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校场。

王知我骑着马和李由一路前行，她马术很差，这几日才学的，不敢快跑，只能慢慢走，一阵阵马蹄声从耳边掠过，马蹄声迅捷轻盈，夹杂着王侯子弟的笑语。

少年少女锦衣华服，马术极佳，领头的少女见道旁有人，压低马速，马鞭打了一个鞭花，李由一笑，同样打了一个鞭花，权做招呼。

李由停在路边，王知我一夹马腹，跟着停下，驰道细究起来并不算窄，只是王知我如今连骑马都勉强，李由怕少年人兴致上头控不住马匹，撞到王知我，王知我肯定不会有事，那少年就不一定了。

为安全起见，还是略避一避的好。

“他们骑术很厉害。”王知我真心赞了一句，那些少年大多年岁不大，驾驭烈马如臂使指，轻车就熟。

李由不以为意，语态平常，带着一种冷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还是乘早死了争权之心，早早回家待嫁来的好。”

这点要求，无论男女必须做到。

弱肉强食，能者居之，这一点在秦国表现的特别明显，所有人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完美、更优秀，不然是真的会被帝国抛弃。

生来就是骄子的他们更加无法忍受自己阶级滑落。

“我们那里的小孩不是这样的养法。”王知我目视前方，她骑的这匹马也不是凡马，听说是有妖族血脉，肩高目测起码有两米，体格健壮，膘肥体壮。

她一边看路，一边说：“我们的小孩从五六岁正式上学，一直读六年书，升学到初中，再读三年，然后考学，成绩优异继续升学，不合格的就转换赛道，或去读技校，或出国留学。

正常升学的读高中继续读三年，三年之后考高等学府，你可以理解成你们这边的稷下学宫，一个普通人最完美的人生轨迹是读完大学之后成功考入官方。”

李由侧头避过斜斜打来的树枝，听了王知我的话，不由咂舌，照这么算，王知我那边的士族起码要读十六年的书才算是成人。

不过对子代要求如此高的国家，必然强盛，因为他们养育出来的二代之间必然要进行资源争夺，如同养蛊一般，只有最强的蛊王才拥有一切。

“他们不习武艺吗？”

王知我望着前方旌旗蔽空，猎猎作响，校场周围是山林，此处也是咸阳城秋狩猎场，山林深处每年都要投放大量的凶兽、妖兽，这也是秦国王侯子弟博名的最好机会。

“和你想的武艺不一样，我们那边的小孩即便习武，家长也不是抱着封侯做宰的念头，要论勇武，恐怕那些小孩无法与你们相较。”

秦国的少年少女从小被带着打猎，见惯血腥，恐怕对他们来说杀人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真到绝境，王知我相信祖国的小孩肯定也能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可双方接受的教育不同，也不能就这么比较。

相对而言，现代物资更丰盛，国家发愁的是资源过剩，无法转换成国内需要的生产资料，这让他们的孩子不必学会凶猛的抢食。

秦国虽强，放眼望去，四面皆敌，物资也不够丰厚，所以他们的小孩才必须学会强势，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成长为能为国出力的人才。

两人走进校场，身披玄甲的兵卒冷漠站在旌旗下，目光锋利似刀，李由视若无睹，漫不经心走上前，王知我一抖缰绳，同样随意。

他们到的晚，校场外马蹄凌乱，内里一片喧闹之声，人喧马鸣。

王知我双眼一扫，大部分都是没见过的少年，身形修长，或安静内敛，或意气张扬，每个人身上都含着引而不露的气机。

蒙恬蒙毅之妹蒙竟摇，冯去疾的孙子冯冠中也在这批人中，两人隐隐被簇拥在中心，感觉到有人看他们，回头下望。

“是四方侯和李校尉。”冯冠低声道，封侯旨意还未下，不过宫中早有默契，早早将消息放了出去，冯冠知道消息还要更早一些，他祖父当日可也在场。

在咸阳，王知我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她入秦不过半月，就取得侯位，王上将人护的密不透风，很多人都是这次才见到她。

这些少年观望一阵，打算去见礼，自古卑不动尊，他们出生再高，现在也只是未有爵位的白身，只有他们去拜见王侯的道理，绝没有要王侯屈尊前来结交的份，如果王知我这么做了，说明她不仅不懂规矩，不知尊卑，打破了社交规则，之后再想让人尊重就要花费大力气。

众人一动，李由便望过来，微微摇头，引着王知我直接入中军大帐。

主持这方大帐的是王贲，王贲如今不在，由他的副将负责接待两人。

黑风出生妖族，归化秦国多年，母亲如今还是秦吏：“将军在处理界门那边的事，很快就会回来了，两位稍等。”

咦。

王知我惊奇地看着黑风，他的牙齿很像鲨鱼牙齿，尖而细，略有不同的是，黑风好似有獠牙，上下各两颗。

“你的牙齿这样不会咬到嘴巴吗？”

李由端茶的手一滞，忘记给王知我说军中是妖族最多的地方了，像黑风这种祖辈世代为秦而战的妖族，最忌讳的就是旁人若有似无地提起他们妖的身份。

之前甚至有两个妖族同僚互相讽刺对方为低等妖族，根本不配为秦人而大打出手，两个部族因此结仇，双方小辈见了对方也是打生打死。

“女公子不知你身份，并非有意，黑兄勿怪。”

黑风笑容一顿，很快又仰起笑，解释道：“原是如此，不知者无罪，这有什么好见怪的。我家祖上是犬妖，自惠文王时就归化秦国，身上还有兽血。”

若非实在穷的吃不起饭，秦人并不愿意和妖族结亲，秦王也不想犬族稀释血脉，毕竟他们在战场上是真的好用。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王知我顿时有些歉疚，她真不是鄙视别人是妖的意思，不小心戳了人家伤疤，利落道歉。

黑风笑容更真诚了些，他也知道这位女公子身份高贵，还是王上亲封的侯爵，她是故意的，黑风也只能忍气吞声，更别说人家不是故意的，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肯低头道歉的王侯。

顿时，黑风对她的印象好极了，这心情一荡漾，他就不太控制的住炁，头顶微微发痒，等他反应过来时，头上一双毛茸茸的犬耳已经露与人前，时不时抖动两下，机警地立着。

出于礼貌，也有先前伤害狗狗的歉意，王知我认真夸赞道：“你的耳朵看起来很可爱。”

李由呛了一口水，目光古怪地望着王知我，黑风脸一下通红，古铜色皮肤都压不住的红。

这两人反应这样大，王知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话或许对他们来说太孟浪了，天地良心，她真没那个意思。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的耳朵看起来很有用，有用。”

看王知我越描越黑，李由拯救了脸涨的通红的黑风，让他去看王贲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黑风唯唯应诺，连忙跑出去，生怕被叫住一样，这个军帐没有存放文书，留两人在军帐也不无不可。

“至于吗，我又不是故意的。”王知我无奈，她就是出于礼貌，习惯性的这么夸奖别人家的狗狗。

李由忍不住笑：“你这个说话习惯还是改改吧，别吓到别人。下次不用道歉，说了便说了，也是事实。”

王知我尽力在习惯这边社会等级分明，但很多时候，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比如刚才她会道歉，而如果是别的贵族会当做无事发生，甚至继续揭人伤疤，或者更进一步侮辱黑风也不是不可能。

黑风出去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一阵钟声。

“这次来的到快，我们走吧，女公子。”李由起身。

东郊密林入口，界门矗立其间，五彩霞光映照天地，门上文字闪烁，从上古甲骨文一一演化到如今的秦篆，门顶刻着莽荒异兽，凶悍可怖。

凶兽残影栩栩如生，耳边仿佛传来山崩般的兽吼，王知我并一群没引炁的少年难受地抬手捂住耳朵，待反应过来之后，大多数人脸色铁青，这吼声不是真实存在，他们却下意识展露了弱小的一面。

一身着重甲的将军立在门前，三千黑甲重骑将校场包围，气机与立于门前的将军相连，三千人如一体，让此处的炁变得极其狂暴。

王贲冷然望着界门，手上灵光闪烁，字符形成长链，投射到门上，两者相撞，霞光四溢。很快，一个大大的秦字就出现在门上，等字符隐去，王贲才收回炁灵。

“界门已开，此去，无论成败，都由尔等自负生死！可明白？”王贲双目如电，被他看过的人有的低头不敢与之对视，有的强撑惧意同样狠狠瞪了回去，有的若无其事，轻松自如。

“我等明白！”

王贲笑了一声，侧身让开：“诸位请了，我等便等着诸位凯旋，为秦效力！”

少年一一入门，王贲目送他们消失在眼前，见那些骄傲的少年去经历这场残酷蜕变。

骄子？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骄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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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