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改变

顾家八子按先王定下的均田制,一人得租用四十亩地,一共就有三百余亩的农田,然而土地贫瘠,气候又不稳定,过去一年的雨量还特别少,今年有三成以上的农作长不好,眼看还有一个月就该收割,却见不到一整片金黄色的美景。

顾叁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计算,估计今年收成最多只能得一千石的粟,扣去课税,这份量的囤粮都不够他们八兄弟未来一年在家里能有一餐吃得饱的饭,自从成年,获得分田,八兄弟在家能吃的就是自个儿的田所能收成的量,收成不好,饭桌上的粮食就少,而今年的量比去年还少了四成,按照从前的经历,他们的一日两餐饭,是要被扣掉一餐,肉末也吃不上,除非运气好,父亲给他们奖赏。

“二哥。”顾叁叫顾尔,“你让我把钱都拿出来是要去换牛吗?还差一贯呢,而且……”树枝戳着地,顾叁叹气,无奈地说:“今年收成太差了,家里不会给我们吃肉,依我看,还是先换只鸡养在田里吧,那还能让大哥吃上蛋。”

顾尔没应,只盯着农田瞪眼看,顾叁知二哥在担心大哥,他也担心,每一位弟弟都担心,但都知道就算留在家里也帮不上大哥,只能默默祈祷着母亲能给大哥说情,不让父亲再罚大哥。

“三弟。”顾尔忽然向顾叁伸手,“给我些钱,我去给大哥抓药。”

顾叁没有犹豫,大方地算出一百文钱交给顾尔,“顺便换只鸡,还有大豆,光吃小米大哥的伤不会好。”

顾尔答应,提醒三弟照看好弟弟们后便回城,他来到城内大街,找到王药家的药铺,铺里掌柜说他们家少爷还在军营,可能过两三天才会回来。

顾依交给的顾尔的信,顾尔已经拆开来看,内容原来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是大哥拜托王药,收顾尔为徒,授其医理。王家和顾家的关系是不错的,但若顾尔主动要去给人当学徒,顾秦想必没那么容易答应,但要是王家提出的就不同。顾尔看了这封信,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沉重,他一直以为大哥嫌他武功不好,对他最常打骂,是要他拼了命也得练好,可原来大哥是知道他对学医比练武更有兴趣。

顾尔拿出药方抓药,掌柜说这些药都很名贵,部分铺里暂时没存货,得等他请人到库里拿,顾尔先问价钱,得到的答复让他心酸,他即使不买鸡不买豆,也买不起这些药。掌柜说,这药方是补血补气,但用的药比较稀有,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吃得起,顾尔灵机一动,就请掌柜按药方给他抓药效相似,但更便宜的药,于是总算没有空手出来。

提着一只鸡、一袋豆,手怀一包药的顾尔,在往回走的路上心思不断,他想,若学医却买不起最好的药给大哥,那有何用?他又想,他六个弟弟各有所长,连最小的顾霸都懂得看字写字,并非都是一介武夫,只是七弟八弟不聪明,五弟六弟没主见,四弟性子急,三弟性子慢,严格来说不是大缺点,随军出征没功劳也有苦劳,拿的俸饷却少得可怜,存了几年都换不到一只牛。

最不公的还是大哥,明明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却没有一官半职,领的是一般兵卒的俸,做的却是将领的事,有功无赏,有误受罚。

顾尔想起之前被关在兆王府,见那些看管他的王府侍卫,有肉吃还有酒喝,且夜晚听他们聊天,说的还是去烟花之地的事,那显然是俸禄很好,才有余裕去玩乐。

顾尔自知武功输给弟弟们,但就他一人都能打得过王府侍卫,为何打仗时得在军中吃苦,没战事就得无偿在顾家当少主的仆人?他们要是都有时间管理田地,收成也不至于那么差。

“哎,那不是二公子?”

顾尔闻声转眼看,真是巧,他竟碰到那日牵他上市集的兆王侍卫,是差点被他勒死的那个,另外还有一人,脸熟,他仔细一想,不就是被他往喉咙抹一刀的人吗?看他脖子缠着纱布,脸有血色,活得好好的,不是鬼,他早在怀疑这人不会死,当时他都没有砍得深,还及时包扎起来,只要捂好伤口赶紧求医就不会流血致死,若真这么轻易死,那别学人当侍卫。

顾尔撇过脸,想一走了之,那侍卫却又叫他,“二公子留步啊,看你这身不像在当班,我们也不是,哪,都是各侍其主,用不着记仇,一起喝一杯如何?”

顾尔站定,看一眼那两人手中,有酒,还有热腾腾的烤饼,脖子有伤那人似乎还不能说话,他撕下一半的饼,示意要给顾尔。

顾尔不像顾寺那么爱吃,他耐得住饿,想着大哥可能没饭吃,他就吃不下,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走向那俩侍卫,拿出怀里一块风干的饼,那是顾叁分给他们几兄弟这日的伙食。

俩侍卫瞅了眼那干干的饼,笑着摇手,“不用交换,我们都吃过了,这是点心而已,吃个爽快。”一人说。

顾尔收起干粮,接过侍卫的烤饼和酒,小尝一口就归还,他没有因被施舍而有什么特别情绪,他走来是有别的目的。

“大白天的,你们可以不当班?”顾尔语气懒散地问。

侍卫答:“今天咱是夜班,王爷设宴呢,都是宴请年轻武将,顾家也受邀,但要说年轻武将,不可能是你家主,该是顾大公子来,我说,大公子真本事,王爷那日之后就找人试,看谁能拉载那么多人的马车,结果没人能行!我就听王爷自言自语,说大公子是人才!这忽然设的宴肯定是为了见大公子,哎,你会跟来吗?有烤全羊呐!要是有机会,给咱一半羊腿好吗?”

顾尔面上没表情地敷衍说看情况,实则脑中翻涌起了点子,本来他只想探兆王和父亲那日之后在朝中有否交恶?了解一下事态,免得父亲借故再迁怒大哥,没想,听这俩侍卫所言,兆王似乎很看重大哥。

别过俩侍卫,顾尔匆匆回田里,把鸡和大豆交给顾叁,然后以要回家熬药为由又赶回城,奔家里去,他想问大哥是不是赴宴?要是父亲不带大哥去,他就要献计大哥自己去,因为兆王要请的人是大哥而已。

顾尔翻墙进门,后院没人,进房却也没见大哥,他心有不好预感,大哥不是又被罚的得找太医来看吧?他连忙要找顾业,倒是顾业先发现他,把他拉到房里去说。

“二公子,大公子吩咐我给你们几兄弟传话,大公子已经得到夫人的允许,让你们暂时待在田里忙,收成后才回来。”顾业说。

“大哥呢?”顾尔立马问。

顾业唉声叹气,顾尔失去耐心,抓着师父肩膀晃,抬高声量:“大哥呢!”

“二公子,你就听话。”顾业没气顾尔失礼,反而握住顾尔的手,温柔地拍,“大公子没挨打,只是被罚软禁三日,没事的,正好能养伤,我会照顾好大公子,你就看好弟弟们,身上还有钱吗?师父给你一些,收成劳动力大,多买些米,来……”

“我们够。”顾尔把师父塞手里的一袋钱还回去,他决定不为难师父,说:“您给大哥买些肉,大哥好久没吃肉了,他在军营分到的都没吃,全带回来给我们,还有这药,我们买的,您给大哥熬了喝。”

顾业接了,语重心长地劝顾尔要听大哥的话,顾尔只是点头,顾业送他出门,他等了会儿又翻回来,回房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佩刀,他原想偷偷去看大哥,但还是忍住,悄悄地又翻出墙,前去兆王府。

顾业把药拿到后厨找刘赞熬煮,还多给些参片要加入药,刘赞苦着脸,说夫人的婢女有交待,只能给大公子一日一碗米粥。

“这不饿死人吗?”顾业跺脚。

“我把药掺进大公子的粥里吧。”刘赞的小声说。

顾业考虑着,顿闻熟悉脚步声,连忙把药藏回怀里,顾夫人的婢女瑶灵走了进来,对顾业有礼地点头,说:“我来拿大公子的粥。”

顾业心知瑶灵这女子随顾夫人从皇宫里来,不是个单纯的人,虽没见过她对顾家庶子不好,但未免生事端,顾业就不冒险请她偷带药给顾依,他离开后厨,想着自己熬药,半夜再偷拿给顾依。

顾依被关在先前顾夫人让他养伤的房间,虽没守卫,但进出得经过顾夫人房外长廊,白天常有伺候顾夫人的婢女来回,顾业得知顾依被关就来找,被瑶灵拦在门外,说夫人不让别人进房,于是顾业只能在房外问,好在顾依是能说话,就让他传话给几个弟弟。

其实,以顾依的功夫,要施展一点轻功自房顶离开还是很容易,然而,顾业肯定他是不会这么做,即便没受伤也不会,可顾依现在伤情如何,顾业也是毫无头绪,他是一点不相信顾依嘴上说的‘没挨打’,要是没挨打,瑶灵还回来的家法藤条怎么沾着新鲜血迹?

顾业待在远处,看向端着一碗粥走过长廊的瑶灵,这女子有点功夫,只是深藏着,早前顾依被罚守夜时对这女子提防,顾业因此才留心,进而发现这个顾依可能老早就已看出来的事。

房外,瑶灵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大公子,请喝粥。”她把粥放到榻上。

顾依站在紧闭的窗边,背对着瑶灵。

“大公子。”瑶灵再唤。

顾依没应声。

“大公子,您若不方便,我能伺候您喝。”

“不用麻烦。”顾依转过身,走向榻边,他伸出自腕到每根手指都缠着纱布的右手,端起碗就喝。

“大公子无需勉强。”瑶灵皱着眉头。

顾依一口气喝尽,放下碗,他背过微微颤抖的右手,换用左手拿起托盘,稳稳地递给瑶灵,他的左手和右手一样给包扎,并严重地肿胀。

“你可以走了。”顾依说。

瑶灵接过托盘,后退着离开房间。

顾依等门关上,把手举到面前,仅仅只是捧了个碗和一个托盘,就痛得颤抖,他这双手不止已经皮开肉绽,连指骨、掌骨,都裂了,一百藤条要把他这双历尽磨炼的手打成这样,实则也不简单,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别说三天,三周都未必好,还可能永远不会好。

顾依想握起手,然而做不到,他很清楚,再不接受治疗,他辛苦练的手上功夫就要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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