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修辰有些失神,吉米还想有所动作,但何喻之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掌击开他的胳膊,那刀也应声飞出。随后,何喻之用腿勾来了背包,径直往吉米头上砸去。
吉米求饶着,表情中夹杂着畏惧与不解。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鸣笛声。
何喻之停下了动作。
管理所的车疾驰到巷子里。紧接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跑了过来。他们给吉米戴上了手铐,将他向车后座押去。
何喻之依旧浑身颤抖。他放下背包,强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望向白修辰,只见后者捡起了他的眼镜,正靠着墙,用衣角擦拭镜片。白修辰的伤口渗出了大量血液,浅灰色的毛衣已经被染上了大块殷红。何喻之赶紧又蹲了下去,拉开背包去翻手机。
“你在找什么?”白修辰嗓音沙哑。
“给你叫救护车。”何喻之道。
“不用了。”
“你必须马上去医院!”何喻之的态度决绝。
“那我自己叫吧。”白修辰闭上双眼。
那边又走过来几个管理员,捡走了那把刀,将它封装在袋子里,并开始向何喻之提问。
“车里那人说你刚才在学院街卖唱,是这样的吗?”
何喻之还没开口,只听到身边传来了白修辰冷冷的声音:“他被抢劫了,你们的第一个问题却是:听说你刚才在卖唱?”
“不好意思,我们只是需要记录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请您谅解。”
何喻之只能沉下心来,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等他说到逃跑的同伙时,白修辰补充道:“车牌号是A83049;克罗诺斯T型,宝蓝色。”
何喻之猜他是用仿脑元件拍了视觉照片。
管理员们对白修辰的见义勇为表达了感谢。
不一会儿,何喻之听到了另一重鸣笛声,这次来的是救护车。
管理所的人没有找何喻之的麻烦,说如果抓到那位同伙的话会联系他们,并叫他们看完病后告知伤情,以给吉米定罪。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尝试为白修辰止血。他们说情况并不太妙,因为血有点止不住,还说他伤口很深,可能需要缝针。接着,他们问白修辰是否有疼痛与麻木,说不能排除桡神经损伤。
“如果损伤了会怎么样?能恢复吗?”何喻之焦急地问道。
医护人员道:“以现在的技术,不必担心,但完全恢复的话,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影响拉小提琴吗?”何喻之又问。
“你怎么比我还急。”白修辰笑道,不以为意。
“因为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啊!”何喻之道。他不想继续充当这个受人恩惠的角色了。原本想要及时止损,可按照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偿还一番,他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白修辰没有说话。
医护人员叫他们别太担心,更何况,要做了检察才能确定是否真的伤到了神经。
“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何喻之问。
“买夜宵。”白修辰望着窗外说道。
何喻之这才想起来他有这么个习惯。
他想起白修辰与吉米的搏斗。到现在,何喻之仍然很难把刚才的白修辰与他演奏小提琴的优雅形象联系到一起。
“你学过什么搏击术吗?”何喻之问道。
“大学的时候接触过一点,”白修辰答,“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这时,救护车开始减速。何喻之注意到他们已经抵达了新大附属医院。白修辰拒绝了医护人员搀扶的提议,自己按着伤口下了车。何喻之本来也想要去搀扶他,想了想,最终只是紧紧地跟在了一旁。
急诊科给白修辰查了血,打了破伤风疫苗,缝合了伤口,并开了抗生素。医生说白修辰的情况至少需要留院观察两天,并根据次日安排的神经检查结果,可能会有所延长。
何喻之陪他去了病房,帮他安顿好后,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五点。
此刻,白修辰双目闭合,正在处理缴费的事宜。之前管理员说要白修辰自费,并留下收据,这样可以让吉米出钱。
何喻之立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由自己来垫付医疗费,但他手头的50多块对于这高昂的医疗费而言完全就只是杯水车薪。
他有些话想对白修辰说,但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就这样,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白修辰睁开眼,转了过来。
他坐姿挺拔,眼神清明,连哈欠都没打一个,但何喻之注意到了他眼中的血丝。
“要不我先回去了,”何喻之低声道。“今晚……真是多亏你了。记得好好休息。”
“我会的。晚安。”白修辰温和地说道。
何喻之嗯了一声,帮他关了灯,又关了门,心中祈祷白修辰的桡神经安然无恙。
***
从医院到家,何喻之走了整整四十分钟。下午一点的时候,他被闹钟闹醒,这是因为白修辰的神经传导检查被预约在两点,而何喻之打算去陪同检查。奇怪的是,他自己醒来的时候,整个左下臂也都是麻木的。
该不会是和吉米扭打的时候伤到了吧?他心想。
好在很快左臂就恢复了正常,让他终于放宽了心,否则他可能也得去做个神经传导检查了。
他边刷牙边打开了门——这是他最近养成的新习惯,只不过门口如往常一样,空荡荡的。雪花依旧不知所踪。
在去医院的路上,他买了几个馒头吃。可就在他享用午餐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白修辰的消息:
检查提前了,一切正常。
那太好了,何喻之回复道。
虽然白修辰不用他陪同检查了,但何喻之还是想去一趟医院。一方面是要去探望对方,另一方面也是要同他讲那件事。
这时,他的手机提示有来电。
何喻之接听了电话,听到是办案的管理员打来的。他们捉到了吉米的同伙,要何喻之去领他的麦克风和麦架。何喻之又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今天就能复工了。
他打算探望完白修辰再去管理所拿东西,这样正好能赶上晚高峰。
等他到了住院部,在用手机登记的时候,听到护士说他是唯一一个来探望过白修辰的人。他猜想白修辰可能对受伤的事情选择了保密。
病房里,有个护士正在帮白修辰测量血压。她见何喻之进来,笑着说道:“哎呀,你们家基因真好。”
何喻之赶忙摆手:“啊,不是的!我们不是一家人——”
“那你们是朋友?”
何喻之顿住了。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和白修辰到底算什么关系。他局促地望向白修辰,却发现对方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见到了什么趣事。
护士见他们都没说话,脸上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欣喜。
“他是我同事。”白修辰最终“澄清”道。
原来白修辰是这样想的。
一旁,护士的笑意略有收敛。
何喻之手足无措地靠墙站着,又抽出手机来假装忙碌。等那护士做完检查,离开了病房,他才抬起头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白修辰说道,“不过,本来也不怎么疼。”
“检查报告发给管理所了?”
“嗯,他们会处理的。”白修辰不急不缓地说道。
何喻之把手机放回口袋,边沉思着,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问道:“我……能不能跟你说件事?”
“你直接说不就行了。”白修辰笑了笑,似乎在嫌他太生分。
何喻之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他知道,这话一旦说出去,可就覆水难收了。
短暂的踌躇之后,他心一横,轻声说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继续帮我了。”
病房内的空气骤然冷却。
何喻之心虚地扫了白修辰一眼,发现对方的笑容消失了,便赶忙试图解释:“我是说……”
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移开视线,假装去看窗外的树。
他看了许久,注意到一阵风刮得枝桠乱晃。他认定了自己已然将这段关系付之一炬,直到白修辰的答复将他拉回现实。
“好,”对方木然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效果,我当然可以答应。只不过,我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帮你的机会了,不是吗?”
“因为你觉得我会去参加大都会的培训,对吧?”
“没错。”
“但我并不——”
“打住打住,”白修辰立起他的双手,“今天下午不就会出结果了吗?在这之前就先别臆测了吧。”
何喻之都快忘了这件事。他原本已经放弃查看结果了;那位摇头的评委已经表明了态度。
白修辰继续道:“就算你不打算去,转而继续参加絮语工坊的话,我也没什么能继续帮你的了,因为你的节目已经成型了。”
何喻之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又道:“我想说的……还有第二点。鉴于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认为我必须要对你有所偿还。”
“比如说……用什么方式?”白修辰扬了扬眉。
“你需不需要助教?”何喻之问道。
“我只用研究生当助教。”
“有没有养宠物?需不需要帮忙遛狗?”
“没有宠物。”
“那,打扫卫生呢?”
“我自己能行。”
“做饭呢?”
“我一般都下馆子,或者点外卖。”
何喻之心想完蛋了,他也就只会做这些事情了。
笑容回到了白修辰的脸上。“你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他微微抬起右手,却最终将它落回到腿上,“我呢,只是在替这个世界偿还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何喻之不知该如何作答。
白修辰向他眨了眨眼:“做好你该做的,就是对我最好的偿还。”
何喻之依旧没有作声。
“你要不要查查考试结果?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出来了。”白修辰转移开话题。
何喻之犹豫片刻,还是顺从地抽出手机,打开大都会艺术学院的申请页面,输入了他的用户名与密码。
等他登录进去,迎接他的不是之前的申请表,而是满屏幕的烟花特效。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失落。
他又点了一下屏幕,那些烟花特效才消褪下去,露出一封信来。正文的开头是:
恭喜你被大都会艺术学院录取!
“怎么样?”白修辰问道。
“好像……录取了。”何喻之说着,感觉自己在做梦。他继续向下读。
“那不是挺好的吗?”白修辰道,“早就说了,你肯定会被录取。”
可是,不可能啊,何喻之心想。论专业水平,自己真的不能与其他考生相提并论。
他急着往下翻去,想看关于奖学金的部分,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获得奖学金才真正意味着被录取。
片刻后,他翻到了倒数第二段,眼前终于出现了“奖学金”三个字:
由于每位被录取的考生都十分优秀,我们决定对原本的奖学金方案进行如下的修改:每位被录取者都将获得相同数额的奖学金,但由于总量有限,每人获得的具体数额将被调整为原本的80%。修改后,此项奖学金依旧可以覆盖大部分的学杂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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