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适合思考一些白天没想完的事。
王知我躺在木板床上，窗户大大开着，她看着月亮，突然不合时宜想到现代好像有说过月亮已经死了。
可那挂在天边的明月看起来还是那样皎洁美丽，高不可攀。
文字本身具有力量，这种力量来自哪里，如果现代，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文字的力量来自人的思想。
灵秦同样如此，他们习字，学习的是仓颉的思想成果，只是这个成果不像诸子百家一样是哲学思想。
灵秦的文字能引导、操控天地之源，王知我开始做实验，先试试儒道流的方法。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可能是唐朝的诗在这里没有人学过，所以没有市场。
心平气静，换了先秦文学，继续试：“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这回王知我感觉到了，很轻、很柔的风声，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只能再试。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一首一首背下去，王知我像个高效稳定的机器人，四周天地之源缓缓朝她汇聚，从眉心涌入丹田。
温暖的炁流在丹田汇聚、凝结，随后炸开，滋润王知我的每一寸筋脉骨骼。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一番，丹田里的炁是有所增加，但没有她想的那么多。
显然，背诗是有效果的，但是个苦熬的功夫。王知我微微蹙眉，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文字的力量来源于思想，一篇文章能流传于世，其中心血不可小觑，单独的字符就有力量，组合起来却失去了字符的特性，平庸至极。
结合先前唐诗和先秦文学的对比，王知我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文章特性弱于文字的原因，她有了一点想法。
视线越过窗棂，孤月寒霜，庭院疏冷，她莫名就生出几缕愁绪，从草屋起身，走到庭院里，坐在石阶上，叶片锋利似刀的小草直挺挺从泥土中抽芽，长成不惧风雨的样子，王知我打开直播。
关注了王知我的现代人手机发出一声响，点进天幕app，一轮硕大明月跳入眼中，随后就是王知我的身影。
「我眼花了？失踪人口回归？」
「我还以为只有在新闻上才能再看见你的消息」
她扫一眼弹幕，没仔细看：“哈喽啊，各位。我有一点事需要大家帮我验证。”
「这直播是单给我一个人看的，还是别的妹妹都有的」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是不需要网友帮忙，你也不会开直播」
“噫嘘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王知我起了一个头，被全文背诵毒打过的成年人全都回想起当年背诗的痛苦。
「什么东西？开直播给我们表演背书？」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王知我继续，一字一句认真而清晰的背诵着，有人下意识就跟着背。
于是，街道上的行人、办公室里的社畜、独自待在家的都市丽人不约而同开始背诗，低低的颂声，听着细小，很快又汇成一股浪潮。
作为唯一能在现代修行的神鸟，火烈立在窗边，耳边颂声如春雷乍惊：“原来还可以这样，以虚化实。她找到新法了。”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食宿庭院里，老翁种的一颗枣树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只子规鸟，哀哀切切啼叫不休，一座雄奇高峰恍惚间拔地而起，令人望之心畏，高山伟岸不可攀。
王知我和现代的声音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虚空寂然，一阵颂声却在黑暗中响起，青铜锁链左右摇晃，浅淡金光朦胧发出，带着金鸣之音，吟诵的字符在青铜锁链上闪烁，字符开始还只是虚影，随着吟诵的人越多，光芒越盛，以虚化实，一字字连接在一起，和第一条青铜锁链模样相差仿佛，第二条青铜锁链在人无知无觉时，冒出一个头。
月华更盛，光影交错之间，似乎连时间都在王知我口中流转，一瞬是古代长袍广袖的夫子和总角孩童正摇头晃脑念诗，一瞬是现代坐的板正，拿着书本吟诵的少年学生。
王知我吟诵之时，体内炁流涌动，配合她的声音和诗形成律动，诗句凝炁化实，铺满庭院上空。与此同时，王知我头顶浮现天花朵朵，悠然下坠，有些落在庭院里，有些落在相隔不远的村庄里，有些直接落在夜宿草屋的人身上。天花落下，老翁修整干净的院子眨眼间冒出无数嫩芽，天地之源围绕在王知我身边，欢快地往丹田跑，周围草屋住的人早早醒了，这都“天花乱坠”了，谁还睡得下去！
“是本源炁流！”
“今日居然有大贤授课！”
性子活络的立马提着衣袍，朝王知我俯身作揖之后，也不嫌土地脏污，跪坐在王知我面前，听她背诗，其他人见此也学者这人的样子，很快王知我面前就坐满了一群青壮。
徐骁、范开、蒙烨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虽然四方侯说的东西他们没学过，可他们三人本就不爱学习，若非此刻天黑，无法躲出去，他们是不会偷听王知我家传之学的。
牧、婴二人找老师学过文字和秦律，至于诗，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两人默默记下王知我背的东西，也默默给王知我行礼，然后加入跪坐的青壮。
“将军，君侯诵的诗，你学过吗？”蒙烨悄声问。
蒙恬摇头，他何止没听过，他甚至从没见过如此异象。他身上也有天花落下，天花入体的一瞬间，蒙恬感觉全身骨头一轻，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一样，很快天花涌入紫府，化作紫府金莲的一片花瓣。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诵完，一篇完整的《蜀道难》立于空中，金光大盛，如喷泉一样散开，一字字整齐飞入王知我体内，王知我闭上眼，内视丹田，空荡荡的丹田随着字符涌入一片金池被开阔出来，原本萦绕在丹田处的雾气凝成水滴，滴滴落下，这是元液。
灵秦修炼方法粗糙，但他们对境界是有划分的，刚引炁时，才开辟丹田，体内存炁不多，修为有成化雾成液，蓄满整片丹田，就迈入了下一个阶段——见性，开紫府。
现在王知我还没明心，就化液成功，说出去要惊掉不少人下巴。
「卧槽，这就是玄幻世界的美妙吗，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我欲修仙，法力无边」
「带带我吧，孩子真的很想修仙」
「这是儒道流修仙啊，补药哇补药哇，孩子语文很差」
「幸亏背的是蜀道难，再难我就不会了」
王知我从心流中脱离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见周围跪坐着一圈人，全都目光灼灼望着她。乍一看，仿佛全都跪在她面前一样，王知我吓了一跳，猫一样原地跳开：“你们大晚上不睡觉，盯着我干嘛？”
食宿不大，也没在官府报备过，开在路边的小野店，只供人歇歇脚，吃顿便饭，这些人少部分是秦吏，身上有公事，大部分是入「境」博富贵的黔首。
受了恩惠，一看就是草莽的那一帮，互相对视一眼，走出一个身高九尺、双目如电的大汉，俯身下拜：“多谢贤者赐教，吾等铭感五内。我是博浪沙人士，名铁。从今往后，若有驱策，吾万死不辞！”
出来的人齐齐拱手弯腰，“若有驱策，万死不辞！”
王知我有点尴尬，她只是知识的搬运工啊。这点尴尬，在听到铁的出生地之后，又变成狐疑，细想应该不是，年纪好像对不上。
“诸位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听到就是有缘，诸位不嫌我吵闹也就罢了，实不值得诸位行此大礼。”
“女公子此言差矣，一字之师也为师，况且吾等听闻女公子诵诗，不避便已经失礼，若再失弟子之礼，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秦吏也走出一个瘦小老者，严肃道。
“那、那随你们吧。”反正这次之后，大家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等王知我一一解答完这群新鲜出炉“弟子”的疑惑，已经月上中天。
她看一眼手机，直播还没关：“今天先到这里，有时间我再开。”
无视弹幕的震惊、质疑，王知我直接关了手机，回头又看见蒙恬等在草屋门口，王知我认命般走过去。
正要开口，蒙恬却打断道：“无需解释，修炼秘术是各家不传之谜，不用告知我。”
“其实这不是修炼秘术，”王知我眼眸下垂，“这是‘思潮共鸣’，文字因为使用的人多，而具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按理说由文字组合成的文章该更强才对，但你们使用文章的时候不是这样。
“李信偶尔会在「荒境」用兵书，可能是因为和我一起的时候都是单打独斗，没有使用兵书的场景，他更多是凭借武技。
“我就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文字大部分人都掌握了，传播广泛，所以文字特性会比文章强，文章……”
王知我欲言又止，她也不好直接当着蒙恬的面说他们敝扫自珍，轻咳一声，含糊这个话题：“知道的人少，无法形成一种更深层次的思想共鸣，所以文章特性会被削弱。”
蒙恬听的半懂不懂，王知我用词太现代化了，有些词他要连蒙带猜才能清楚含义。
要王知我说，这就是局域网和全网通的区别，局域网通常是政府单位或者某些密级高的公司使用，网速可能卡、可能慢，但保证安全，全网通网速快，但消息传递的快。
灵秦不启民智，各个贵族又将家传书籍藏得死死的，才没发现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