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号下午，沈言和贺苳约在市图书馆门口见面。怕被人截胡一般，这回一见面贺苳就把牛奶递给沈言，“给。”

沈言接过，还是那个“Q Q星”，他打开就喝，咬着吸管道，“谢谢！”

两人在图书馆呆了两个小时，把想借的书仔细挑选了一番，然后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这次他们选了一家本地创意菜馆，常见的蒸鱼、鸭汤和山笋做成了精致的样子，很多年轻人都在这里拍照吃饭。

吃完饭，贺苳正准备去结账，沈言也不拦他。他们之前就已经约好，以后出来吃饭都不AA，一人结一次帐。

旁边的窗户被敲响，沈言正说到兴头，听见声音转头看去，笑意还挂在嘴边。

窗外是吴骏业愤怒的脸，旁边站着赵凡和张韬他们，还有几个脸熟的面孔，应该是其他班常和吴骏业一起打篮球的那几个。

这家餐厅靠窗的座位不是沙发，沈言就选了靠窗的位置。此时看见吴骏业，沈言莫名有些心虚。贺苳也看见了，他没说话，起身先去结账。

等沈言转着轮椅出来，吴骏业他们也走到餐厅门口。赵凡没察觉什么，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嗨，学神，这么巧，你和学霸也在这附近吃饭？”

沈言没看吴骏业，对着赵凡勉强扯了扯嘴角，赵凡还想再说，张韬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赵凡疑惑看去，张韬沉默着摇头。

察觉出气氛不太对，赵凡也闭上嘴，这时贺苳从餐厅出来了。

“沈言，”吴骏业声音冷冰，罕见地叫了沈言全名，“我问你，我邀请你来给我过生日，你说你要上竞赛课不来，怎么，”吴骏业看了眼贺苳，“竞赛课在这里上的吗？”

“生日快乐，”沈言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了个话题，“表哥，生日快乐，礼物我没带来，明天返校拿给你。”

“别扯别的！”吴骏业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几乎是用吼的，“这就是你说的竞赛课吗？我倒要问问董老师——”

沈言见他拿起手机，索性不再瞒他，也大声道，“你不用打了，今天没有竞赛课，对不起，我骗了你。”

吴骏业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言，“为什么？”

“你们吃完饭会去唱歌，去打篮球，我都参加不了，”沈言想也不想地回道，“我不想去。”

“那你可以说呀，我们也可以变成别的活动啊！”吴骏业音量不减，他狠狠地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贺苳，“我知道了，是不是他，你是不是就为了陪他才不来给我过生日的！”

“说你的事情，你扯贺苳干什么！”沈言也吼道。他是因为吴骏业不请贺苳才不想去给他过生日，但这话不能明着说，这样会让贺苳陷入尴尬的境地，“我就是不想去，不行吗？”

“为什么！”吴骏业眼睛都红了，“这是我的生日啊沈言，一年只有一次，我那么诚心地邀请你，你为什么不去！”

夏天的傍晚天黑得晚，路上有很多人在街上闲逛。几个高中生停在路边，两人堪比吵架的音量，还有沈言的轮椅，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赵凡几人被突如其来地争吵吓了一跳，这时才渐渐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劝到，“老吴，生什么气呀，今天过生日嘛不是，不生气不生气啊。”

“就是，这里离图书馆这么近，学神们应该是来泡图书馆的吧，”另一个别班的同学反应也很快，“他们最喜欢泡图书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苳在旁边站着，这时才找到机会说话，一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吴骏业，沈言是陪我出来借书的，我没有借书证，书又要得很急，才临时把他约出来的，”他一口气说完，然后真心道，“还有，生日快乐。”

沈言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明明是吴骏业如此明显地孤立贺苳，贺苳还要开口跟他道歉和解释。他想开口说不是这样的，凭什么让贺苳来承担这些，刚准备说话，看见贺苳悄悄抬起左手，在他放在轮椅扶手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沈言明白贺苳的意思，安静下里。张韬上前打圆场，“就是，学霸们都喜欢看书，临时要个书，来不及过来吃饭，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另一个男生也开口帮腔，假装生气的样子，“就是，我们陪你过生日还不行嘛，怎么，我们几个等级不够是怎么的？”

吴骏业沉默了一会，正当大家以为他已经消火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贺苳，语气带着恶意，“你凭什么，”他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来的字却无比伤人，“你凭什么霸占着沈言，就凭你一个转学生，就凭你一个，”沈言直觉吴骏业想说贺苳爸爸的事情，但吴骏业残存的理智让他咽下去了即将出口的话，他转过来看向沈言，眼睛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帮你热饭，陪你吃饭，抢了你第一的位置，大家还觉得理所当然，连你自己都很高兴，我真想不明白，”吴骏业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他就这么好吗？值得所有人帮他说话，值得你为了陪他不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沈言已经有些听明白了，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现在他只想尽快结束这里的对话，“我说过了，你邀请我，我没来，是因为我不想来，不要扯上别人，我要走了，再见，你们下午玩得开心。”

说完这些，沈言对贺苳说了句“我们走”，头也不回地转着轮椅到了路边，一抬手，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路过停下。此时距离他和李叔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会，沈言也不想等李叔了，直接打车回家。

出租车的座位比沈言常坐的车矮一些，位置也小，沈言调整了几次角度，他知道背后几人都在看着他，他觉得很难堪，但越着急越上不去，最后贺苳在旁边托了他一把，他才上了车。贺苳看沈言坐稳，合上轮椅放进后备箱里，两人一起乘车离开。

上了车，沈言先给李叔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来接了，他自己回去。

贺苳转头看向沈言，沈言眼睛红红的，从认识吴骏业到现在，两人从来没有吵过架，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沈言心里又生气又委屈，也觉得对不起贺苳，他和吴骏业之间的矛盾，不该波及到贺苳，吴骏业虽说是无心的，但说出来的话那么伤人。

沈言上车后随便往里挪了两下，给贺苳让出空间，上车以后连什么时候开的车都不知道。贺苳报了沈言家的地址，看沈言歪七扭八地坐着，两条腿歪斜地伸着，抬手握着沈言的膝盖，轻轻帮他把腿摆好。

过程中两人的手轻触，沈言这才回过神来。他看见贺苳握着自己的腿，第一反应就是把腿往回缩，但是大脑的指令已经传达不到腿部，他只得撑着身子往后靠，“贺苳，不用了...”

“好了，”贺苳把他的腿放好，直起身，看着沈言认真道，“对不起。”

“贺苳，”沈言一听这话眼睛更酸，“你为什么道歉？”

“陪我借书...”

“我没有陪你，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不想去他的生日会，”沈言打断他的话，“你明明就在旁边，他就是不邀请你，我看不过去。”

“没必要，”贺苳皱眉，但语气仍然和缓，“没关系，他的生日，请谁是他的自由。”

“有必要，”沈言反驳，“你们明明一起打过球，座位就在前后桌，凭什么不邀请你？”见贺苳还想说话，沈言接着道，“再说，我不想去他的生日会，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没必要，”贺苳重复道，“你们是亲戚，没必要因为我这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沈言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陡然大声道，“为什么这么说自己，你不是外人！”

“少年崽，别吵架嘛，”司机是个本地大叔，一直默默听着后排对话，忍不住开口劝道，“有话好好说，吵架不好的。”

沈言这时才反应过来开车的不是李叔，一下子安静下来。贺苳停了一会，等沈言情绪平复下来才开口，“是我们骗他今天有竞赛课，本就是我们理亏。”

贺苳说“我们”，在这件事上已经把自己也带了进去。沈言用了吸了吸鼻子，执拗道，“我说跟你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也不是外人。”

“一开始因为他过生日没有邀请我，你想替我出气，也没去他生日会，陪...”贺苳收到沈言生气的视线，咽下嘴边的话，换了一种方式表达，“跟我出来借书。今天中午正好碰到他，他问你为什么骗他，你为了保护我的面子没有说出来原因，然后就吵架了，对不对？”贺苳把整个事情分析了一遍，“没关系，沈言，没必要因为我吵架，明天返校好好跟他说话。”

“我不...”

“你们之间根本没有矛盾，吴骏业没有做错什么，”贺苳好脾气地劝道，末了又补了一句，“听话。”

“好吧，不过，他也不一定领我的情，”沈言的委屈因为贺苳那句轻轻的“听话”烟消云散，服了软，“我不跟他吵架了还不行吗？”

这次的外出因为小插曲不欢而散，不过沈言一向听贺苳的话，就算生气，毕竟也是吴骏业的生日。第二天一早，沈言到学校后就把早早给吴骏业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他抽屉里。

没想到上个厕所回来，礼物盒被端端正正放在自己桌上，拆都没拆开。

“你...”沈言生气，觉得吴骏业在无理取闹。这时候贺苳回来了，他早上来的时候吴骏业还没到，看见了前面桌子座位里的礼物盒，知道这是沈言送的。他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沈言求助地看向贺苳，他明明已经送礼物了，不就是表示道歉了吗，吴骏业怎么还在生气？

轻轻提了口气，贺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走到吴骏业桌前放到他桌上，“生日快乐。”

吴骏业正低着头装模作样地找东西，他刚才趁沈言和贺苳不在把礼物还了回去，这会正忐忑地听着后面的动静。见贺苳直接到自己桌前，还准备了礼物，隐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他的愤怒一时半会还没过，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袋子准备重蹈覆辙地往后桌放。

“你先别拒绝，”贺苳的话在吴骏业放下东西之前响起，“先看看里面是什么。”

吴骏业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包装，平平无奇的购物袋，里面是一个平板状的长方形物品，拿起来还有些分量。他还没开口，他表弟也过来凑热闹，“还有我，”后面一阵窸窣的声音，应该是沈言在转着轮椅出来，没过一会另一双手伸到自己面前，“我的礼物，生日快乐。”

吴骏业抬头，沈言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早上迟到了，忘记给你了。”

他丝毫没提吴骏业把礼物还回去的事情。再大的气也抵不过真诚，况且这也只是同学间的小矛盾。吴骏业愣神的功夫，沈言眼疾手快地把礼物放到吴骏业桌上，“给你，哇，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吗？”

吴骏业顺着沈言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是昨天林淼送他的生日礼物，S牌的经典帆布带手表，价格不算便宜，在学生中很流行，他非常喜欢。

他别过脸，没有看两人，但左手没动，手腕搭在桌上任人欣赏。

“把我们的也拆开看看呗，”沈言眨眨眼，把自己和贺苳的礼物往吴骏业的方向推了推，“看看嘛。”

吴骏业的手已经碰到了礼物袋，不得已抬头重新看向面前的人。见沈言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每次沈言这样看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法拒绝，他吸了口气，低着头从袋子里先把贺苳的礼物拿出来。说实话他也好奇，贺苳到底会送自己什么？

随着长方形的平板被缓缓抽出，看见里面的东西，吴骏业一愣。

里面是他们班排球赛夺冠后的集体照，照片上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对着镜头笑得开怀。一旁沈言也对着镜头笑着比耶。

数码手机盛行的当下，大家都习惯了通过手机保存照片。当时这张照片还是专门请了摄影团队拍的，他们拍完以后就发过来了，吴骏业就存在了手机相册里。

纸质照片上的场景和OLED屏幕上的不太一样。照片中，镜头下每个人的表情生动又细腻，被摄像头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吴骏业只是看着，仿佛又置身体育馆里，感受到当时的兴奋与喧嚣。

这年头还有人洗照片...吴骏业心里不服气地哼哼，但看着被金属相框装裱完好的合照，心里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哇，”赵凡凑过来看，他昨天就觉得不对，今天看贺苳和沈言去找吴骏业，担心老吴控制不住脾气，“这照片照得这么有意思吗，看手机里的没什么感觉啊。”

“我也想要，”张韬也在照片里，过来凑热闹，“贺苳，还有吗，给我一张呗。”

“我洗了两张，还有一张给董老师了，他说会在教师里弄个照片墙，专门放照片，”贺苳说完，对吴骏业补了一句，“借花献佛，别介意。”

哪里会介意，吴骏业傲娇地忍住不说，班上女孩们常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仪式感，纸质照片有着神奇的力量，抚平他心中的烦躁和怨怼，他甚至已经开始想相框应该摆在他房间的什么位置了。

“老吴，拆拆我的呗，”沈言在旁边催促，趁吴骏业拆他礼物的时候，他拿过照片看了看，上面还有几个红字，“201X届高二（一）班排球联赛夺冠纪念”。

还有自己，沈言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上自己的脸，那会自己笑得好傻。

“哇——”这回吴骏业忍不住震惊了，沈言送的是他最喜欢的篮球队出的纪念款腕带，还是限量版。

“这是，”吴骏业愣愣地抬头看向沈言，“榭哥去A国买的？”

“嗯哼，”沈言点头，“正好那个时间他去了。”

限量款腕带发售时间是固定的，而且数量也很有限，因此必须提前做好攻略，哪怕在A国都得排队才能买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款腕带是去年年底圣诞前后发售的，发售后一周内就全部卖完了。买的人基本都是球队粉丝，连网上转卖都很少。

吴骏业知道这份礼物的分量，腕带本身价格不算高，但贵在稀少。沈言知道他最喜欢这个球队，早早让沈榭从A国带回来，就为了送给他...礼物的珍贵之处就在于送礼物的人带着一颗真心，这就是最大的价值所在。

“好了，”林淼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他昨天下午有事，跟吴骏业他们吃完午饭就先回家了，没有参与下午的活动，并不知道后来碰到沈言他们的事情。今天早上他就感觉气氛有点怪，吴骏业来了以后也没像平时那样和沈言打招呼，刚才竟然还把礼物还了回去。

林淼心思细腻，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感觉到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沈言主动来送礼物，吴骏业又罕见地不理人，明显是吵架了。他凑过来看了看深蓝色的腕带，拍拍吴骏业道，“戴上试试？”

“那怎么行，”吴骏业立马摇头，“不能戴，得放着。”

“哟，我送的你就戴了，沈言送的你就不舍得？”林淼故意道，“区别对待啊你。”

“手表当然要戴，不过这个腕带，”吴骏业有些不好意思，“限量版啊，我得好好收着。”

“戴呗，下次我再让我哥给你带，”沈言说，“下次打篮球的时候就戴着。”

看着面前的照片和腕带，吴骏业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他本来以为沈言根本没想给自己过生日，因为昨天自己碰见了他和贺苳在一起，才临时随便找了个礼物。可现实是沈言早在半年之前就把礼物准备好了。贺苳的礼物也准备得精心，是啊，他们是一队的，一起打过球，一起对讨厌的人同仇敌忾，自己又为什么钻了牛角尖呢。

无论怎么说，是他先孤立了贺苳。吴骏业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贺苳，刚想开口道歉，一道煞风景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学神，大佬，”赵凡眼冒绿光地看着吴骏业手里的腕带，哪怕他不怎么打篮球，也见过腕带上的球队标志，“那个，我过两个月也过生日来着，能不能送我点什么，比如说C罗签名的球衣什么的，随便来点，我都可以，”他舔舔嘴唇，用力咽了口唾沫，罪恶的手伸向腕带，“我...”

“你走开，”吴骏业一巴掌无情拍飞，少年人的自尊傲娇和心里的声音正激烈对抗，半晌，傲娇败下阵来，吴骏业小声说了句，“谢了。”

沈言松了口气，转头和贺苳相视一笑。

不好意思，这章写着写着超了，出门要放到下一章啦～

小吴童鞋还是个好孩子，偶尔闹闹脾气，惩罚踢屁股两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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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