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槿舒瞧见排排站审讯窗外往里看的仨人,揶揄道:“哟?今啥日子,你几个到那么齐一个都没跑?”
正提溜着袋包子一个一个往嘴里塞的黎杰瞧见季槿舒,停下实况转播,敞开袋子上供,嘿嘿一笑打岔:
“姐,包子,吃两口不,还热乎呢,哪儿能啊,这不是风平浪静没活吗?咱这外勤工作不比您内勤繁琐,这不到下班时间那警情就不催命,这一不出警,不就得各科室乱窜找活干吗?这送东西的活怎么劳您大架上了,这打电话招呼一声的事儿。这啥啊?”
“撒手,你这油手擦了没就碰?这包子味儿不赖啊,就这褶子捏的怎么,额,别致,不错不错,能吃出来真材实料,誰家的,附近新开的店?报地址,姐明早去溜一圈。”
季槿舒避开黎杰好事的手,往旁边身高腿长的现成置物架上一塞,从袋子里掏了俩包子。
“嚯,小黎子,你这生活水平挺高啊,这馅儿全是猛料,大龙虾都往里头搁,你姐夫跟我相亲的时候都没舍得带我吃饱过。”
“......姐,你别冤枉姐夫了,上次咱自助餐厅聚餐,您撸起袖子放开吃那回差点干人倒闭,就差重新定义人类对胃口的认知了。”
黎杰心疼地望着心爱的包子挥挥手飞走,一边羡慕他姐的身材管理,一边讪讪替他素未谋面的姐夫辩白两句。
黎杰见林晦跑去接水不在,一边堵上打完招呼就一心一意听审讯的卓定远耳朵,一边小声嘀咕:
“姐,我觉得你够呛找到这包子哪儿家的,你还不如让咱姐夫做不值钱的煤矿生意之余,给你一比一复刻呢,时队匀林晦的,林晦塞了俩实在解决不了,就被我半道截了,您说这么早哪儿来的外卖。”
黎杰打哑谜。
“您是不知道,林晦估计被外来小妖精勾走了,昨晚不仅宿舍没回,早饭都没空吃,不然时队也不能看他可怜分包子给他。”
林晦接水归来,无辜地接受季槿舒好像憋手里的儿子终于嫁出去的目光洗礼,打了个寒颤递过一杯子水。
“季姐,您喝水。”
“黎杰,你又乱说什么了?”
林晦哭笑不得拿着季槿舒硬塞给他的鸡蛋,一拐子捣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黎杰。
“行吧,但是鸡蛋得你解决,我真吃不下,吃多了,现在撑得难受。”
黎杰眼珠子提溜一转,转头一想也不是红皮的,就没使劲推辞。
咚咚。
时潇起身压下门把手,眯起眼望着门外端着纸杯的林晦,没什么表情地扫过就在几步之外的饮水机,转身放在冯英杰面前桌板上。
“警官,你们办事效率真够高的。”
冯英杰一副市侩圆滑的模样,摸着快五分钟才到面前的水。
“那么多年的税看来是白交了,连要杯水都那么费劲,我这罪还没定就这样,要是真有个什么证据,还不得磋磨死我,您说我也不让您费那么多口舌,您给证据把我钉死在看守所,律师我都能不请,就是怎么着都行,但是这口说无凭的事怎么就能说我有罪?”
“或许你会好奇一件事,在你到案和审讯开始前九个小时的空白期内,我们干了什么?或者说,我们做了那些努力钉、死、你。”
时潇不紧不慢拿出冯英杰的快递信息摆在桌板上,曲指推到冯英杰面前,一字一顿。
“关于风铃,你有什么想说的?”
“哦,您说这个,这不就是精品店的风铃,镇上精品店卖的不比城里样式好,所以我就网上下单了,这有问题吗?”
冯英杰眸光一闪。
“等出去了,您要多少,我就买多少给您送来,但这......就是您说能钉死我的物证?”
隔着审讯窗,林晦轻声道:“老奸巨猾。”
身侧正目送卓定远一路小跑把牛皮纸塑封的证件袋递进去的黎杰,闻言不由哂笑出声。
可以啊,最起码林晦来汝麓那么久,黎杰也是第一次听到他骂人。
嗯,勉强也算骂人吧。
“时队,您要的东西。”
时潇略一点头:“嗯,谢谢。”
砰。
冯英杰盯着二次打开讯问室的门,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牛皮纸袋,怎么还是封着的,没写名字,该死,装的到底什么东西?
时潇像是丝毫不惧冯英杰知道里面的东西,随手夹出里面的东西露出塑封上鲜红的大字,不疾不徐地松开手指,任由里面的东西落回原地。
冯英杰睚眦欲裂默念出名字。
......亲子鉴定报告书,那个女人难道怀孕了,怪不得!
怪不得刘怀那王八蛋——
“你也是赶巧,现在那边才把资料传给我,只开了封没看,你有两种选择,一我打开,咱一起看,那之后交代的可就一点刑期就减不了,二,你抢时间,我开之前如实交代,那咱有事好商量。”
时潇坐回位置时浑身气质变了彻底,不苟言笑的模样卸了干净,捻着档案的封口,也不催冯英杰,甚至朝着冯英杰露出个堪称热络的笑,笑意不达眼底。
“所以......冯英杰,风铃是誰?”
卓定远虽然腆着脸自居汝麓二把手之下通情达意第一人,不过林晦深知看似憨厚的黎杰这方面才是个中龙凤。
林晦偏头看向晒得乌黑发亮的黎杰虚心求教。
黎杰咧嘴一笑,热切地向林晦展示一口好牙。
“别想岔,虽然咱姐不是负责这方面的,但我敢打包票,咱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亲子鉴定报告书。”
林晦其实一点没往那方面想。
卓定远倒是听见了,一脚踹向藏消息装相的黎杰,不客气地问:“滚蛋,我俩走访忙得脚不沾地,没空问,......那姑娘怀了?这冯英杰昨晚才抓,亲子鉴定报告书没那么快出?跟誰匹配的?”
黎杰满脸正气义愤填膺道:
“?你丫啥意思,还能造得不成?”
林晦朝剑拔弩张的里面努努嘴示意,问:“......那这?”
黎杰实在装不住了,伸了个懒腰回:
“哪儿敢造,不然去小黑屋里当风干腊肉?这还真是那姑娘的留下来的线索,老钱尸检的时候发现这姑娘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只是母体长期营养不良,不显,肉眼看不出来,发现那姑娘的情形还记得不,手垂地上,指缝里有泥残留。所以很可能刘怀逃跑的时候,那姑娘还回光返照了,弥留之际后悔了想找口水喝,但是——”
黎杰感觉气氛有点压抑,生硬地结束这个话题,长出一口气折回最开始的话题。
“我也不清楚,估计是那个小生命跟刘怀的匹配结果出来了,看样子这冯英杰也不干净,可能觉得种是他的,不是刘怀的,反正档案袋还没拆,时队索性借来用,最好让这老王八蛋把知道的全吐干净,毕竟我听说那姑娘现在还没找着名字——”
黎杰嘿嘿一笑,透漏些针对犯罪分子的奸诈,很快又转变成生命流逝的怅然,低声道:
“再说,咱时队也没明说是誰的不是,就是苦了那傻姑娘——,林儿,咋样,哥点通你了没?”
林晦上道地点头,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时潇,敷衍着回:“明白,节省司法资源。”
黎杰宽厚的手掌一拍林晦肩膀,不愧是张局钦点的苗子,就是比那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痨上道,追着反问了句:
“为着什么?”
林晦眯着眼盯着讯问室里身躯紧绷的时潇,淡淡道:“打击违法犯罪,维护世界和平。”
默契啊,知音啊。
黎杰一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一边朝林晦无声竖拇指。
时潇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窃窃私语,表情丝毫没变。
旁边道行不够的吴漾却差点破功,低下头掩去表情,黎杰这孙子聊天又不摘麦,旁边笑点低的混蛋不提醒就算了,居然还帮腔做势。
时队要是事后知道这几个家伙他捎带来的,他也逃不过伏案检讨的悲惨命运。
冯英杰余光扫向正襟危坐低头紧盯档案袋封条的吴漾,权衡利弊后,放松身体躺回椅背,他懂点法,知道时潇没唬他。
自首和被抓的量刑不一样,被抓之后他其实知道他跑不了,心里就存了点侥幸。
他知道刘怀跑了,万一抓不着,他就照样可以高枕无忧,甚至没刘怀那混账,他以后也能舒坦。
他竟然,竟然真能差点有个孩子,该死的刘怀!
冯英杰表情愈发狰狞,扣弄指甲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风铃不是我杀的,这你们应该清楚,但她名字是我起给她的,命也是我救出来的,要是没我,她!她这些年没享福,那不是因为我,而是刘怀那混蛋,妈的!有娘生没娘养的蠢蛋,竟然胆大到这份上人都敢杀!”
“被你救?”
吴漾差点被气笑。
“冯英杰,我不管你怎么粉饰对那姑娘的暴行,人已经死了明白吗?没人做证,你想减刑?做、梦,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清楚你跟刘怀交易了什么,做了什么!说!那被拐的姑娘哪来的?经手人又是誰?”
冯英杰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动了动身子调整到舒服的姿势,盯着沉默不语的主审不乏讥讽地说:
“警官,你没跟同事说啊?都知道她叫风铃了,怎么连她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你不怕我咬死不开口吗?反正我老冯这四十多年算白活了,连自己一儿半女都护不住,甚至让个混蛋小子蒙在鼓里,死之前带点秘密下去,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你!”
时潇按下激动的吴漾,抽出没订成册的文件,纸张四散盖满桌上。
冯英杰下意识想挣开束缚探头去看。
垂下眼的时潇不疾不徐捻起张纸,紧接着冯英杰听到对他这辈子最残酷的剖析。
“你以为救了她就算自己有功德,她得报答你,可是你竟然发现她竟然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可是你想着不行啊,万一报警了,他们不信我怎么办,她就得留下,因为你惦记她的青春年少,惦记她能生儿育女的子宫,这是你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这辈子最求的东西。你心想,那就干脆藏下吧,甚至安慰自己照顾个傻的也算给自己积功德了。”
时潇不紧不慢阐述。
“你才管不着她是不是有父有母,甚至幻想他们说不定也得感谢自己帮他们收了个包袱,渐渐地,你发现事情并不向着你想的方向发展,她不愿意,她一个傻的竟然不愿意,这挑战你自我塑造的权威,她吃我的,喝我的,住的还是我家。”
时潇眼角拉出抹凌厉的弧度。
“凭什么不让我睡,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后来啊,你发现家里藏了姑娘风险太大了,你想着怎么处理了,这时候刘怀撞上来了,他家里有个瞎眼的母亲,不用担心买女性用品暴露自己,甚至不用承担东窗事发的风险,这需要什么?”
“你瞧着她姣好的面庞,心生一计,刘怀果然上钩了,你甚至有种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快感,所以你甘心供着刘怀,只要小心点,别牵连到自己就成,但是你还藏着让女孩替你生个后代的心思,被刘怀撞破了,甚至狮子大开口,然后——”
“你别说了!别说了!都是刘怀的错,刘怀的错!跟我没关系!”
冯英杰低头扣着粗糙的指节,近乎疯狂地摇头打断:
“她只是我捡的,仅此而已!就在我以前院子不远的一个工厂,我喝醉了,去野地撒尿,路过窗户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我就好奇,天太黑,我看不着,就跑回家拿着以前场子没倒闭前留的钥匙进去,进去就看到里面很多的人,还有孩子!”
冯英杰痛苦地抱着头。
“智力、智力有点问题,怎么喊都没反应,当时铁架子上还挂着个血淋淋的女人,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本来想报警,但是空荡荡的厂房阴森森的,我就没立刻......”
时潇不动声色看了眼黑漆漆的审讯窗外,他知道林晦在听。
吴漾见时潇没开口,皱眉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从那些智力不太正常的人里挑了一个人带回家?然后关到现在?”
冯英杰咬咬牙,试图打感情牌,辩解道:
“——不是我关的,是刘怀,我本来想劝他的,但是他不同意......警官,你看我一体弱多病的怎么打的过年轻力壮小伙子。”
吴漾才不接受,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明明可以选择报警,......为什么选择她,为什么叫她风铃?”
冯英杰摸摸鼻子,哑口无言道:
“......因为时间太紧了,那儿有尸体啊,誰杀的,凶手还会不会折回来,这我都不知道,我寻思能救一个是一个,那些人里只她对外界有反应,我、我后来发现她好像喜欢风铃的声音。”
对外界有反应?
时潇瞳孔微震。
关掉的耳机频道里静谧得什么声音都没有,冯英杰破罐子破摔交代。
否则刘怀被抓他也逃不了干系,冯英杰痛心疾首着说:
“本来风铃好好养在我家,我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给我当媳妇,...直到后来一次我跟刘怀喝酒耍酒疯,一不小心说了出去——”
冯英杰夜里常常会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多喝那几杯酒,否则风铃还好好养在他家。
也能生,给他生个一儿半女,那时候他在找理由帮她找父母,有了孩子就不怕她跑,要是能娶她过门,他俩就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那厢时潇早就收拢文件装回档案袋,砰砰的声音回荡在讯问室。
时潇起身打断冯英杰美好的幻想,神情冷然:“......你错了,她不该在任何地方,她该养在父母膝下,过自己的舒坦日子,该做她自己,——而不是你们任何人的禁胬。”
冯英杰见时潇二人准备离开,不死心地出言阻拦:
“警官,警官!你看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风铃肚子里那孩子!”
时潇晃着手中的档案袋,往后扔进黑脸唱完拿着笔录喜滋滋的吴漾怀里,面带讥讽:
“......你想知道就是这个吗?你医院做的检查还没让你死心吗?精子存活率写的还不够明白,而且你最该问的不是那刚烈姑娘怎么死的?至于这个档案袋,它啊——本来就不是给你冯英杰和肚子里的孩子鉴定的。至于名字嘛,她从始至终都不叫风铃。”
时潇一走。
吴漾嬉皮笑脸扯开封条,把鉴定书展示在冯英杰面前,偏头看了看结果,咧嘴笑道:“刘怀与孩子亲缘关系的生物上鉴定为父子的可能性——99.99%,我就说你这个连报警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怎么可能配有孩子呢?懦夫!孬种。至于刘怀?”
吴漾漫不经心收拢起琐碎的纸张,没做声。
冯英杰恨得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
“你骗我,你明明采集了我的血!怎么可能不是我的种!骗我的,都是你们合起伙骗我的!!”
时潇也没管身后的喧闹,头也不回离开讯问室。
他着急出门奶个问题儿童,时潇刚推开门,一眼就瞧见靠墙站着的林晦,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一番。
还行,挺全乎,转头准备朝黎杰嘱咐点事。
被剖析的目瞪口呆的黎杰察觉时潇目光突然扫向自己,立刻挺起腰板行个标准的礼,斩钉截铁道:
“以时队的威猛程度,绝对一胎十八个!”
周遭的目光霎时诡异投向自己,时潇摁着青筋直跳的额头,神情冷漠地给吴漾发了条信息。
口不择言的家伙就该带着他的十八个孩子每晚加练十公里,直到姓黎名杰的蠢蛋彻底退出生物圈。
卓定远上完厕所回来就听到黎杰这虎比哨子又胡咧咧,悻悻地摸了下鼻子。
见时潇竟然就那么放过黎杰扯着林晦走远,卓定远冷不丁想起跟知道啥似的楚晚棠奇奇怪怪的话。
刚想琢磨出点东西,就被收到通知的黎杰一阵哭爹喊娘的哀嚎搅和散。
比我预想的超了一章,啧。
但是,
那又怎样?
没完。
闷头往后写,这不回看不知道,一回看真吓一跳。
说少了。
但我不屑于给原先的小说内容添油加醋什么,调了个格式,该怎样就怎样,原样发。
十六更,五千奉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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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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