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自习课，贺苳又被董樊叫走了。沈言看贺苳的背影，估计董樊是问贺苳家里的事情吧。
“林淼，”沈言见林淼刚进来，问，“你刚才是去董老师办公室了吗？看见贺苳了没？”
林淼点头，“看见了，我刚出来他就进去了，老董问我电影收集的咋样，你呢，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
沈言已经快把这事忘了，“什么时候看电影？”
“估计下周一二的吧。”
“我没什么想看的，”沈言无聊道，他已经不关心电影的事情了，只想知道贺苳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月考林淼考的也还行，正常发挥，吴骏业比较惨，他是标准的可动不可静，一般假期过去，都要花挺长时间来收心。这次他就没考好，差点儿掉出前一百，被他爸足足训了三个晚上。好不容易经过自我疗伤走出阴影，这会刚刚恢复正常，“我说，这次文化节你们参加吗？”
周一早上升旗仪式，校领导已经宣布了本年度文化节开幕。一中崇尚素质教育，成绩在省里名列前茅，各种文化活动也层出不穷，向来鼓励大家积极参加，希望学生能得到全面发展。
“摄影、绘画、知识竞赛，看电影，晚会，”吴骏业掰着指头数，“还是和去年差不多，都是这几项。”
“我估计参加知识竞赛吧，其他也没什么技能。”林淼想了想，“摄影有陈英，绘画田恬，知识竞赛估计不少人报名，晚会让赵凡找个搭档上去说相声，差不多了。”
“怎么还是这几项，一点新意都没有，”吴骏业无聊极了，“小言言，你呢？”
“我也参加个知识竞赛吧，没别的技能了。”沈言跟林淼一样。
“新来的不知道咋样，有什么技能没有，”吴骏业看着贺苳的位置，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了兴致，“对了对了，我听说了一件事，关于贺苳的。”
“你又从哪道听途说了？”林淼无语。
“说是道听途说也有点，不保真啊，”吴骏业很有吃瓜精神，“听说，贺苳在宁溪一中走的时候，混得很差，别人连他家都没放过，就是现在，还时不时去他在宁溪的家那里闹呢。”
“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沈言皱眉。
“具体细节不知道了，我就听说，贺苳原来在宁溪一中人缘还挺好的，后来是家里出了事，让他在学校也受了影响，”吴骏业耸肩。
“人家的家事，咱就不要多问了，也别乱传，”林淼充分发挥了一个班长应尽的职责，把谣言止于身边，“贺苳人还是挺不错的，你也承认吧？”
吴骏业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承认，贺苳人是不错，安安静静的，最早听来的那些传言真的不能信。
沈言皱着眉，贺苳这次月考缺席，董樊说他家里有事，估计就和吴骏业说的事情有关。
说话间上课铃响了，林淼按着吴骏业转回头，再次叮嘱他不要多说，吴骏业不耐烦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跟你们说说吗？”
沈言转头看着贺苳空空的座位。贺苳这次回来后明显情绪不佳，上课的时候还会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的好想问问他，贺苳在南城一中除了自己，林淼和吴骏业，一个朋友都没有，哪怕帮不上忙，能让他倾诉一下也好，不要只是憋在心里。可沈言直觉这件事不能问，他和贺苳还没有熟络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事对于贺苳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连不参加月考都没告诉他，就更不会愿意多说这个了。
电影日如期来临，吴骏业和赵凡几个爱热闹的，趁着下午的自习课，早早就把教室布置了一番，在黑板上写了“高二一班电影之夜”几个大字。
原本这个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去食堂了，但今天因为晚上看电影，一会还有零食可以吃，好几个同学都留在教室里抓紧写作业。沈言左右看看，教室里人有点多，他小声对贺苳道，“贺苳，我想去厕所。”
贺苳知道晚上要看电影，也没走，闻言看了看沈言。沈言上一节自习课刚去过厕所，现在再去，和往常比起来有点频繁了。
沈言看懂了贺苳的意思，更小声地说，“我得去减压了，等会还有两个多小时呢。”
贺苳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看了看周围。沈言和他解释，“不行，这里人太多了。”
贺苳明白了，点点头，站起来把椅子推进去，方便沈言出来。
沈言道了谢，调整角度出来，刚转着轮椅到走廊，发现贺苳也跟着自己从后门出来了。
“你也上厕所吗？”沈言停下轮椅回头看他。
贺苳见他停下，走快几步到沈言面前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走吧，”沈言继续转动轮椅。一楼的无障碍厕所临着男厕，沈言到无障碍厕所门前正要进去，看见贺苳还在自己身后，没有要进男厕所的意思，有点疑惑。
“需要帮忙吗？”贺苳问。
沈言明白了，贺苳应该不是想上厕所，他见过自己上次减压时摇摇欲坠的样子，担心自己摔倒，才跟过来的。他心里暖暖的，“没事贺苳，我自己可以的。”
贺苳停了一下，表情有点担心，但还是点点头。
沈言看他还在门口站着，没有回教室的意思，估计是想在门口守着，怕他出什么状况好及时发现。他想了想，把轮椅往前推了推，“那，要不你也进来？”
见沈言同意，贺苳也跟着进来，这是他第一次进无障碍厕所。里面的面积不大，但陈设简单，倒也不算拥挤。只有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手池，马桶旁边还有扶手。因为这个厕所就是专门给沈言修的，平时可以直接锁门，也不需要像其他厕所一样安装隔板。
沈言进来后停下轮椅，按下手刹。本来他还是挺介意别人看到他减压的样子的。但既然上次贺苳就见过了，这次又担心他出意外，打算守在门口，干脆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好了，期间也还能跟贺苳聊聊天，打发一下站起来时无聊的时间。
贺苳看沈言把两条腿放下踏板，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扶着轮椅扶手，一用力就撑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的个子还是挺高的，原因是沈言把自己撑起来的时候，身体并不能完全伸直，腰背还是弯着的。这个动作的作用就是能让他的臀部和腰背能短暂地离开轮椅，减少一些靠垫对皮肤的压迫。
刚站起来的时候，沈言低着头不太敢看贺苳，他之前说过，自己做这个动作时的姿势很不好看，他已经使尽力气了，可腰背还是不能挺直，只能微微弯着，在沈言自己看来，他撅着屁股，就像一只负重的乌龟。
他站起来的时候双腿不着力，歪斜地靠着，全身只靠手臂出力。沈言调整了一下胳膊，让自己更舒服一点。贺苳也没说话，两个人沉默着，在这小小的厕所里有点尴尬。
半晌，沈言听见贺苳问，“你，能说话吗？”
“啊？”沈言疑惑抬头，“说话？能，不用紧张。”他知道贺苳是问他，是不是减压的时候要集中注意力，不能说话。
“需要计时吗？”贺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问。
沈言以往站起来的时候无聊，会自己在心里默默数数，争取坚持的时间能比上次更长一点，“可以，”沈言怕贺苳等得无聊，没敢多说时间，“定个三分钟吧。”
贺苳开启手机秒表，沈言想找点话说说，“贺苳，你都随身带着手机呀。”
一中对手机一直查得挺严，毕竟智能手机是影响学生成绩的罪魁祸首之一。住宿生的手机必须放在宿舍里，不住宿的走读生可以携带，但在教室里必须关机，如果被抓到在教室玩就会没收，还会通报批评。
沈言自己是带着手机的，他的身体情况特殊，他哥跟学校申请过，让他随时带着手机，以防有特殊情况可以及时打电话。沈言成绩好，平常又很乖，从来没有过上课用手机的情况，学校也就同意了。
贺苳点头，看了看手机里的秒表。“那你在，”沈言原本想问他宁溪一中对手机管得严不严，停了一下转了话题，“那你文化节要参加什么项目吗？”
贺苳不出意料地摇头，沈言主动介绍了一下一中的文化节，“有摄影和绘画比赛，得奖了还会展出呢。”
贺苳继续摇头，“不会。”
“那咱们一起参加知识竞赛吧，报个名就行了，二十分钟答几个题，基本都是历史啊文学常识类的，分数高的话还有奖品。”沈言邀请贺苳，这个是每年参加人数最多的项目，会的不会的都可以参加，这个项目的主要意义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参与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文艺技能。
贺苳点头，“好，”看了看表，“还有一分半。”
“这就一分半了？”沈言笑了，“看来我平常能撑更久呢，这都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一半时间了。”
贺苳问道，“你每天要做几次减压？”
“没有固定的时间，想起来或者累了就做一下。这也是唯一一个我自己能做的复健了。”
“复健都做什么？”贺苳和沈言聊着天。
“电疗，站立，好多项目呢，”想起上周末的复健，沈言立马苦了脸，“我上次肌力评级有点退步，我哥实在太狠心了，周末给我加了好几个项目，回来都累死了。”
“肌力评级？”贺苳显然对这些术语一无所知，沈言解释，“就是肌肉的力量和运动评级吧，具体的术语我也不是很懂，简单来说就是我的腿运动能力又降低了，”沈言低头看向自己弯着的膝盖，“本来就是0级，还能退步到哪去呢。”
“复健能改善吗？”贺苳问的时候带着明显的迟疑，沈言笑了笑，“没事啦，不用这么小心，瘫痪是事实嘛，我早就习惯了。应该能改善一点点吧，至少能让我自理能力强一些，我觉得我哥这么坚持，可能是让我保持运动的感觉，还有肌肉萎缩的速度慢一点，万一将来哪天科技进步了，我还能站起来。”
说到这，沈言叹口气，“现实就是现实，人为什么要寄希望于万一呢。”
“你不喜欢去复健吗？”贺苳轻轻地问。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对我来说，复健就像你们去运动，去跑马拉松，去障碍跑，每次都是气喘吁吁的，我可能本来就不太喜欢运动吧。”
贺苳点头，“每周都要去复健？”
“对，每周一次，平常就是我自己减减压，还有按摩，”沈言想到某些广告，赶紧补充，“正经按摩，复健师上门那种，就在家里。”
“会疼吗？”贺苳今天和沈言聊的时间挺长，似乎对沈言的生活有些好奇，不像平时那样只是点头或摇头。
“复健的时候没什么，就是累，就像你们跑步的那种累。按摩的时候会，因为长时间不能运动嘛，关节都比较僵硬，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疼。”沈言想起有过几次在复健的时候被折腾狠了，发生了一些尴尬的事情，刚发现的时候他情绪几乎崩溃，沈榭过来抱他，他哭喊着抗拒，使劲打了沈榭好几下，最后沈榭搂着他，两兄弟抱头痛哭了一阵，心里觉得有点酸。
“我跑步，你复健，都是一种运动，只是运动项目不同而已，其他没有区别。”贺苳眉眼温和，说完翻转手机朝向沈言，“你很厉害，五分钟了。”
沈言和贺苳回到教室的时候，林淼正指挥着大家把座位移一下方便看屏幕，他看了看时间，点了几个男生，“晚上老董请大家喝饮料，上去帮忙搬一下。”
大家欢呼，林淼看见贺苳进来，站在讲台上语气自然地问他，“饮料挺沉的，贺苳，你也一块去吧。”
教室里安静了一下，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瞟向贺苳的方向。这还是第一次除了老师以外，有人在教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和贺苳交流，平时只有沈言他们几个小范围和贺苳说过话。
贺苳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站起身把椅子往里放好，跟林淼走了。
这次看的电影是去年暑假上映的一个动画，根据中国古代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改编的，口碑不错，票房成绩斐然。班上大部分人都去电影院看过，甚至有人二刷三刷。
饮料发完以后贺苳还没回来，沈言时不时转头看向后门，足足等了十来分钟才看见他。贺苳回到座位，沈言拿出两大盒炸虾片，一盒递给林淼，一盒给贺苳，“给，贺苳，这是炸虾片，我们家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见贺苳没说话，沈言又往前递，补充道，“我最喜欢吃这个了，你尝尝。”
贺苳伸手接过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沈言。
“给我的？”沈言震惊，“你刚刚是去买牛奶了？”
见贺苳点头，他惊喜地接过来，“谢谢！”
贺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屏幕。教室已经关了灯，熟悉的龙标在投影上出现，同学们安静下来。
“贺苳，你看过没？”沈言把虾片拆开，盒口朝向贺苳的方向。
贺苳摇了摇头，沈言道，“我也没看过，听说很好看。”
贺苳点了下头，教室里除了拆包装和吃零食的咔嚓声外一片安静，观影氛围非常好。沈言看了一会电影，旁白正在讲解开篇背景，节奏还比较慢。他偷偷转过头看向贺苳。
贺苳正认真看着屏幕。投影里变幻纷飞的画面把贺苳的眼睛照得很亮。从沈言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贺苳真的很英俊，眼神明朗，五官都很出挑。
眉骨的疤让他看起来有点凶，他平常又不怎么说话，总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不过贺苳真的是个很暖的人，今天陪着自己去减压，聊了这么久的天，还给我买牛奶，沈言喝着牛奶吃着虾片，一会看向屏幕，一会又偷偷看贺苳。电影很有趣，搞怪的人物和台词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沈言和贺苳这里却很安静，他们像是教室里独立的角落，沉静却温馨，周围像有一面隐形的墙，把声音挡在了外面。
电影结束，同学们意犹未尽，还没从电影情节里出来，正热闹地聊着结局。董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开了灯，也随手拿起零食吃着。
“牛！”吴骏业打鸡血般挥手，“国漫崛起——”
“行了行了，”董樊吃着爆米花，“看完了想走就直接走，安静一点别吵着其他年级的同学。不想走就留下接着自习，按照往常时间下课就行。”
沈言直了直腰，这还是头一次他连续在轮椅里坐这么长时间，着实有些吃不消，他稍稍放松了一下，转头看贺苳，“贺苳，你走吗？”
贺苳点头，董樊走过来，小声问，“沈言，怎么样，还行吗？”
“没事董老师，还行，马上就回家了。”董樊本来没想到沈言会留下来看电影，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沈言和贺苳都在座位上还有点惊讶。他知道沈言不能久坐，过来问问他的情况。
“有人接你吗？”董樊问，见沈言点头，说，“天都黑了，学校里也暗，我带你出去吧。”
沈言赶紧道，“没关系董老师，我自己可以。”
“不行，”董樊想到教学楼对着学校正门口的坡，虽然两边都有扶手，沈言平常也是自己进出，但校园里路灯昏暗，还是不太放心。见贺苳刚拉上书包拉链，便问，“贺苳，你也走吗？你俩一起吧，他家里人就在门口。”
贺苳点头。沈言心里高兴，“那谢谢啦董老师，也谢谢贺苳。”
小贺和言言今天一起看电影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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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减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