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被横幅和气球装饰得缤纷多彩。一班的同学害怕集中行动给董老师惹麻烦,特地分批行动去的操场。
几人在看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沈言和贺苳最后到的,贺苳坐在看台第一排,沈言的轮椅停在旁边。
各式各样的运动服和跑鞋,广播里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旁边其他班级同学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的声音,运动会就像一个热闹的集市,年轻的老师们穿着运动衫带着墨镜,混迹在一群学生中间都认不出来。
沈言觉得非常新鲜,他看了一会现在正在进行的比赛,男子三千米跑,播音员开始朗读加油稿,附近的班级有选手上场,两个男生组织着班级同学,在选手跑到跟前时有节奏地大喊加油,时不时还插科打诨一句,
“高哥,跑赢了林老师说你国庆作业不用写了!”
“加油啊高哥,跑最后晚上请全班吃饭!”
场上奔跑的“高哥”喘着气,无奈地点点头,从面前加速跑过。全班同学哈哈哈笑作一团。
贺苳跑步应该也很快,沈言想着,可惜他高二下学期才转来,没机会参加一中的运动会了。
林淼姗姗来迟,提着两大兜塑料袋,拿到同学面前时引起一阵骚动。
“我去,”吴骏业面条泪,“好人一生平安。”
塑料袋里的阵阵凉气吸引了众多围观者,林淼解释道,“董老师给大家买的,每个人都有,教室里那份我先送过去了。赶紧挑,小声点。”
赵凡拿了几个冰淇淋分给后排的同学,林淼撑着袋子让附近的同学挑。分到沈言面前时,沈言看了看袋子里的冰淇淋,鼻尖是身旁已经迫不及待开吃的同学手里散发出的巧克力香味,他有点犹豫。
“选一个吧,”林淼把袋子朝沈言递了递,“天太热了。”
沈言前两天不知是因为换季还是什么原因,有些腹泻,他平时偶尔吃一根倒是没关系,这个时候怕惹麻烦,虽然很想吃,但还是摇摇头,“不吃了,谢谢你。”
“要不,吃个小的,”林淼去学校超市买的冰淇淋,知道袋子里都是什么样的,他一手往袋子里面掏了几下,拿出一个小点的,“这个小。”
沈言着实想吃,天实在太热了,他的下 半 身又无法正常排汗,感觉很难受。不过无论如何尽量少出状况才是最重要的,他还是摇摇头,“不了,我不吃了。”
林淼点头,没再劝他,把袋子递到一旁的贺苳面前。贺苳随手拿了一个,向林淼道了谢。
“给,”沈言还没回过神,面前就扑鼻而来的一股冰凉的奶油味,贺苳拆开包装,把冰淇淋举到沈言面前。
沈言疑惑地看向贺苳,贺苳眨眨眼,结合上次沈言在学校里的“突发状况”,他大概明白沈言为什么要拒绝。但他也没忽略沈言看见冰淇淋时渴望的眼神,把冰淇淋往沈言那里递了递,小声道,“就吃一口,可以吧?”
沈言舔舔嘴唇,凑过去小小地咬了一口,奶油冰淇淋上留下他浅浅的牙印。
香草味的冰淇淋在嘴里化开,沈言意犹未尽。贺苳说到做到,只给吃一口,收回手,慢慢把冰淇淋吃完了。
冰淇淋最后也没分完,全进了赵凡吴骏业几人的肚子。班上有几个生理期的女生红着脸摇头,这个年纪的女生总是对生理上的事情有种莫名的羞耻。林淼一看就明白了,点头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又自己掏钱买了几根棒棒糖分给那几个没吃到冰淇淋的女生,连沈言也分到了一根。
沈言他们来的时候运动会就进入后半程了,接力赛结束后,基本就是颁奖仪式。吴骏业喊着几个同学一起去打篮球,得知篮球场地早早被别的班预定后,转而打排球,总之就是需要运动来抒发一身无处安放的力气。
贺苳和沈言在后面走着,几人还是怕显眼,分批向体育馆走去。两人刚出操场,突然有一个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从操场往体育馆要经过一段很缓的坡,沈言没让贺苳帮忙,正低着头用力转轮子,感觉到面前站了个人,以为是自己挡路了,正奇怪旁边明明还有空间可以通过,抬头,沈言一愣。
是张廷禹。
许久未见,张廷禹看起来憔悴了些,虽然还是面色不善,但他看向贺苳时已经没有那种恶狠狠的表情。他挡在两人面前,语气平静,“贺苳,我想跟你聊聊。”
沈言心里默念一句冤家路窄,他从吴骏业那听说过一些张廷禹的事情。他在南城一中混得不太好,初来乍到,成绩也一般,加上几次三番挑衅成为年级第一的贺苳,他在七班没什么人缘,班上的同学都不太喜欢他。上学期的篮球赛前,二班经过贺苳的指导,虽然贺苳并没有教他们如何针对张廷禹的弱点,但他教给了二班如何配合衔接。二班比赛时发挥出色,七班落了下风,加上新加入的张廷禹打得心不在焉,输得很惨。
如今再次见到张廷禹,沈言第一反应就是往前转了两下轮子,让自己横在贺苳和张廷禹中间,隔开他们,“同学,我们不认识你,让一下。”
沈言的语气称得上很不客气,说完也不管张廷禹的反应,一手转了下轮圈调整了角度,另一手握着贺苳的手就要离开。张廷禹却不依不饶,挪动脚步再一次挡住他们的路,重复道,“等等,贺苳,我有话对你说。”
沈言生气,这人怎么又来,他用力往前转动轮圈,轮子几乎压到张廷禹的脚。一般人遇到面对面到来的危险,第一反应肯定是往后退,可张廷禹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看也不看沈言,只是直直地盯着贺苳。
贺苳终于开口了,他轻轻挣脱沈言的手,拍拍他的肩,“没事,等我一会。”
“我...”沈言没想到贺苳这么快就答应了,他怕张廷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正想劝贺苳快走。看见贺苳往前站了一步,走到张廷禹面前,声音平淡,“你要说什么,就在这说吧。”
张廷禹没想到贺苳不避着沈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早就知道这个坐轮椅的男孩,和贺苳是同桌,两人轮流当年级第一,没想到关系还这么好。
“行,”张廷禹顿了顿,半晌说了一个字,随即沉默了下来。
沈言在贺苳身后,看了看四周。这一段路只有从操场去体育馆的学生才会走,去食堂和教室都不是这个方向。他们走在最后,吴骏业他们这会估计已经到了,运动会还没结束,高一高二的学生还没出来。总之就是,路上没人。
张廷禹还挺会找地方,是不是一直跟着他们,沈言想着,见张廷禹半天不说话,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他一直记得上次张廷禹激怒贺苳动手,又暗戳戳打了贺苳好几下,心中隐隐担忧起来,没有他们班的同学在,自己又帮不上忙,不过还好这次只有张廷禹一个人,真打起来贺苳肯定不会输的。
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架,沈言反应过来,校园里打架,万一又被告到林主任那里,肯定逃不了处分了,都上高三了,再被处分是销不掉的。想到这里,沈言抬起手,在张廷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攥住贺苳的短袖下摆。
贺苳感觉到衣服一沉,抬起手,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沈言的手背,示意他不要紧张。张廷禹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沉默半晌开口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走了。”
沈言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向张廷禹,贺苳挡在面前,自己又是坐着的,正常角度看不见张廷禹的表情。见他神情淡漠,低垂着视线,“国庆后我就要转学了。”
贺苳没说话,停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哦,去哪。”
“去省会,我爸要去那做生意,他再婚了,让我过去他那里住。我,”张廷禹说到这,又停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爷爷去世了。”
沈言依稀记得贺苳提到过,张廷禹父母离婚后,他跟爷爷生活,平时家里不怎么管他。
他爸爸也挺不负责任的,张廷禹都高三了还不管不顾地让他转学,沈言心里想着,不过说别人父母坏话不好,还是不说了。
“我来是跟你告别的,你是不是想说,终于走了,”张廷禹很轻地笑了一下,“走之前,我想告诉你,其实你什么也没做错,但我就是讨厌你。”
“小时候我妈走得坚决,跟我爸离婚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爸也不管我,我爷爷脑子糊涂,经常忘记做饭,”张廷禹稍稍后退了一步,看着贺苳缓缓道,“你把我带到你家去,让我用你书桌,吃你妈妈做的饭,我当时真的很感激你,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
“后来上了宁中,我爸回到宁溪做生意,终于回家了,我特别高兴,”张廷禹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我把你带到我爸面前,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你走了之后,你知道我爸怎么说的吗?”张廷禹说到这里,语气有点激动,“他说,为什么我不能向你学学,你成绩那么好,样样都很强,还是班干部,为什么我不能向你一样。”
“我那么久没见过我爸,见他第一面就介绍我最好的朋友给他认识,结果他把我数落得一无是处,”张廷禹幽幽叹了口气,“后来我也很努力地学,但你一直都是第一,我怎么赶都赶不上,学习,体育,人缘,家境,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还记得赵珊珊吗?”张廷禹提起一个名字,“她是三班的文艺委员,跟咱们是一个初中的,高一学校文艺汇演,她从台上下来的时候差点摔倒,你扶了她一下,她从那个时候起就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喜欢她,”张廷禹说,“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她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她表白,也跟你说过很多很多次,我把我所有的心思都告诉你了,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你说,喜欢就去试试,男人嘛,怕什么呢。”
“高一暑假之前,她来班上找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张廷禹又笑了一下,但笑意只停留在嘴角,“我想跟她表白,结果她说,她很喜欢你,问我能不能帮忙把你约出来,给你们创造个机会。”
“为什么啊,”张廷禹看着贺苳,“我盼了这么久我爸才回来,见了你以后只看得到你的优秀,我这个儿子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我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赵珊珊主动跟我说话,她第一句话就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可我敢肯定,你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我这么努力,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而你什么都没做,却轻而易举让所有人只看得到你。”
“我知道这不怪你,但是我讨厌你,”张廷禹说,“你爸出事,我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生出一股快感,你看,这么多人喜欢和崇拜的贺苳,终于也有跌倒谷底的时候。”
“我知道我很恶心,你对我那么好,”张廷禹最后说,“但是我不会跟你道歉的,我走了。”
原来是这样,沈言听得火大,原来让贺苳困扰的真相就是这样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来之不易,恨意却来的如此荒唐又迅速,贺苳之前还觉得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明明就是这个张廷禹小心眼,见不得别人好,把自己的错算到贺苳头上。他攥着拳头正想说话,张廷禹本来已经转过身走了,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补了一句,
“还有,告诉赵新鹏,让他别再找人骚扰我了,”张廷禹冷哼一声,“短信、电话、微信轮番轰炸,他幼不幼稚。”
沈言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贺苳。至始至终,贺苳一言不发,听着张廷禹把话说完。此时正看着张廷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憋了一会没忍住,沈言“噗嗤”笑了,大鹏果然是大侠,他不在国内,没法为兄弟出头,估计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什么样的脑回路,竟然让他找人骚扰张廷禹为贺苳报仇?张廷禹肯定不堪其扰,没办法才让贺苳转告大鹏停下来。
贺苳听见沈言的笑声,看了沈言一眼,接着很轻地叹了口气。
沈言一只手还攥着贺苳的衣摆,轻轻拉了两下,真相水落石出,他知道贺苳此时应该有点难过,只是不知是为了过去几年的感情错付,还是为了悼念失去的友谊,他劝道,“贺苳,别听他的,你什么都没做错,他嫉妒你。”
“嗯,”贺苳微微抬起头,“我知道。”
太阳落在不远处的教学楼后,虽是夕阳,但仍然光芒万丈。阳光斜斜地照过来,贺苳微微眯着眼,看向前方的路,张廷禹已经走远,连背影都消失了。
“苳哥,”几人在体育馆没等到他俩,派不用上场的赵凡来找,怕他们没听见接下来的安排。赵凡看见两人停在路中,奇怪道,“你们怎么在这,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没什么,”贺苳吸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沈言,“我们走吧。”
小贺的宁溪故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啦!
没错就是这么俗套的理由,不知道大家猜到过吗,恨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我们不能约束他人,只求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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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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