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叫一样，小声地说了句，“上次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
虽然声音不大，但程梦书到底是听到了，脸色好了许多，也不再揪着不放。
他看了眼被锁链缠住的光头鬼，目光回到鬼差身上，“说说吧，这鬼是怎么回事？”
吴世见程梦书松了口，立马就说起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这个鬼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鬼，生平没有大善也没有大恶，按照规矩喝了孟婆汤投胎就是，当时他喝了孟婆汤正要过奈何桥投胎，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过桥的时候他突然怨气暴涨实力大增，打伤了在场维护秩序的鬼差，还差点被它逃出地府，来到了阳间作恶，抓他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后地府与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协商好既往不咎，帮他找回记忆报了仇，他就去乖乖投胎。”
“因为它喝了孟婆汤，记忆已经全部丢失，只能由你来找回他的记忆，找到他的死因，消除他的怨气。”
程梦书闻言点了点头，但他在意的却不是委托内容，而是别的，他很认真地问道：“就是说，你现在也不是这鬼的对手，那他要是在我这里不见，应该怪不到我的头上？”
吴世听得牙直痒痒，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不会怪你，结成契约后，我会把他带回地府！”
“我去，你这鬼差可真够窝囊的，闹半天你根本使唤不了人，我还以为跟着过来就能立马恢复记忆。”一旁看半天的光头鬼，总算看出点名堂，忍不住出声嘲讽。
“你！”鬼差正要反驳骂两句，却听见程梦书同样没放过光头鬼，嘴上不饶鬼地说道：“你不窝囊，有本事自己想起来记忆，还不是要乖乖跟着过来。”
“嘿你小子！”一听这话，光头鬼就撸起袖子，冲上前去想狠揍一顿面前的小白脸，没想到这人还没摸着，就先被金光给摔俩跟头。
程梦书见状挑了挑眉，“你动手前都不先看清楚的吗？再不济你动动脑子想想，为什么我这样说话鬼差都不动手？你不会以为就你想打我，而他脾气好吧？”
一句话，把两个鬼都给骂进去了。
在一旁的曲宸，见程梦书舌战两鬼丝毫不落下风，突然觉得对方也不是没有战斗力，至少插刀插得很不错，没看那俩鬼被气的，青白的脸色都透着几分红润，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而且会气人好啊，至少受了委屈，不至于憋屈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的曲宸光顾着高兴，丝毫没察觉面前一个鬼差一个恶鬼，谁都没能欺负程梦书，反而被气掉半条命这件事，与自己之前认为对方好欺负的这件事相违背。
眼看鬼逗得差不多，再逗就过火了，程梦书收敛神色，轻咳一声后，一本正经地道：“行了，这个任务我接下了。”
说完，他看向光头鬼，“说一下你想吃什么吧。”
显然在来的路上，吴世跟光头鬼说了流程，对方并不像曹秋萍那样一问三不知，很干脆地就回答，“想吃盖饭。”
程梦书想起电饭锅里还剩一些米饭，热一热再做个浇头就行，心下没多想，直接答应就进厨房准备，临走前不放心留曲宸一人面对那两只鬼，就以打下手的理由把人一起叫走。
进了厨房的曲宸，就不像外面那样沉默，他听了那么久，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询问，有关地府，有关跟那鬼差的过节，也有关于程梦书自己的，很多很多。
程梦书很耐心地一一解答，与之前的插刀小王子形象完全不一样，让曲宸听着听着解释，开始遗忘程梦书之前牙尖嘴利的模样，又担忧对方会不会被鬼差穿小鞋。
在回答问题的同时，程梦书没忘自己的工作，打算做一款温泉蛋肥牛盖饭，叫曲宸一起来不过是担心发生意外，并没想让对方干活，所以只让他站到一边看着。
奈何曲宸觉得干站着别扭，想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就从递个盘子递把刀开始，再时不时问个问题分散程梦书的注意力，慢慢地就完全参与进来。
等到食物烹饪完毕，程梦书接过曲宸递过来的纸巾擦汗，回过神才发现对方至少帮着干了一半的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