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潇关上车门,避无可避地短暂跟驾驶座上笑着望着他的林晦对视了眼。
数九寒天里车内却热得仿佛火炉,刚除过雾的车窗内侧又蒙上层薄雾,时潇还没坐稳手上就被塞了杯还热乎的牛奶。
“......拿走,不想喝,边去开车。”
林晦塞牛奶过来的时候,手撞在一起,时潇眼皮一跳,直觉孔雀开屏肯定又要作妖,未雨绸缪打断:
“不出门不约饭不谈恋爱,还有,别来我那儿找我,没假。”
林晦轻笑出声,也没说话,趴在方向盘上瞧着系着安全带的时潇。
时潇眼底不爽越积越多几乎快溢出来。
林晦等时潇系好安全带才不紧不慢坐直身体,发动机轰鸣的瞬间,慢悠悠甩出一句:“时潇,你眼睛真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
时潇听到林晦这句堪称调戏的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发火,反而眉头紧皱,漆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好像真的心无旁骛开车的林晦良久。
半晌才收回视线。
“不喜欢那个地方?别装,知道我说的是哪儿。”
时潇语气异常笃定,不咸不淡地问:“现在的还是早就有了?为什么?”
昏昧的光影撕碎寒风忽明忽暗映在脸上,林晦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的五官隐约被勾勒出形状,噗嗤一声笑着说:
“没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落莺,不好听。时潇,那姑娘被拐来的对吗?”
时潇沉默半晌,没开口,刘怀没到案前他只能是怀疑,不能确定。
林晦顿了下,借着等红绿灯的时候转头看时潇。
车外朦胧的光线打在时潇脸上,明俊冷然的五官恍惚间柔和几分,刚敛去没多久的笑又冒出头,说:
“时潇,只凭刘怀一个人,没有固定经济收入的他,真有能力把一个大活人藏那么久吗?”
绿灯亮起,车缓慢起步的空当,林晦余光瞄着偏头看向窗外的时潇,心中不由自主的想,眉眼都漫上笑意,......真的好像。
林晦猜测没问题。
刘怀一个人做不到。
时潇敛目低眉,回想起刚才林晦下套的话,察觉出不对来——信息差,他发觉死者生前可能曾被拐卖。
一是多年的办案经验,二是因为走访结果汇总,附近人家压根没意识到有她存在,说明她可能平日里见不得光,三是几天了,当地查到符合条件的失踪女性户籍跟死者对不上,三点没一点是林晦有权限碰得到,更何况一检结果下午出来,他也才知道。
而且——
林晦今天倒是没死乞白赖找理由送楼底下,占地巨大的黑车就盘踞在时潇小区门口路对面无人问津的小道,不碍事,不占道。
就是有一点,要想过马路,怎么都得绕车一圈从驾驶位过,绕不开。
砰。
“啧,时间好像还是有点早。”
林晦眼底笑意加深,平直宽阔的肩膀此刻却像没骨头似的往后靠,姿势懒散得不成形,也能轻而易举平视时潇,没个正行拉长尾音:
“那么,晚安~时潇,拜拜,不用管我,等你进去我就走了。”
时潇眯起眼,不动声色上下打量明暗交界处某个没大没小的混蛋。
果然扫见蒙昧光线下,林晦鼻翼侧面跟极具张力的五官比起浅淡得似乎没存在感的小痣,时潇瞳孔微颤,丁点异样没显露出,转身离开。
“时潇,其实我刚才逗你玩的,我没那么讨厌那地儿。”
林晦毫不掩饰愈发灿烂的笑容,等时潇即将步出小道,才略扬声说:“也不能算,反正没表面上那么厌恶,不用特别照顾我,新一轮走访也带我呗。”
时潇没转身,略带讥诮的语气压过行人喧闹的人声,清晰地传过来:
“自个儿找你中队长打商量去,我手没那么长,找不到我这儿。”
“......”
林晦一时语噎,后知后觉意识到件事。
......虽然他俩一个办公室不假,但他好像跟时潇差的不只薪资待遇,嗯,好像以前江城的不提,单论现在的都够不着。
“嗯?你问那个?这我真不知道,不过上次你问完我,我找朋友打听了下,真挺高的,都提到副支了,还是江城,要求都不能用苛刻形容,那肯定得是尖中拔尖,唔,独占鳌头。”
卓定远一边叼起煎饼袋子,一边往前胸别记录仪,含糊不清地说:
“可能就是吃了年轻的亏,也不一定,不过具体原因这真就不清楚,咱分局里,知道时队情况多点的可能也就咱张局一个,一般领导都不怎么提,毕竟属于明着降呗,一般咱系统里对这都挺忌讳的。唉~这家原来有人啊,怎么上面写的没人?我记错了,我看看......真没跑过,走着,敲大门,报名号,上笔录,三件套安排。”
林晦手指微颤,心底平白生出种奇怪的酸麻感,就像被柠檬汁浸过的钢针刺了下。
时潇一个人放弃那么多,又背井离乡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年纪轻轻的,却跟个古板的老学究似的,不出门不见客,甚至——
“你们是?”
院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敞的更大,一个打扮流里流气的黄毛从里面探出头,被卓定远身后林晦吓一跳,刚羡慕嫉妒地从五官上移开眼。
黄毛又被林晦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怅然惊了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迎进两人。
一顿七扯八扯套话过去,曾昀算是听明白了,面露苦色回:
“两位差老爷,我真的不认识这姑娘,刘怀我也真不熟,我常年又不在这儿呆,外出打工过年过节都不舍得回来一次,刘怀那腌臜人,我还没我爹我娘清楚,真的!再说,这捕风捉影的东西誰讲得清,您从村东来的时候,不也瞧见了?”
“那小马扎一支,瓜子一嗑,说不定就是听风就是雨,您行行好,别问我了,我都讲得口干舌燥了,还有您这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上门,多吓人——”
林晦眉心微动,眯起眼反问:
“什么捕风捉影?曾昀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而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下午四点你怕什么?你真不认识小薇?”
原先本来就被绕的晕,曾昀下意识反驳:“哪儿有,——什么小薇,刘怀明明......!”
林晦没多做犹豫,一拍瞠目结舌下意识撸袖子往身后摸手铐的卓定远,神情冷然:“卓子,带走吧。”
黎杰把外边递来的水往曾昀面前的桌板上“砰”的一放,大喇喇说:
“不是口干舌燥吗?喏,现在水来了,喝吧,喝完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老实交代清楚,曾昀,事情严重性不用我们再三给你重申了吧?”
“唉~唉~~我怎么就那么蠢的着了你们的道呢?”
曾昀摸着锃亮冰凉的手铐,小声嘀咕,第十八次叹气:“警官,咱真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刘怀那王八羔子,我真,我真不知道说啥啊!”
林晦没吭声,翻看曾昀没什么问题的资料,等曾昀吞吞吐吐嘀咕完,才不紧不慢开口:
“曾昀,刘怀已经被列为重点嫌疑人,你确定还是什么都不开口吗?现在刘怀还没落网,你要是主动交代,这算立功,要是他落网后你在交代,那可就算包庇了。”
黎杰煞有介事配合林晦的话点头。
曾昀盯着灯光掩映下此刻在他眼中无异于黑白无常的二人,不情不愿地开口:
“我真刚从外地打工回来,被老板裁了,工资都没讨回来,这你们应该都知道,左邻右舍都能作证,多余的我真不知道,.......你们别这么怀疑地看着我——我真跟刘怀那倒霉催的单单只是酒友,还是冯英杰那老不死的牵的线,您该找冯英杰——冯英杰跟刘怀关系可好了。”
曾昀抬眼望着头顶比白天太阳还亮堂的白色灯管叹口气,往后一仰脑袋,手上挂着的手铐叮叮当当撞着桌板,像是放弃挣扎似的往外倒豆子:
“不叫小薇,其实我原来也真不知道刘怀那老房子里藏了个姑娘,又偏又远,破破烂烂的没人想进去,我以为真就是他说的人心甘情愿跟着他,我一听是外地的,也没多大兴趣也就没忘深处想。”
“后来想想吧,确实挺蹊跷的,刘怀那游手好闲的王八羔子凭啥有人跟呢?警官,我真的只知道刘怀叫那姑娘风铃,我连那姑娘多大都不知道,没见过面,也就......也就听我妈转述过,说挺惨的,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啊,那么大个没脸女人伸着长指甲,追着你索命誰睡得着?”
黎杰没停:“关于冯英杰,你知道多少?”
曾昀低头用指甲盖划着椅子上的纹路,滋啦滋啦的声音在空荡的讯问室里很刺耳,慢慢道:
“冯英杰十几年前突然搬了家,听我爸说家里多了个小女子,外边认的,他风气不好没人关心,从那之后镇东搬到镇西,买的还是镇里一户人家的宅基地,莫名其妙,一单身老头,有钱还不如搬城里,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我从村口情报站里听到点小道消息,老一辈都缄口不言,年轻人没几个知道的,我跟杨婶子关系好,说是——”
曾昀像是有点心慌,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是镇东那一片,十几年前发现可多人呢,半死不活疯疯癫癫的,听说还有个挺惨的尸体被抬出去,好像是个......警察,女的,十几年前的事誰知道真的假的。”
耳机里突然响起道声音,黎杰一愣,时队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开会去了吗?
“.....黎杰暂停,别问了,让林晦出来,换人进去。”
砰。
“时队,我能行,让我进去......”
林晦瞳孔紧缩,紧抓着时潇左手,那模样像极了哀求,声音都在发着抖。
“我能承受住,让我再进去吧,求你,那是——”
时潇垂眼盯着靠坐在椅子上,四肢百骸都在不自觉发颤的林晦。
林晦这个状态进去是不可能的,时潇无声睨了眼头顶没开的摄像头,往常话痨的人此刻却安静得仿佛只剩气声,表情空白到只剩茫然无措。
“你不能参与审讯,林晦,你应该清楚,曾昀他不知道,不知道你母亲的事,年龄对不上,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半大小子,对不对?”
时潇拉开椅子,坐在林晦对面,语调稀松平常的冷静,不容质疑地垂眸说:“可以听,等你冷静了,去监听室。”
“......好。”
“嗯?时队,哎小林也来了?上完厕所了?”
林晦神色不变接过时潇许给他的耳机,微笑着回:“回来了,季姐怎么也在?”
季槿舒盯着屏幕上的曾昀,眯起眼随口回:“哦,你说那个啊,我路过,小卓不是进去了?我就来看看。”
耳机里曾昀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后刘怀那厮跟冯英杰关系莫名奇妙好了起来,不过我一直感觉他俩鬼鬼祟祟的,就一次聚会酒散之后,偷偷摸摸跟着他俩,他俩竟然一块儿进的刘怀家,刘怀从他妈死之后就特排外,我就是因为好奇冯英杰一个老头怎么跟刘怀忘年交。”
曾昀想到什么似的。
“对了,警官,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个风铃是不是就是以前老冯头认的那女儿,估计刘怀手里捏的有那老不死的把柄。”
曾昀有点口干舌燥,舔了舔唇,才继续:
“然后我听到一个女的声音,声贼小,本来离屋子就远,我还以为电视,——我真听得不清晰,俩人也不知道是誰,应该是刘怀喊了声风铃,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总不能风铃是喊冯英杰的吧?我真是现在才知道里面真的藏了个姑娘,所以事发之后才特心慌。”
卓定远神情严肃:“除了冯英杰外,确定没有其他人进过刘怀家吗?”
曾韵抬头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确定道:
“......没吧,警官这我真不知道,你也知道镇上人都是乡里乡亲的,最多就是聊聊闲话,大家平日里又忙,誰能真有空没邀请去人家家里打上门直接问啊?我也......也就是酒后闲的,酒醒之后就扔到脑后了,要不是真死了,我还真不一定想起这回事。”
曾昀低头嘟囔了句:
“我当初也就是听说刘怀那小子是二刈子,才偷摸跟上去瞅瞅,誰知道八卦没听上反惹一身骚,她索命也该找刘怀,怎么找上我了,我又不是千里眼,真不知道她在里面,真知道怎么可能不帮她,早知道我就是扒墙头也得探探虚实——”
林晦摘下耳机,手无力地垂下,撑在单透玻璃窗前。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林晦没有再听到关于自己母亲的只言片语。
一句没有。
“时队,你真就只拿一瓶,我记得里面存货还多!”
楚晚棠今天算是开了眼界,瞠目结舌地瞧见时潇从法医室拿完材料后没直接走,反倒折去休息室。
时潇面不改色从若干个冰箱里准确无误找到他们藏着后备能源里的那个,最关键里面还有领导班子最忌讳出现在局里的东西。
不仅没秉公执法给他们抄了,还......,啧,得亏张局下班回家不知道,要是知道大队长带头违反纪律,纵容下属喝酒,虽然已经下班也不在备勤吧,但是,啧——
至于为什么不是时队喝?
不可能的事,上次庆功宴,时队当着分局和市局一堆领导班子面堂而皇之拿冰红茶充酒的事迹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而且吧,林晦又不喜欢吃甜的,甜筒肯定时队的,啧,卓定远这睁眼瞎给的什么破消息,关键的一句没提,林晦这不是有人安慰了吗?
楚晚棠拉开冰箱拿了瓶饮料,不经意间扫了眼藏最后的易拉罐——一瓶没少,表情明显一愣,行吧,原来她多虑了,时队没拿,那易拉罐拿的是?
......可乐,这用得着特意来这冰箱拿吗?该不是林晦那小子就把这藏东西的冰箱说给时队听了?
刚才时队走的那么着急,应该没看见吧?
楚晚棠无奈地摇了下头,啪的一声叩开易拉罐,举起手,望着璀璨夜空的背景下,手腕上泛青的血管上那道清浅的白痕。
楚晚棠抬脸望向天空,一盏一盏亮起的万家灯火下,丝毫不逊色的星河璀璨,像是怀念着什么,无声叹气,眼底满是藏不住的遗憾。
——相比林晦,她更先认识的是那串黑底白字的警号。
深蓝的穹顶下,满天繁星犹如银河的微粒,从寒冬中稀疏的枝枝丫间绵延无尽在两人头顶延伸开来。
时潇远远望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林晦,心脏莫名揪了一下。
林晦本就天生上翘的嘴角,看到小道边黑暗中走出的人影时,复又下意识勾起。
时潇瞧见林晦又露出丁点灵魂都没仿佛凝在脸上,活像个漂亮的无机质娃娃的笑容,他就不舒服。
他不喜欢这样的林晦,既然心里没在笑,眼底没笑意,笑什么?
感受到肌肤微凉的触感,林晦无辜的嘴角硬生生被抵抗生理构造往下扒。
林晦怔愣回神,视线从眼前坏事干完跑路的手指艰难移开,垂眼望向面无表情一点看不出刚干完幼稚行为的时潇。
“难受时候就哭,反正你以前不是挺——”
时潇像是读懂林晦略微瞪圆的眼睛里的难为情,截住话头,不客气地把一个人快占满公园一个花坛边的林晦往边上搡,等挪出容纳一人的空位,手搭上花坛边利落翻身上去,嗓音懒散开起玩笑:
“要是不放心,一会儿东西吃完,等我走远点喊你,听不到我声音的时候,你再哭出声。”
寒风露重。
盯着满满一袋零食,青年无奈解释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我没想哭。现在也不想吃,你甜筒别吃那么快,胃会不舒服,你才刚好点儿。”
“又想扯开话题?”
正把甜筒盖子捏得吱呀作响的时潇动作一顿,挑了下眉,抽屉里搜刮的零食拎到另一边,“想让我夸你情商高?”
时潇手掌往后撑着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有点潮意的土块儿,仰头望着天际上的仙女座,声音难得柔和:
“不想提就不提,就一点,别憋着,会哭,会痛,会开心正常都是人,人民公仆也是人,这点没错——”
时潇声音蓦然拐了个弯,重新变回不爽的状态,就差指着林晦鼻子骂:
“情商就是让别人舒服,但一定是利己的。如果你让别人舒服,你自己反而很痛苦,我告诉你,林晦,那不叫情商,那叫缺心眼。”
林晦猛然抬头,黄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像是被星空完全占据心神的时潇,良久才收回视线。
等如有实质般的灼热的目光退去,像是无知无觉的,时潇才借着璀璨的星光偏头看了眼林晦干干净净的脸——一点水痕都没。
时潇轻啧了声,稍微松口气,没真哭就行。
他可哄不了,一如既往没辙,又莫名冒出来点遗憾的感觉。下午那会儿脑海突然又冒出的想法终于偃旗息鼓——张如海把林晦塞过来时,他就该干脆连人带桌打包送垃圾站。
“时潇,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林晦没接零食,可乐倒是接了,指腹摩擦着瓶壁的冷气凝的水珠,轻声问:“......一个问题换一个。”
时潇拎起眉梢,睨了眼冷不丁提起这档子事的林晦,光记得好处吵架倒是没记性,真亏他还没忘。
算了,这小子记性不本来就不是常人理解的。
时潇眼皮半阖:“想问什么就问,......不想回就别回,问什么?”
林晦不经意扫见时潇手指蹭到的浮灰,眉头微动,窸窸窣窣摸起大衣口袋:“你还转回江城吗?”
林晦不知道又从哪儿拎出包湿巾,试探性捏起时潇骨节分明的手指,见时潇没给什么阻力,打蛇上棍般手心擦完擦手背,擦完又从旁边袋子里够了颗糖包进时潇的手心。
“......我又不是借调,怎么可能转回原单位。”
思忖以林晦心理年龄三岁半,原本没什么所谓的时潇手心碰到糖纸时,耳尖立刻泛起薄红,逃避似的快速回:“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嗯,我能等,我以为我能放开手,但我其实特怕你再走,而且我......暂时不能离开洪城。”
林晦眸光闪了闪,毫无阴霾地轻笑,任性地说:“所以我不想你再有机会离开,我还等着你什么时候能松口,咱俩也——”
“......为什么不能离开洪城?”
时潇从林晦淤青消退的颈窝移开眼,想起夜总会蹊跷的事端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案犯,眉头皱起:
“林晦,你是不是有怀疑的结仇对象?当初你——”
“时潇,你还不明白吗?那分明不是冲我来的,而是——”
林晦攥紧手指,一字一顿带着恨意:“而是我妈,这么多年他们又蹦出来了,我不能放掉近在咫尺的机会,只要给我一点——”
时潇微凉的掌心附上林晦蒙上阴翳的眼。
半晌后,时潇掌心被抖动的眼睫扫的有些痒意,没好气地说:“别搞怪,松手。”
“时潇,.......你来洪城的原因有我吗?”
林晦就跟没听见似的耍赖,手掌略使劲攥紧时潇的手腕,别扭地托起手腕维系时潇捂他眼睛的动作。
“你要负全责,那个联系方式我根本找不到你,我不信你会骗我,所以一遍遍央着我爸妈......爸妈追着找,你竟然还没认出我。”
时潇感受到手心似有似无的潮意,就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僵在原地,嗓音满是无措和懊恼,越描越黑解释:
“又不是我给你的,都是程璟森那满嘴跑火车的混账,我压根没打算给你,誰知道——我的错,行吗?......怎么跟蓄水池似的到处放闸,你别哭,真的,我——有你有你,成吗?”
林晦完全没见好就收的意思,扼住时潇挣扎的手腕,干脆无赖耍到底。
“那你答应我。跟我呆一块儿的时候不开溜,喊你出来的时候不能千方百计撇开我,不打车坐我车上下班,不坐车后座,......跟我搬一起。”
时潇被林晦连珠炮似的无赖样唬住,一叠声回到一半又反应过来。
“行行行,滚蛋,搬家不可能,少在这儿跟我装纯下套,怎么就欠你了,誰第一面就给,那时候才多大?手松开,压疼了,真当认出十几快二十年过去就见过一面的人有那么多?”
话说一半,林晦泄了劲的手腕刚松,闻言立马调转方向不客气地指着自己。
时潇哑口无言,就连林晦见缝插针扣住手指塞大衣口袋的动作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林晦赶在时潇挣扎前先声夺人。
“天冷,你别动,手沾了水凉。上次我就是这么手指冻的,又疼又痒特难受。”
“......”
时潇眼睛下意识扫过林晦温暖有力的手指,指尖还泛着薄红,唯独掌内侧的凹凸不平的茧子破坏美感,平白生出股遗憾。
也没别的,天冷了怕冻,吃东西又挑嘴,手长得又好看,挺恍若隔世的。
他就是觉得林晦打小就是个娇的,也该是个娇气的,一别多年过去,不仅当上警察,身形现在竟然比他还高出不少,而且——
时潇想起林晦资料上空荡荡的家庭栏,心跟针扎似的抽着,也就没躲,逃避似的换话题:“家里怎么也没见放架钢琴,不是怕生疏得常练?”
“嗯,挺久没碰,所以上次弹得不怎么熟。”
林晦得寸进尺刚打算扣住时潇的手指,抬眼瞧见时潇沉成水的面色,手指立刻乖巧得原地呆着,顺着时潇话往下接。
“以后就搬回家,咱俩一块弹,我教你,好不好?”
时潇冷下心,面无表情抽回手往下蹦:
“不难受了就起开,滚回宿舍睡觉,蔫一整天还能闹腾。”
嘟。
时潇拿出消息提示音响了许久的手机,眯起眼望向不知道蹦下来就在傻乐的林晦,“冯英杰没跑,暂时羁押,明天审。”
“想旁听就外边待着。”
“......嗯,那我明天不来局里了。”
风声交错着,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语速极快说出口,似乎生怕自己反悔。
“不想听就不去,你这月假期透支到底了,别想跑。”
时潇略一皱眉,抬手拎起零食袋,边走边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对劲似的,转头上下打量一圈林晦。
“怎么发现曾昀有猫腻的?”
林晦脸上笑容僵了一秒又很快恢复,有些难堪低声道:
“也没什么,我就是提前去附近的香火店老板那边去了趟,把事发后大肆买过东西的人名混进走访名单里,赶巧了,而且这些东西不该曾昀这个年龄挺小的知道的那么完备,老板说他抬了价曾昀都不杀价。”
林晦顿了下。
“跟我关系真不大——哎,时潇,你等等我,我抄.......咳咳咳,写份检讨成不成,咱俩刚好了,你不能再不理我!”
时潇一把推开回话都得特意跑跟前回的林晦,深黯的眼底清晰映出路灯下并肩的影子,心头蒙上的那层暗影似乎也跟着摇晃的婆娑树影一齐散了。
只是,时潇泛上暖意的指尖被掐的有些青白,微微颤抖。
......原来他知道,知道自己身后藏了不知道多少双窥视的眼睛。
知道有人就是冲着他来的,那个他曾以为该蜜罐里泡大的孩子,阔别多年,如今身边竟连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找不着。
十五更,七千奉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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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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