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祠堂内封闭而幽暗。

长明灯将萧慕珩的跪姿向后拉长,在青石地板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黎离藏进这片阴影里,悄悄跪坐在萧慕珩身后。

萧慕珩的脊背伤痕累累,触目惊心,伤口因好几个时辰未处理,溢出的血水已干涸,将皮肤与衣料粘在一起。

“世子哥哥,我替你处理伤口。”黎离心尖颤动,慢慢将手搭在萧慕珩肩上,思考着如何替他褪去衣衫。

蒲团边放着他带来的小瓷罐,白色的膏体被火光映照得油亮,不断往外溢出药草的芬芳。

萧慕珩侧目,视线不知落在瓷罐上,还是落在肩头那双细嫩如女子般的手上。

这应是他第一次没有嫌恶地推开黎离的触碰,只是略带嘲讽地开口:“你会么?”

后一句没完整道出,但大概又要骂他蠢笨。

黎离羞愧地脸红,替自己辩解:“我找常大夫好好学了……一下午。”

以他的领悟力,一下午的埋头苦学显然无甚用处,但阿爹不许药房的人进祠堂,他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来了。

萧慕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默许了。

黎离咽了咽紧张到干涩的喉咙,用手小心翼翼地挑开伤口处的布料。

但伤口错综复杂,与布料的黏连有大有小,并不规则,黎离挑得仔细,生怕弄疼萧慕珩,因此动作极慢。

长明灯灯芯晃动,拉着萧慕珩的影子左右摇摆。

影子一连晃了二十次,黎离才堪堪掀开一处伤痕旁的布料。

他长呼一口气,收回举得酸疼的手,准备挖一块药膏先将这一处伤口抹上。

萧慕珩却不耐地‘啧’了一声,抬手利落地解开腰封,将整个上衣自肩头挎至腰际。

黎离埋头剜出一指膏药,刚一抬头,便见萧慕珩粗暴地脱了衣裳,连带着整个后背的伤口都被暴力地扯开了。

他惊呼一声,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看着满背冒血珠的伤口心疼地抽气。

萧慕珩预判了他的眼泪,呵斥一声:“闭嘴。”

“唔……”黎离打了个闷嗝,硬生生憋住,补救似地将药膏沿着伤口涂抹。

他涂得很轻柔,指腹沿着伤痕一点点描摹。

冰凉的触感自后背传来,萧慕珩能清晰地感知到黎离的指尖怎样滑过皮肤的脉络,在他的后背像羽毛般游走,让他浑身发痒,甚至掩盖住了皮肉撕扯的疼痛。

这种感觉不疼,却更不好受,他死死攥紧拳头,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喘息声,额头因此激起一层薄汗。

片刻折磨。

黎离收回手,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好啦。”

钻心的痒意消失,萧慕珩松开紧皱的眉头,要将衣服掀上去。

“嗳,世子哥哥等等!”黎离阻止他,低声:“药还没干呢……”

闻言,萧慕珩抬手的动作微顿,展了展肩膀,又落下去。

烛光将他的肤色衬成暖橘色,光线沿着肌肉线条流淌,一明一暗,勾勒出紧致有型的身材。

黎离方才专注于擦药没注意,此时再看,只觉萧慕珩的身材比话本上那些武将都还优越——

背部线条流畅饱满,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鼓起,皮肤上的薄汗揉进烛火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他看得有些痴,呼吸不由变得沉重,体内随之翻涌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他弄不明白,有些慌张。

四周空荡沉寂。

萧慕珩捕捉到身后一声沉过一声的呼吸,他回头,微眯起眼,问:“脸红什么?”

“我……”黎离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才发现已经热得烫手,如同那日发烧时一般。

恐是自己又发了病,他神色一时慌乱,绕过蒲团膝行至萧慕珩身前,捉住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

“世子哥哥,我是不是发烧了?”

黎离眼巴巴地望着萧慕珩,眼神如泉水般清澈,表情却难耐又急切,流露出一种并非故作的撩人姿态,又纯又欲。

萧慕珩看着他,眼睑压得越来越低,手背上灼热的温度似乎顺着脉搏一路燃到心头,烧得他心浮气躁。

他抽回手,倏地摁住黎离的肩膀将他压倒在蒲团上。

发烧?

萧慕珩盯着身下人的眼睛,咬牙道:“黎离,你可知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黎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缓过神,就撞进萧慕珩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

他更加慌乱,脑子转不过弯,单纯地点头:“知道的……”

似乎早就料到黎离听不懂,萧慕珩笑了一声,无趣地丢开手,从黎离身上起身。

他跪正身体,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对还仰躺在蒲团上发蒙的黎离道:“出去。”

像对待一个用过即弃的工具。

黎离屈了屈腿,躺在地上反应良久。

从前他也常被萧慕珩冷言冷语地呼来唤去,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慌意乱。

他感到体内的冲动没有消散,反而腿根因被萧慕珩衣摆蹭过而愈发胀痛。

他好像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这让他羞耻到无地自容。

“让你出去,听不懂么?”萧慕珩再次看过来。

凉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性感得要命。

黎离脑袋‘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句话没说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落荒而逃。

-

几日后。

黎离身上的擦伤结痂脱落,常大夫给了他一罐祛疤膏,他用了几日,效果奇佳,但药罐也见了底。

今日青松去云衢坊买糕点去了,他便独自一人去药房,寻常大夫拿药。

常大夫笑吟吟将药递给他:“好用便好,小公子用完吩咐一声,我让小厮给您送去院里。”

“多谢常大夫。”黎离收下,又多要了一罐。

出门时,路过药房小院。

小院一角,楚玄一袭白衣,坐在药碾子旁磨药。

瞧见他出来,便抬眼朝他沉沉一笑。

黎离心头打怵,匆忙朝楚玄欠了欠身算作问候,便快步出了院门。

这几日,他已习惯了楚玄脸上的伤疤,不似初见时那样害怕。

但他仍见了楚玄便躲,只因楚玄受萧承渊所托,留在府中为他治疗蛊毒,治疗之法却让他格外痛苦。

楚玄每隔三来他院中一次,喂他喝一碗极苦的草药,然后替他施针。

施针是黎离最怕的,一共七七四十九针,自眉心扎至脚底,几乎扎遍全身。

每一针都扎得又深又重,痛得他在床榻上打滚,又被小厮们摁住,只能撕心裂肺地哭。

好几次,他求着萧承渊让楚玄停手,可萧承渊却不似从前那样溺爱他,只冷静地立在床榻旁守着,强调这是为他好。

好在楚玄说只需扎针四十九次便可将他体内的蛊虫逼出,如今共已扎了七次,再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便可以彻底解脱了。

黎离出了药房,没回东院,而是径直拐向西院。

自上次祠堂罚跪之后,萧慕珩便被萧承渊禁了足,不准任何人进出探望,黎离怕他无聊,常偷溜去西院看他。

头两次去时,萧慕珩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并不见他。

黎离也不气馁,自顾自守在书房外的小院子里捣鼓一些小玩意儿,搭搭积木、捉捉昆虫……但更多的时候是坐在石凳子上,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

直到有一次,他将养在膳房的野兔抱来玩,一个不留神,野兔从他怀中逃脱,三两下蹦到了书房门口。

谁知那日书房门竟未关严实,野兔用脑袋一拱,便听门‘咯吱’一声开了。

随后门内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揪着野兔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

黎离立在台阶下,屏住呼吸,顺着门缝往上,与那只手的主人对视。

萧慕珩倚在门框上,将兔头调转方向,盯着瞧了两眼,似笑非笑道:“养得不错,宰了炖肉。”

“别……”黎离急了,往上爬两节台阶,抬头望着萧慕珩,试图告诉他这只野兔是他养的宠物,不能吃。

好在萧慕珩不是真的想宰了兔子吃肉,逗黎离解闷儿似的,见他一惊一乍,便心满意足地大笑一声,将野兔往草丛中一扔,又独自转身回房了。

野兔大难不死,窝在草丛里吃了一嘴草。

黎离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见房门许久未关,也顾不得那只野兔,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立在书房门口往里张望。

书房内既昏暗又杂乱,书籍和画册散落在桌案边,用坏了的毛笔随手扔在地上,还有许多内容一样的字帖,字迹却越来越潦草。

桌案后摆着一张小榻,榻上堆着锦被和枕头,有睡过的痕迹。

萧慕珩被禁足的这些时日,似乎连书房都未曾出过。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有书房常用的檀香,也有萧慕珩寝殿内才有的雪松香。

黎离将视线从凌乱的榻上别开,面上一热,又想到那日在祠堂里他腿间的灼热。

他破天荒地没追进门,而是扭身朝外,背对着房内低声:“世子哥哥,时辰不早了,我、我明日再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门口逆着光,此时遮住亮光的一小团身影消失不见。

坐在桌案后临摹字画的人笔尖一顿,抬头,瞧见一节淡橘色衣摆滑过窗棱。

视线继续拉远,窗棱上方日头正盛。

时辰不早了?

嗬。

萧慕珩扔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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