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狗

月考前一天,下午的自习课上,所有人安安静静地复习,偶尔有很小声讨论题目的声音。一班是实验班,每个人都是靠着绝对的好成绩杀进来的。虽然月考还不涉及“末位淘汰”,但是时间已经进入高二下学期,距离高考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任何一场考试都不会有人掉以轻心。自习课下课的铃声响起,大家都跟没听见似的,坐在座位上没起来。

听见下课铃,沈言抬头看向贺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贺苳今天一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很少说话,偶尔点头摇头,但是沈言就是感觉到他似乎有话想说。在一天中经历了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贺苳在下午自习课上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沉默寡言。

沈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次贺苳想说话的时候,他都很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最终,贺苳什么也没说,铃响后收拾了一下书包,把卷子和笔收好,站起身准备走。

沈言叫他,“贺苳。”

贺苳正将椅子推进去,闻言抬头看向他,沈言对他笑了笑,“月考加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贺苳放椅子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垂下眼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四周五连着两天月考,南城一中每次考试的座位都是按照上次考试的成绩排的,沈言还是在一班考试。他昨天放学前特意去教室前门那里看了看贴在墙上的考场安排,贺苳因为之前没有参加过一中的考试,考场安排在16班55号,也就是最后一个理科班的最后一号。

不管贺苳和自己谁考得好,下次考试,我们俩都能在一班考了吧。

至于之前的赌约,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什么要求,沈言心里早就有了数。这次复习时比以往都认真了些,虽说如果自己输了,贺苳肯定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是如果自己比贺苳考得好,就能...

月考最后一科考完是周五,不用晚自习,沈言从教室里出来,和从二班出来的吴骏业一起去校门口。吴骏业平常不着四六的,成绩还行,保持在年级理科前一百,就是偶尔犯懒抄抄作业。

不用晚自习的时候,李叔会把吴骏业捎上,先把他送回家。坐上车,李叔笑道,“月考考完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嗯呐,”吴骏业看向沈言,“考咋样,年级第一没问题吧?”

沈言道,“还行,不过不一定是第一了。”

“啧,怎么可能,”吴骏业道,“因为贺苳?早跟你说了嘛,他们宁溪县城的,和咱们南城一中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再说了,他这次根本没去考...”

“你说什么?”沈言打断他,提高声音问,“你刚刚说什么?”

“突然那么大声儿干嘛呀,”吴骏业疑惑,“贺苳这次没去考试,老董昨天晚自习的时候提了一句,你没在。他说这次数学难,本来以为咱们班能有两个高分呢,还挺可惜的。”

“没去考...”沈言喃喃道,回想考试前贺苳的欲言又止,听到“月考加油”时不自然的表情,一下都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参加月考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答应我的赌约?沈言有点沮丧,也有点生气地想,就算不能参加,就不能和我说实话吗?

周末两天,沈言除了吃饭就没出来过,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点开贺苳的微信,想了想又关上。

到了周日,沈言实在忍不住了,给董樊打了个电话。

“沈言,”董樊接起来,“怎么了?需要请假吗?”他知道沈言经常因为去医院复健要请假。

“不是的董老师,”沈言犹豫了一下,“我想问您,贺苳为什么没有参加月考?”

电话那头的董樊明显一愣,“贺苳?”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我就是...”沈言组织了下语言,“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没参加,能告诉我吗?”

“这个...贺苳他家里有事,请假了。”

“家里有事?”沈言重复了一遍,“那他周一来上学吗?”

“周一不来,这周他请了三天假,周四才来。”

“哦...”沈言声音低了下去,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您知道他家的地址吗?”

“大概是住在滨湖路,具体地址我要查一下,怎么了沈言?”

“没事,谢谢董老师。”沈言沮丧地挂了电话,刚刚是脑袋一热,想去贺苳家找他。后来一想,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贺苳连不去参加月考都不告诉他,见面了说什么?质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加月考?

沈言趴在桌上,想了想,掏出手机,试着发了个微信,“贺苳,你没事吧?”

一中的改卷速度一直很快。周一上午,月考试卷就陆陆续续发了下来,这次考试的排名也贴在了各班教室门口。

沈言仍然是年级第一,贺苳没有参加考试,各科成绩按零分计算,还是排在了年级最后。

身旁的课桌仍然空着,沈言的微信也如石沉大海,贺苳没有回他。

周四早上,沈言到学校的时候,贺苳已经到了。

贺苳埋头在抽屉里翻来翻去,满满一抽屉的卷子,都是沈言这几天帮他收好的作业。听见轮椅的声音,贺苳抬头,见沈言从后门进来,起身让位,把自己的椅子往里推了推。

沈言一边转动轮椅,一边悄悄打量贺苳。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下颌骨都突出了些。天还不算暖和,他把袖子卷起来,能看到手臂上的青筋。把自己推进位置,放好书包,沈言和贺苳打招呼,“早上好,贺苳。”

贺苳点了下头,“谢谢你。”他是指这几天沈言帮他收拾作业的事。

“没事,”犹豫了几下,沈言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没参加月考?”

贺苳停了一下才说,“有事。”

沈言慢慢点了下头,假装不在意地翻了翻课本,“哦。”

“对不起。”

“什么?”沈言转头,听见贺苳说,“没参加月考。”

“不用啦,”沈言勉强笑了下,“跟我道歉干嘛。”

“你考了第一?”贺苳问,显然已经看过了教室前门贴着的排名。

“啊?”沈言转头,见贺苳正看着自己,呆呆地点了下头,“啊。”

“你赢了。”贺苳问,“要我做什么?”

沈言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张,“这不算的。”

“算,我答应你了。”

“我说我们比一比,看谁考的分高,你又没考,怎么能算?”

“算,”贺苳平静道,“是我输了。”

“你这人,”沈言气愤道,“我说了不算,我不占你的便宜。”

“不说就算了。”贺苳把卷子整理好,折起来放进书包,站起来准备走。

“你去哪儿?”沈言以为他又要走,想也没想,抬手拉着贺苳的衣角。两人都愣了一下,贺苳停下看向沈言的手,沈言不自然地放开,小声道,“我说这次不算,下次,我们再比一次。”

“嗯,”贺苳又问,“这次还是算你赢,需要我做什么?”

“我...”沈言虽然赢得莫名其妙,但见贺苳坚持,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好吧,那我可说了啊。”

贺苳点头,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沈言的手有点紧张地张开又握紧,停了一下才道,“我就想,让你多笑笑,多和我说说话。你现在能不能,就笑一下?”

贺苳一怔,沈言急着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觉得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行吗?”

贺苳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抬起头看向沈言,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那笑意只停留在嘴角,并没有到达眼睛。表情配上贺苳眉角的疤,不知为什么,沈言突然生出一股心酸。

一段时间以后,沈言才知道,那天早上贺苳这一笑,带着多少悲伤和痛苦,这简简单单的笑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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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连着两节都是语文课。沈言看向贺苳,见他正在整理一沓空白卷子。沈言这两天帮他收作业的时候,顺便向各科老师要了一份空白的月考试卷,放进贺苳抽屉里了。

果然贺苳第一个就拿出了月考卷子,打算在语文课上先把理科刷一遍。沈言一边听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文言文,一边偷偷打量贺苳。

真的瘦了。

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连月考都没参加。沈言看着贺苳认真做题的侧脸,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但是他就是感觉到贺苳更沉默了,前几天好不容易稍微熟络点的气氛,又被打回了原形。

沈言想起自己小时候,沈榭捡回来一条小狗,他那时候还在上幼儿园,高兴了半天,对那只白色的小奶狗又搂又抱,连它喝水吃东西都在一旁陪着它。小狗刚开始对人很戒备,可是腿太短,又饿了很久也跑不快,只能一抱就装死,闭着眼一动不动,谁也不搭理。沈言每天从幼儿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就这样过了好一段时间,小狗才跟沈言熟了,看见他的时候会主动跑到他脚边蹭蹭,跟他撒娇。

后来有一次,他生病住院了,家里人忙着照顾他忘记了小狗。小狗趁家人回来拿东西的时候,从开了一条缝的门里溜了出去,也没人发现。等到沈言出院回家,才发现小狗不见了。

沈言又哭又闹弄得差点重新回到医院,沈爸爸和沈榭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在外面流浪了很多天的小狗。把脏兮兮的小狗抱回家的时候,沈言伸手要抱它,小狗没有躲开,但是却和几个月以前一样,装死一般一动不动地被沈言抱在怀里。

再后来,他上了小学,小狗也被送走了。送走了也好,几年前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也没人照顾它,如果留它自己在家,它估计又会像之前一样,偷偷溜出去,在外面流浪吧。

沈言想了好久,直到贺苳又一次在抽屉里翻出草稿纸的动静才让他回过了神。他看见贺苳桌上已经有一张草稿纸,这会基本上已经被写满了。

贺苳平时做数学草稿打得很少,什么题这么难?沈言回忆了一下月考试卷上的题,不应该啊。他凑过去看了看贺苳桌上的卷子,他做得很快,这会已经把选择题做完了,填空也只剩下最后一题,现在已经在新的白纸上继续算答案。

沈言想起来了,小声“哎呀”了一声,一下抽走了贺苳手里的笔,拧着上半身几乎是半趴在贺苳的桌沿,在题目旁边写了几个字,“出题的老师漏加了一个条件,考试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补充了,不然算不出来。”

沈言写完抬头看向贺苳,见贺苳的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手里的笔却在自己手里,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了,”说完把笔递给贺苳,“给你,你继续吧。”还把卷子往贺苳的方向推了推。

贺苳接过笔,点了下头,视线回到卷子上正准备继续做题,听见旁边的人“嘶——”了一声。他一转头,沈言一只手撑着桌子支起上半身,表情有些痛苦,另一只手捂着后腰。

“你怎么了?”贺苳立马放下笔,身体靠过来想扶住沈言,沈言摆摆手正想说话,稍微一动又是一阵疼痛,右手更加用力地按着后腰。

“怎么了?”贺苳的声音大了一些,扶住沈言摇摇欲坠的上身,手摸到沈言放在后腰上的右手,“是这里疼吗?”

语文老师正在布置大家小组讨论,教室里充斥着同学们说话的“嗡嗡”声,没人注意到这里。但是离得近的吴骏业和林淼都听见了,吴骏业一转头看见沈言的表情,立马急道,“怎么了?”

“嘘,”沈言把左手食指竖到唇边,示意他小点声,然后摇摇头,“没事,上你的课。”

“你都这样了——”

“没事,小点声别把老师喊来。”

“真没事?”林淼看着沈言的动作,“要不要帮你打电话叫李叔来?”

沈言摇头,冲他们挥挥手,“真没事,转回去,上课。”吴骏业和林淼对他的身体状况都还知道些,一般出现突发状况,都是叫司机李叔进来。

吴骏业不甘不愿地转过身。沈言平复了一下,用力深呼吸,腰上的疼痛缓解不少,他缓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贺苳一只手搭着自己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后腰上自己的手,整个人像是被贺苳圈在了怀里。他的脸一下有点热,扶着桌沿让自己坐直,感觉到贺苳微微用力,扶着他坐好以后才松开手。

沈言看向贺苳,他皱着眉认真看着自己。沈言心里一暖,冲贺苳笑了笑,“没事了。”

贺苳没有吭声,眉头依然皱着。他们俩因为刚刚的动作凑得很近,沈言甚至能从贺苳黑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他努力笑了一下,脸上因疼痛泛起的苍白还没褪去,小声道,“我就是腰疼,刚刚起得太急了。”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腰,“刚刚腰抻着了,吓着你了,不好意思。”

贺苳摇了摇头,“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沈言学着贺苳的样子也小幅度摇了摇头,冲贺苳一笑,“我没事了,谢谢你。”

贺苳仔细打量了一下沈言,见他表情放松,的确好了很多,点了下头,正想重新拿起笔,眼睛瞥到刚才沈言写在题目旁边的那几个字,又转过头对沈言认真道,“以后不用那么着急,就一道题而已。谢谢你。”

“不用道谢,本来就是我忘了跟你说了,”沈言愣了下,视线转向自己的腿,手指抠着裤子上的一个褶皱,轻声道,“就这么一件小事,还弄得那么大阵仗。我太麻烦了,对不起。”

贺苳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拿起笔继续写题。两个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直到下课铃响起,沈言才听见贺苳轻声说,

“没有,你一点都不麻烦。”

2022年最后一天啦,今年达成一件事,开了新文,也收到了大家的点击还有小天使的评论,非常开心!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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